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庄在江湖上占据着特别的地位。
于民间,表面上是经商大户,乃是萧白舒的生父——上一任的武林盟主萧鹤所建,后来由其夫人接手账目,经营商利往来。
手下弟子鲜少,家仆商铺却众多,基业深厚,是远近闻名的商贾大户,交易往来的珍宝年年能往朝廷送去上贡天子。
论财力武力,还是与朝廷沾过边的暧昧位置,都足够让人尊敬和觊觎。
到了如今这一辈,执掌白云山庄家业的是萧鹤的亲生独子萧白舒,武林盟主的位子却偏偏传给了个认养来的义子陈毅,当中并无血亲关系。
扶持一个外姓人登上了武林盟主,实属是头一回听说。
白云山庄落得了个铁面无私的好名声,武林盟主的地位也坐得越发牢固。
而单论其守卫森严,江湖之上除了暗杀组织意难平,邪教的封城,再无可比。
其他二处不是因为行踪实在诡秘难寻,无人亲眼所见过,就是因为地势极度险恶,除了自诩在封城与邪教城主一战的陈毅之外,凡是能进去的人,没听说过有人能活着爬出来。但白云山庄作为江湖正道的第一名门,坐落于光天化日之下,承州人来人往的街巷之中。
虽本身重商轻武,可一直花了重金将江湖之上能叫得上名号的高手都收归门下,作为护院或门客,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楚欲单凭两手空空,连武器也没带就能在此行动自如。现在还说出来白云山庄的防卫松懈这种话,简直是一并将整个山庄和父亲兄长都不放在眼里。
萧白舒现在肯定这人绝非等闲之辈,仔仔细细在脑子里照着他的身量功夫搜寻到底是何人。
“萧庄主一介生意人,别那么凶嘛。”
楚欲打断了萧白舒的念头,闲谈般说道:“我今日吃得太饱了,听闻白云山庄亭台楼阁,无不精巧,不过是趁机过来散步赏月,消消食,再顺便一睹白云庄主的风姿,讨杯热茶来喝。萧庄主上来就要与我结仇,未免也太过小气。”
他走过去一手撑着浴桶弯下腰来,盯着萧白舒的侧脸一寸寸游离,将打湿的几丝发梢都数了一遍。
“你又想干什么?”萧白舒不屑与他做口舌之争,下意识警惕起来,厉言,“此事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楚欲完全没把几次三番的警告放在眼里,只将视线又滑向萧白舒平滑紧致的胸前后背巡视,目及之处似乎连个伤疤都不曾有,顺便往没上胸口的水里也扫了一眼。
末了才由衷赞叹:“萧庄主的姿色可比屋外的月色上乘多了,要不是脾性太过火辣,眼下这番春风明月,我都忍不住要留下来共度良宵了。”
萧白舒闻言愣了愣,待反应过来,脸上已是羞愤交加,脖颈都气地红了一大片。
也顾不得什么没穿衣服被人看光的不体面,提高音量怒叱:“你简直……你!下流!”
楚欲听了直接朗声笑开:“还别说,萧庄主含羞带怯起来,比夕月楼里的花魁还好看。”
他身子随意倚靠,手臂悠然搭在浴桶边缘,离地极近,将萧白舒的神情转变尽收眼底。
只觉得这刚接任的白云庄主端得倒是正经模样,长得也清俊出众,别有滋味,偏偏配了副不出三句,一点就炸的脾气,实在有些趣味。
前院搜查的人渐渐聚拢过来,脚步声层层叠叠。
楚欲听见方位直起身来,指尖随手挑了萧白舒一缕打湿的乌发,在他身后出言,声音却像是响在萧白舒耳畔一样。
直到长发回落到水里,在水面上荡起来细小的水纹,萧白舒才发现这个下流无礼之徒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只余话音还犹在耳边:
“萧庄主,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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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欲得了个品相平平的镯子,也不嫌寒酸,拿在手里往指尖上一挂,边走边随意打着圈儿把玩。
这玉镯放在寻常人家里,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放在达官显贵眼中是上等良玉,但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普通,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恐怕还得笑话他取物连贵贱也不分了。
轮得到他出手的都是世间珍品,眼里见过的金银宝器数不胜数。
晃在手心里这一只,实在是平平无奇。
步伐闲散从巷子里走出来,阴影褪去,月光往身上一照,楚欲手里的玉镯反出来光泽。
他将玉镯举起来对着月色看了看,唇角一勾。
心想:这姑娘家少说也是家境富裕,萧白舒能收下这玉镯,对面定然是个大家闺秀。就算比不得白云山庄的财力,至少在这承州的富商之间也能排得上号。
也不知道看似正经,性情疏离,实则脾气火辣的萧庄主,被姑娘家缠着送礼是个什么样子。既然都随手相赠给他了,那姑娘,看来是一番心意都错付了。
回到清风间,让小二烧上热水打上楼洗漱。
一数来到承州已经十天有余,客栈的小二都能认得他了,今夜又与萧白舒打了个照面,明天萧白舒要是搜城的话,保不齐还能找到他。
那他是走还是不走呢?
萧庄主出手,找到他肯定是为了一泄今夜之恨,把他压回山庄好好惩治一番,那就刚好能趁机直接住进白云山庄,也省得他夜里进去。就是太过无聊,被关起来走动也不方便,动静大了,陈毅还会将洗髓移骨散藏得更深。
楚欲躺在清风间的宽敞床榻上,伸直手指,玉镯就顺着修长的指节滚落在地,温润的光泽在地板上绕了几圈,躺倒在地。
他看着那通透翠色忽闪忽闪的,渐渐阖眸入睡。
......
清风间是承州最精致的茶楼,楼下用来喝茶进食,楼上全是各具特色的包房。
有名头的学士在此聚众,品茶论道,当地的一些达官显贵,常在此结识交易,只要给得起银子,花魁小倌也能请出阁,邀过来抚琴助兴一场。因此这里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楚欲来承州第一天就住了下来,根据消息,陈毅也许已经在回山庄的路上了。
他为人潇洒肆意,不拘小节,仗着一身绝技,也不愁脱身的问题,就是被押进了皇城的大牢里也一样能睡得着。
所以当第二日日头高照,隔壁的房间里走动个不停,时不时传来几句不堪入耳的辱骂之时,他才不情愿地转醒。眯起眼看向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阳光,又接着想到:萧白舒怎的还没来抓他,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声张,说自己洗澡的时候被人偷袭了吧?
楚欲天生耳力好,不用内力也能大致分清楚周围的细微动静。
眼下隔壁的房里“咚!咚!咚!”的沉闷撞击,直接顶着他床榻内侧的墙面发出来。
上等的木材能把声响隔绝个七七八八,别人还能听不出来,于他而言简直受罪。正待他想将小二叫上来吩咐一句时,突然听清了一句“武林盟主”。
双眸一敛,当即起身从窗口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