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得回过神来,面对拜尘堂弟子担忧的眼神,笑笑搪塞过去。
“我没事……”
他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裴过大步上前,拉着江梦得走出拜尘堂,使起凭虚诀要往黛山去。
“你做什么?”
裴过撒开手,语气比江梦得还凶,“你说我干什么!”
江梦得好笑低头,活动手腕,“我刚回来,一身风尘,需先洗漱,其他事……”
“他都让闻师叔放三回血了!”裴过咬牙切齿,比江梦得还心急。他把江梦得拉到僻静处,“你再拖,闻师叔要被他抢走了。”
江梦得明亮的眸子黯淡下去,很快又笑起来,温文尔雅,带着刻意的影子,“师尊她高兴就行。”
他说时下意识按住腰间的乾坤袋,里头是他这次要找的古海玉。
这年头宝剑配美人,好的剑修都有一把绝世名剑。唯独闻长安是个异类,一把破剑背肩上,经常打完一场就得换一次剑。
第九宗宝剑无数,闻长安本是不缺这些的。偏生在这块脾气硬的很,好的不要,就要烂的,越烂越好。
江梦得幼年时闻长安还会用玄铁打造的好剑,这些年是入门弟子标配的铁剑都不要了。
只用凡间的破铜烂铁。
闻长安从来不说其中缘由,江梦得只能从长老口中的只言片语知晓。
说是早些年闻长安也有一把好剑,唤作南震,后来南震遗失。再看其他好剑,哪个都有南震的影子,哪个都不是。
失了南震的闻长安最后自暴自弃,干脆不要了。
江梦得这次寻的古海玉就是铸造南震的材料。他想打算给闻长安铸一柄新剑,一样的材料,不一样的结果。
像他一样。
江梦得是一厢情愿,把裴过气得不行,他指着江梦得的鼻子骂,“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后面两字裴过骂不出口。他在原地绕了两圈,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光落在江梦得的腰间,想起江梦得这次下山的原因,咽了两口唾沫,又问江梦得。
“千辛万苦寻回来的东西,不打算和闻师叔说?”
江梦得张口刚要解释,裴过就跳起来。
“别他妈给我装正人君子,楚馆那次比我还疯。”裴过是一句比一句狠,戳着江梦得的胸口说。
“有种当着我的面,说我不争不抢。我祝师尊和秦师叔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老子立马跪下来给你磕头。”
江梦得说不了,他在原地站了会,扭头往黛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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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闻长安吃完瓜,系统已经分析完了,黛山离拜尘堂来回一炷香的距离。秦之书是个不会动弹的,避免修罗场的法子就是先下手为强,把人按在去黛山的路上。
回头再分单双日见人,脚踏两条船不误事。
闻长安听完点评道,“专业。”
系统谦虚,“过奖。”
只是等到了拜尘堂闻长安没见着江梦得,倒是看见了江梦得的死党裴过。
这位……
闻长安记起来了,原著里是个妹子,成天对替身主角呛声,冷嘲热讽,说白月光回来了,你这个替身知趣点就早点滚蛋,别自取其辱。
属性:炮灰。
事实上裴过和江梦得感情要好,标准的死党兼小弟。
看着不像急着领便当的。
闻长安问裴过,“梦得呢?”
裴过见了闻长安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一下子跳起,又急忙低头行礼,结巴着。
“启,启禀闻师叔,我没见着江师兄。”
系统‘哎’了一声,无比惋惜,“还是来晚了。”
这是标准的看热闹不嫌事大。闻长安没搭理系统,她冲裴过点头,兀自回了黛山。
跟每本小说里的清冷师尊一样,不止人设要清冷禁欲,住的地方也要和南北极差不多。
终年积雪,不见春日。唯一的点缀是窗前几株红梅。故事注解:白月光种的。
想到刚穿来的寒玉床,闻长安的表情就更冷了。
这地方给鬼住都嫌弃。
穿过来没多久闻长安就搬去侧殿了,虽然没法换上娇嫩的粉色,但至少是人住的。
平时江梦得也是往这找,这几日秦之书病重,寒玉床睡不了。其他地方又没收拾出来,就暂时落脚在这。
眼下闻长安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到住处时江梦得已经进了殿,秦之书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了,坐在窗边给江梦得沏茶。
他好似还不知师门内发生的事,笑着问江梦得是哪位?
窗边红梅簌簌,映出秦之书似雪一般的肌肤,他身形虽消瘦,但通身气质清隽,眉眼淡然。眼下落坐于此,神态平常,如归家迎客,没有一分不对的。
江梦得立于殿中央,他穿着和秦之书一样的青衣,长发高束,携了一身风雪闯进来,如一团火在跳跃,雪水化开,濡湿他的衣襟,仿佛能侵到江梦得心口。
发寒,发冷。
他模仿的,所学的,这些骄傲见到秦之书那一刻奔溃瓦解。那一刻江梦得意识到,他穷尽一生,也追不上秦之书。
闻君数十载,今日才知皎皎明珠。
“师妹居然收徒了。”秦之书身姿挺拔,说话如沐春风,“从前她很是嫌弃晚辈。”
江梦得口舌发干,从喉咙里挤出两字,“是吗?”
秦之书含笑着,信手拈来的笑谈,“她不喜教人,遇上同门只会一较高低,好几个师兄被她打哭过。我劝她剑下留情,她还凶我。”
他知道的师尊,强大,温柔,有耐心。从不严格苛求自己。
那般生动活泼的师尊,是江梦得永远瞧不见的一面。
“师尊性情温和,在弟子中素有美名。不止我一人受师尊指点,大家也会找师尊解惑。”江梦得夸赞着,似乎在告诉秦之书。
看,你认识的师妹早就变了。
她现在是我的师尊。
秦之书认真听着,待江梦得说完,他舒展着眉眼,说道,“真好,师妹长大了。”
非是遗憾,惋惜,不足。纯粹为闻长安欢喜,不见一丝叹息。
江梦得心中有种难言的情绪,像是无力发泄的愤慨。
第一次交锋结束,殿内回归平静。闻长安蹲在墙角,满脸写着高兴。
系统搁那冷嘲热讽,“不就占了个进门早,就把自己当正宫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离异带娃还敢蹬鼻子上脸。”
然后又对闻长安苦口婆心,“长安啊,看人得仔细,知底细,不要听男人的一面之词,那都是花言巧语,骗人的。”
闻长安,“……闭嘴。”
她还在那磨蹭,白术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位漂亮大姐姐进了屋同秦之书和江梦得打过招呼,扭头冲外面喊。
“长安,你不进来吗?”
闻长安,“……”
待当事人到齐后,白术真人笑呵呵拍手,来了句,“之书,该喝药了。”
言罢眼波流转,落到闻长安身上。
这几天闻长安已经被训练出条件反射,下意识上前伸出手腕来,让白术真人取血。
“我来。”
一旁的江梦得忽然开口,他避开几人的视线,卸了腕间的袖箭。
“几日后还有瑶台相会,不能耽误师尊比试,我接下来几月无事。用我的。”
闻长安:抢台词了。
拿瑶台做文章,闻长安也不好反对,在场其他几人也没问江梦得为什么知道,只看着白术真人把刀子对准江梦得,殷红的血淌下,滴落到药碗里。
秦之书一直不见表态,直到药碗递到他面前,他才淡淡抬眸,“多谢师侄。”
取完血的江梦得脸色惨白,气势不减,“不必言谢,我是为我师尊。”
系统,“哇哦~”
场面一时寂静,秦之书喝完药神态自若,做起东道主来,“师侄身体不适,不如由师妹送他回去。”
闻长安见江梦得脚步虚浮,确实行动不便,想了想道。
“我找副担架,和白术一起抬你回去?”
白术真人,“……”
系统咆哮,“闻长安你是个傻叉吧!”
最后还是白术真人喊了裴过来,把人送回去。走的时候裴过表情一言难尽,就差在闻长安脸上写个渣字。
闻长安敢打包票裴过没这个狗胆。
扯头花算是告一段落,殿内气氛过于尴尬,闻长安没胆继续待下去。跟着白术真人一块溜了。
平心而论,除去爱八卦的天性,白术真人算得上十全十美,漂亮温柔,又是个医修。门派里的剑修是把白术真人当宝供,闻长安也不例外。
见了就想喊妈。
她和白术真人并肩走着,白术真人先开了口,“方才在殿里,你是故意的?”
闻长安扭扭捏捏,问白术真人等会能不能去看看江梦得,她怪担心的。白术真人见她这个样子,噗哧笑出声来,一口答应下来,又给闻长安打气,“长安别怕,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支持你和之书。”
系统立刻炸毛,“不要脸的拆家!”
闻长安,“……”
您歇歇吧。
言罢又摸摸闻长安的脑袋,“怎么老是不用寒玉床,这东西对你有好处。”
闻长安实话实说,“太冷了。”
她就一俗人,寒玉床什么的省省吧,还不如狗窝暖和。
白术真人听后若有所思,“我想想办法。不过瑶台之约临近,此事关乎师门颜面,长安你不能再偷懒了。”
考虑到瑶台之约的重要性,闻长安没敢怠慢。与白术真人道别后,抱了被子去蓬莱殿。
加绒加厚,她要盖两条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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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白术真人依言去见江梦得。路上不少弟子见了她眼神发亮,甜甜问好,她笑着与弟子打招呼,待近了雪屋,就听见裴过的咆哮。
“赶着给情敌取血,江梦得你是不是有病!”
江梦得气息不稳,语气低了不少,“我不能让师尊受罪。”
裴过半天说没出口,估计是被江梦得气得不轻。白术真人顺势敲门,待进了屋后笑道,“江师侄可还好?”
江梦得倚在床边,唇色淡了不少。见了白术真人强撑着要起身,被白术真人一把按住。末了把脉看过,忧心忡忡,“气血两亏。”
裴过没忍住搭腔,“他非要逞强。”
江梦得瞧了裴过一眼,并不出声。白术真人打圆场,“罢了,你说他做什么。师侄这一受伤,长安担心得很。还是她求我来的。”
江梦得眼里果然见了喜色,“师尊她……”
白术真人笑而不语,“瑶台之约临近,长安固然不能大意,你也是。这样,这几日你去蓬莱殿歇息修炼,争取临近之前调养好身体。”
她仔细替江梦得盖好被子,附身低语道,“长安这几夜也歇在蓬莱殿。”
江梦得想要说什么,白术真人已经坐直身子,她笑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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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合格的剑修,闻长安是早中晚都要练剑,争取一天练满十二时辰。当夜练完剑后,闻长安卸了衣冠,去蓬莱殿睡觉,顺带修炼。
今天是十五,月色好,习武之人自带夜视镜,闻长安就没点灯。摸着黑进了殿,被子一掀,整个人都麻了。
这演的哪出?
江梦得只穿了件单衣,衣襟微开,春光乍泄,就差没直说自己是来爬床的。
“你……”
兴许是察觉到闻长安气得不轻,江梦得赤足从床上下来,跪在闻长安跟前,低眉顺眼的,“弟子欲借寒玉床恢复伤势,不知今夜师尊今夜要用,冲撞了师尊。弟子知错。”
闻长安冷脸,“白术给你出的主意?”
江梦得没答,闻长安也懒得再问,指着大门让江梦得滚。
本来这事就结了,好死不死这个时候突然响起敲门声。一点灯光映入,秦之书的声音响起。
“师妹,你睡了吗?”
闻长安,“……”
师兄我每晚找你谈人生谈过去,你就说困了要睡觉。现在不找你,你主动投怀送抱。
几个意思。
赶着上修罗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