“盟主,此事清风间拖不了干系。”
老板娘站在大门口对着陈毅委身,柔软的长发遮住颈上的莹润肌肤:“要是追究起来,还望放过茶楼里的下人们。”
陈毅此时已经将头上的斗笠取下,露出来的一张脸虽然跟萧白舒完全是两回事,丝毫不相像,连肤色也如小麦一般。但是面容坚毅,很是阳刚周正,眉宇间也不乏俊气,站在人群中自有一番超脱年龄,沉稳如山的江湖气。
他闻言侧身看向女子,当众扶起她的手臂:“此事尚未查明,如有必要,自会请老板入山庄问话。”
待女子的态度也恰到好处,并未给出是否追究的明确态度,也没有拂了人的脸面。
“谢盟主考虑。”老板娘又委身施了一礼。
陈毅虽然未在人前过多苛责,也没放过一点遗漏,不轻不重地说:“恰好天未大亮,街巷无人,白云山庄的事情不希望落在别人的耳朵里。”
“那是定然。”老板娘抬起脸,没了那些华贵的衣衫,卸了脂粉的脸上清清淡淡,好似一下年轻了四五岁,不卑不亢地应下来。
“清风间一如往日,一个时辰之后开门迎客,白云庄主昨日从未踏进过这扇门。”
陈毅点点头,收回手。
“我也从未见过盟主。”女子又温声道。
陈毅欲走的脚步稍作停顿,头也不回地上马,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庄。
原本是手下在前,家仆在后,可行至半途,楚欲和张洲,连同萧白舒院子里的两个守院门的,都被叫去身边跟从。
楚欲形色自然地上前,接替过陈毅的手下,在前替萧白舒牵着马。
走了几步,他放慢脚步跟在萧白舒的身侧,抬头看一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庄主受伤了吗?”
萧白舒坐在马背上的背影僵直一瞬,手中抓紧缰绳,淡道:“并未。”
楚欲只知道萧白舒信任自己这身皮囊之上的“林家弟兄”,到底主仆二人的关系,熟悉到何种程度,确实拿捏不好。于是只能惭愧地深深低下头,走几步就去探看萧白舒不自然的坐姿。
“庄主。”他又喊。
萧白舒只给了他个眼神示意。
“是属下无能。”楚欲道,“要不是我疏于职守,也不会让庄主身处险境。”
萧白舒只听这话,似乎是回想到什么,手背捏紧到指骨暴起,被楚欲涂了药的伤口也裂开了几丝。
“要是大公子追究起来,我愿......”
楚欲还没将清风间那老板娘自认领罚的路数重来一遍,萧白舒就恶狠狠地斜了他一眼,让他当即闭上嘴。
“此事与你无关。”
萧白舒沉道:“不必多言了。”
楚欲看他一路上面色始终未见好转,耳根却还有些隐隐未褪的红,才知道这番愤恨并不是对着这个不怎么管用的亲信暗卫,而是对着自己。
他大概,还在想昨晚的事情......
回味怎么会跟一个男人春宵一度?
还是绞尽脑汁地在想,缺失意识的那几个时辰,是如何跟人鱼水之欢?
楚欲垂下头,嘴角暗自溢出点得趣的笑意。
白云庄主的脸皮也太薄了。
什么武林盟主的利禄名声不去在意,该咬钩的时候怎么也不肯服输,不过是在温香软玉上将计就计,随口撒了个慌罢了,怎么这么好骗。
·
卯时。
白云山庄。
陈毅带着众人进了议事堂,萧白舒面色沉郁地坐在身边。
张洲和楚欲低着头在前,身后是萧白舒的院子——对影庭,里面的护院和仆人丫鬟,包括厨子都一共二十五人尽数到场。
堂前的香都燃过了三分之一,内厅仍旧没有一人站出来。
“十个护院,三个贴身护卫......”
陈毅目光滑倒楚欲的身上:“一个身手不凡的暗卫,加起来连个贼都捉不住?”
比起追究当夜萧白舒失踪一事,没人会想到陈毅回庄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彻查之前白云山庄被人夜袭。
“大公子......”吴伯小心地唤道。
这是对影庭的管事,已经快要六十岁,原本是萧鹤所用,现在跟着萧白舒,面对上陈毅的问话,还是有些胆战心惊跪下去。
“我们已经里里外外地检查过了,对影庭确实无任何被翻找过的痕迹,就连山庄里,也确实没有丢了什么。”
陈毅将在场的人全部扫视一遍:“几个院子里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这贼是从你们庭院里没了的,怎么解释?”
“这......这真的没人看见有人闯进来。”吴伯额头快要低在地面上,两鬓的头发都快发白,萧鹤还在的时候也少有对他苛责过。
陈毅并没有厉声盘问,周身气势却让人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不是人,难道还能是鬼不成。”他道。
“张洲,林桢,你们来说,那晚到底怎么了。”
楚欲自然知道那晚怎么把这两个人弄晕过去,还摆出了大模大样的姿势横在走廊上,估计身边这个张兄弟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醒过来会躺在地上。他想要不要胡编乱造一个,比如受了人的迷药,或者感觉突然被人袭击,总好过一无所知,完全置身事外。
内厅里一无人说话,气氛就更加凝重。
楚欲没想到张洲会在他之前出声,笔直地朝着萧白舒跪了下去。
“那晚,属下同林桢一同在庄主的房前守卫,并没有看到或听到任何可疑的人或事,也是勤逸院的人追过来之后才知道有人擅闯山庄。”
睁眼说瞎话?
楚欲正垂目,不动声色地往一旁看了看,张洲面不改色,一片忠心耿耿地老实模样。
这话一出,摆明了萧白舒庭院里的人,跟陈毅院子的护卫说辞出了矛盾。
也不知道张洲是有意还是无意,看上去有些分量的管家都尚且低着头,他却直接跟陈毅的人挑起来差池。
“他确实不知道。”萧白舒这会儿才开口。
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还站得挺直的楚欲:“那晚我正在沐浴,庭院里吵闹起来,他们也未曾离开过我的身边。”
“对!”楚欲抱拳施礼。
跟着极快地接了一句,“正因为后来发现山庄里有异动,我与张洲才时时刻刻守护在庄主身侧,寸步不离。”
说着他抬眼看看萧白舒:“山庄进来一个贼而已,几十个护院,再加上大公子勤逸院里的众多高手,自然会将贼解决,我等只一心保护庄主的安危!如若庄主出了事,才是最危险的。”
他这番真情肺腑,说地毫不含糊,完全将萧白舒在清风间被人生擒忘在脑后。
直到张洲抬起脸,皱紧眉头,几次三番的挤眉弄眼,他才恍然大悟,好似被当头一击。
“嗯。”
萧白舒也不知是好面子,不去戳穿,还是主动愿意保下他们,也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楚欲还未编排好,怎么把自己寸步不离保护的庄主弄丢这事儿解释清楚,再不能出现话里有漏洞对不上了。
陈毅居然就势真的不再追究,只是眼神总往他身上落了几次。
“这次的事情......”萧白舒刚一开口,底下的一众人纷纷抬起头:
“所有的人,不得议论。”他道。
“啊?”
楚欲听完就发疑出声。
陈毅看了他一眼:“就照庄主说的做。”
楚欲一时难解,这话是对他一个人讲的,还是对着底下这一群人,但是身后的人全部都没人应声,他只好大大方方地微微躬身领命。
“是。”
陈毅的手下还在山庄里没有安置,刚一回来就过来整治了一番,给了脸色。
对影庭里的人,通通把精力提高了几倍,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人人自危。
毕竟这么些年,夜袭白云山庄,还是头一回。连传出去都足够在江湖上掀起风浪,到现在为止还没什么风声出来,大概也是因为萧白舒刻意压下来。
临走时,陈毅在楚欲的身旁停下来。
先前盘问时规整正色地口吻,也放松了一些:“你现在是庄主的人,庄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陈毅还是看着他,只能道一声:“属下领命。”
陈毅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这句话,以后不必再对我说。你的主子,只有庄主一个人。”
楚欲这才转过头看向还坐在堂前的萧白舒,这个音量,萧白舒肯定能听到。
虽然尚且不知道林桢跟陈毅有什么关系,身份立场似乎也跟刚才那些家仆有些不同,他还是朝萧白舒微低下头示意。
对陈毅道:“谢大公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