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偷梁换柱 [修]

楼底下有人敲开还没开张的清风间,走在前面的二人气势汹汹。

楚欲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朝下看,那二人在楼下正跟值夜的小二交谈。

接着门外再进来一青年,一身墨绿的锦衣宽摆,是上乘的料子,富贵人家。但是后背不相称地挂着一把长刀,头戴斗笠遮住了脸。

观站立的身姿,下盘稳健,当是个习武之人。不过要么就是不需要自己经常出手,要么就是地位显赫,不然这一身的衣裳,用起功夫来,只怕是持刀都不方便。

再往下看,果然衣摆上落了不少泥土,一看就是急忙赶路而来。

青年侧过身,那刀入眼,楚欲倒觉得眼熟。

刀鞘上刻了佛家的梵文,就连刀柄上也是精巧雕琢了莲花图案,他一眼辨出这就是上一任的武林盟主,萧鹤老前辈的刀。

武林中人大多都默认君子善习剑法,正道人士更是如此。

宽刀笨重,多不易携带,讲究点的门派还认为煞气比剑要重,形貌也不如剑来得美观挺直,不符正道的心性,而且对练武的基本功要求深厚。

想要将一把宽刀,练得如同挥剑一样挥刀自如,得下更多的功夫才行,绝不是短短一年半载就能够随意上手的。

萧鹤作为第一个用宽刀在江湖上光耀正道门派的武林盟主,早些年初出江湖,在外行侠仗义,拉拢盟友,身后就靠着夫人在白云山庄里扩大家业,经营牟利。

在第一笔大生意的所得银钱里,花了重金,寻求高人铸造了一把无名刀。

至于为什么不是剑,传闻不少,最贴合得大约就是以萧鹤的深厚内力,持刀更善。

与外人,使刀非大多的君子所为,与白云山庄,使刀却反而威震江湖。

萧鹤将宽刀的地位拔得更高,属大善大恶。后来名扬天下,惩奸除恶,刀法也随之出神入化。

白云山庄成了武林第一名门正派,萧鹤也做了武林盟主。

因常在佛堂捐助香火,佛门高僧特意拿出来外域能工巧匠,倾尽毕生心血造就的宝刀赠予他。那把伴他初出江湖的无名刀再不见下落,取而代之的就是这青年腰间所配的静水。

静水宽刀,见刀如见人。

青年还没摘下来斗笠,楚欲已心知该是萧白舒手足情深的义兄了——陈毅。

昨天白云山庄被人夜闯,第二日萧白舒就出行连夜未归。

陈毅这身打扮,加上飞烟门那几人的话,定是正在外作客逍遥,听了报信立刻就没了心思,快马加鞭走了山里的小路就急急匆匆地赶回来寻人。

这个武林盟主他曾在江湖上打探过几面,比之上一任的萧鹤前辈,更多了些周全妥善。

刚一接任,就将萧鹤迟迟未拉拢的几个中立的门派,纷纷劝了善,全部与白云山庄结盟立位。原本都是些远离江湖纷争的门派,有着自家的独门绝技代代相传,却一直不肯插手武林正邪间的纠纷。

陈毅好本事,刚当上武林盟主,就彻底一统正道,也不知道在前面做了多少铺垫。

门外还守着五十余人未进来,楚欲正当盘算陈毅已经回庄,他再出入萧白舒身边,必定麻烦不少。

楚欲视线朝门边一转,却看见有个眼熟的面孔。

这不是那晚在萧白舒的院子里被他打晕过去的下人吗?

他当晚出手的时候,确实探出来萧庄主身边的下人会点功夫,但是警惕心太差,与他的实力悬殊也过于天差地别,连他走近都未察觉。

他转身从柜子里端出来少许的粉末,再拿出一瓶药剂倒进去,正对铜镜极快地在屋内整理好。最后再定定看了看楼下正欲上来的三人,暗笑一声从外侧的窗户翻下去。

脚掌稳稳落地,在清风间的后院里站直身子,长靴四周的草丛里,沾染上的露水都未颤动。

————

陈毅带回来的人,都是随他在江湖上闯荡的下属,一手持着火把,身上还带着武器,或剑或棍,统统整齐地站在清风间的外面,个个都绷着张脸一言不发。

好在现在天没大亮,不然这阵仗能让茶楼一整天也开不了张了。

“哎!”

有人在身侧拍了拍楚欲的肩,偏过身子凑近,小声道:“等会儿要是大公子问起来,你打算怎么说?”

楚欲不动声色打量了跟他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从称呼来看,这应当也是个跟在白云山庄里做家仆的护卫。

“还得想想,我见他的次数不多。”楚欲观他神色,接着道,“不知道大公子的脾气。”

那人好像也不意外,没看出什么破绽,只叹了口气:“谁不是呢。”

“我上个月刚来,哪知道就遇上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追究起来,我看咱俩的小命都......”他把手刀放在脖子上朝楚欲比划了一下。

楚欲对着面前一行江湖人频频看过来的视线,故作心虚地向外侧退了一步,微微弯下腰说:“那只能看庄主肯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了。”

“庄主要是没事就好,万一伤了半根指头,天王老子都救不了咱哥俩。”那人似乎分外焦躁。

楚欲借火把的光看了眼身边的人,正苦着脸,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用手臂推推他,劝慰道:“想点儿好的,万一庄主并无大碍,咱们多求求情,也就过去了。”

“我看你是傻了!”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瞪了一眼对面的一行人,将声线压得极低,“山庄里人命关天的事情,庄主说了又不算,得看大公子的主意,先想想怎么给个说法吧。”

楚欲略有迟疑,倒是意料之中。

毕竟武林盟主的身份和白云山庄的地位,一直以来都是相辅相成。

庄主的位置,陈毅也曾经坐过,留下来些规矩也不为过。有关性命的事情,就凭萧白舒那个手无寸铁的样子,也只能靠陈毅来做主彻查了。

心许是气氛太过压抑,那人站在原处摇摇头,一肚子的感慨:“我张洲当初也是曾拜师名门的,原本以为归了白云山庄,做个护院,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一死。”

的确如此,也就是你这么倒霉了,楚欲点点头。

心道这世上能动萧白舒的人不多,偏偏就都让你接二连三地遇上了。

不过白云山庄的家仆,庄主身边的贴身护卫,“逃不过一死”这话说出来,怎么听着有些来路不正?

这种过往不清不白,可能结过生死恩怨的人,也能跟随在萧白舒的左右吗?

清风间里的脚步声已经往楼上走去,陈毅带着亲信手下,已经开始在挨着房间搜查了。

大概是不想声张,用了手段,夜宿的客人们也无人察觉到什么,仍然在酣睡。

楼上的客房里一片安然,半点多余的动静也没生出来。

眼下楚欲顾不得再想其他,他们马上就会找到还在床塌上,浑身不着一物的萧白舒。

他伸手熟稔地把张洲拉地更近,贴着耳朵说:“庄主不见的时候,我在茅房,什么都不知道。要不大哥给我个过得去的说法,我也好跟着使使?”

张洲愣了一下,看他:“你成天跟着庄主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楚欲有一丝诧异,立刻垂目掩去。

“庄主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他不喜欢带太多下人出去谈生意,除了身边的小厮以外,只有你才是他的暗卫,都是寸步不离跟着的。”张洲说着就露出奇怪的表情,“我还想让你给我个说法。”

只见对面迟迟犹豫,无言回应,他疑心道:“林家弟兄,你是不是......?庄主待你可不薄啊。”

“我......”楚欲看看他,又看看前面一群气势十足的人,也苦道,“我看庄主当时跟人相谈甚欢,我就去偷喝了几杯......”

似乎越说越发心虚,他微微弓起身子,缩了缩肩膀,声量也越来越小。

再拿手指一捻,朝张洲比了一下,适可而止地停下口:“就喝了一点点,我哪知道刚好就......”

“你嫌命长啊!”张洲气地想动手揍他。

一边又不敢引人注意,捏紧拳头砸在楚欲的肩头,暗暗发愤:“你还不如去茅房呢!把我都连着一块儿害死了!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弟兄?”

交错不一脚步声从清风间里传出来,出来的人明显比进去的人要多。二人立刻提心吊胆地站直身体。

陈毅和一名手下先行踏出门槛,另外一人扶着萧白舒的手臂,不过刚走出来两步,就被萧白舒直接甩开,自行一人加快步伐向前面的马匹走过去。后面还跟着走出来先前倒茶的小二,和一位衣衫不整的女人。

那女子身形玲珑有致,一路平平稳稳地走出来,温言细语,不停地弯腰赔礼。

楚欲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女人好像是清风间的老板娘。

因为甚少出来见人,他在此夜宿十多天,也只是无意间在半掩的包房外看过一面,一副雍容华贵,浓妆艳抹的模样。这会儿定是因为出了大事,才匆匆忙忙地,未施粉黛,也不加梳妆换衣,就起来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