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训练场,众府兵战意漫天。
被一?百来人盯着,霍延丝毫不怵。他?不慌不忙来到起点,示意李树开始计时?。
李树一?声令下,高大英俊的少年,如同草原上最凶悍的猎豹,飞跃在训练场上。
他?跨过壕沟,翻过高墙,潜过地桩网,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终点。
一?百人惊讶地张大嘴巴,连呼吸都忘了。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有人忍不住出声:“娘的,老子就是个废物!连十几岁的小子都比不过!”
有人自我?安慰:“毕竟是霍家人,就是厉害。”
李树听?罢,不由扯扯嘴角,他?已经想着再来一?次打击了。
训练场上少年矫健的身姿,渐渐激起府兵们的斗志。众人眼也不眨地盯着霍延,直到他?毫不气喘冲到终点。
他?的背后,一?丁点石灰粉都没碰上。
府兵们服了,真服了。
在霍延的刺激下,他?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平均水准比之前的测试高出一?大截。
等?所有人完成?训练,李树问霍延:“我?记得咱俩第一?次测试时?,有几位匠人的成?绩都不错,不如今天让他?们也来试试?”
霍延略感惊讶,而后颔首道:“可。”
杀杀府兵们的傲气也好。
李树亲自去请那?几人,几人闻言,互视几眼,问:“是霍郎君叫我?们去的?”
“不是。”李树诚实道。
头领道:“咱还要盖房子,没空。”
李树:“霍延也同意了的。”
头领态度立变:“那?就走着。”
他?们跟阿砚报备,阿砚经冯二笔提点几句,也知他?们身份非比寻常,遂点头同意。
李树素来欣赏有能力的人,去的途中主动攀谈:“几位壮士体格健硕,能力不凡,怎会屈就工匠一?职?”
“不过讨口?饭吃。”头领漫不经心回道。
“鄙人李树,想跟几位兄台交个朋友,不知几位壮士姓甚名谁?”
头领瞥他?一?眼,“咱都是粗人,别拽那?些文绉绉的。你叫我?汪大勇就成?。”
“许江。”
“吕大宝。”
“马强。”
“王小河。”
李树一?一?记住了姓名,觉得几人均是性情?中人,相交之心越发炽热。
行至训练场,汪大勇几人见到霍延,均神色激动。
他?们这段时?间暗中寻了霍延好几次,想劝他?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庆州府。
霍延却?说:“我?如今是奴籍,若离开庆州府,唯有落草为寇这一?途。我?可以,但霍煊和霍琼不可以。”
他?们年纪还小,霍延不忍心让他?们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更何况,霍家之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打家劫舍之事的。
汪大勇叹道:“难道二公子就任由霍家背负污名,将军和大公子死不瞑目?”
“汪叔,若你们当?真愿意为霍家平反,不如留下助我?。”霍延平静深邃的眸子望着他?们。
汪大勇实在不理解,“难道二公子宁愿当?一?辈子奴仆?”
霍延摇摇头,“奴籍只是朝廷定的。”
若是有朝一?日?,朝廷没了,他?的奴籍自然就不算数。
观楼喻在庆州府所作所为,聪明人心里都有数。
朝廷腐败,百姓怨声载道,乱世之象已生,庆王身为皇室正统,自然有一?争之力。
说实话,霍延敬佩如今的庆王世子,也很?感激他?。
他?愿意留在庆州府,为楼喻谋划。
汪大勇等?人劝了几次,不仅没有劝动霍延,反而差点被霍延说服。
他?们已经动摇好些天了。
“大勇兄弟!”李树的喊声拉回汪大勇的思绪。
他?扭头看向李树,“怎么了?”
“众位兄弟都等?着你们呢,”李树拍拍他?的肩,“好好跑,让兄弟们长长见识!”
周围一?百来号人“虎视眈眈”,汪大勇见过更大的世面,不仅不露怯,反而隐隐有些兴奋,快速热身后来到起点。
他?块头大,看起来魁梧粗莽,似乎很?不灵活,又?只是个匠人,府兵们并不看好他?。
然而,他?们再次被打脸了。
这位健硕魁梧的汉子,迈着比他?们还要轻盈的步伐,相当?有技巧地越过一?个又?一?个障碍,连地桩网都能轻易通过,不蹭一?点石灰粉。
府兵们:“……”
为什么连一?个匠人都能轻易将他?们打败?!他?们真的有这么废物吗!
接下来,许江等?人也都一?一?通过障碍训练,打击得府兵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树心里满意至极,朗声教训:“常言道,骄兵必败。我?都不知道你们哪来的自信,一?个个成?绩差得不忍目睹,不想着努力,反而质疑别人不行,脸呢?!”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百府兵惭愧地低下头颅,同时?心生无限斗志。
李树见敲打效果喜人,便给了他?们一?个甜枣:“不过,你们之中也有值得称赞的,念到名字的站出来。”
他?报了五个人的名字,是这次考核的前五名。
其余人纷纷羡慕地看着他?们,如果被表扬的是自己该多好啊!
表扬后,李树话锋一?转:
“接下来,队伍分成?五组,每组二十人,组长由你们五人分别担任。每日?训练由组长带领监督,每次旬考,按每组总体成?绩排名,排名靠后的组必须给靠前的洗一?旬臭袜子,到下次旬考结果出来再进行更换。”
被挑出来的五人均面露惊喜,他?们是组长了?能管十九个人?这也算是小官了吧!
其余府兵更加羡慕嫉妒恨了,眼中纷纷迸发战意。
李树见状,心中暗爽,面上却?严肃道:“当?然,若有组员连续三次超过组长,便可替代组长一?职。”
殿下说过,有竞争才有动力嘛。
果然,话音刚落,众府兵均摩拳擦掌,一?个个直勾勾盯着五名优秀组长。
一?旁汪大勇几人,闻言不禁目露深意。
这样的练兵之法虽然少见,但效果相当?显著。
他?们想起霍延的话,不由暗叹:难道那?位弱不禁风的庆王世子真有不同寻常的本事?
“弱不禁风”的庆王世子,确实有些不禁风了。
事情?是这样的。
杨继安匆忙跑来找他?,说霍煊和医馆里的一?群药童打群架,闹得不可开交,陈大夫管不了,正好他?路过医馆,索性让他?来找殿下。
楼喻闻言,立刻起身前去。
正当?他?穿行庭院时?,一?股妖风平地而起,院中横绳挂晒的衣物床单扑面而来,直接糊了他?满脸。
冯二笔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将床单衣物扒拉下来,只见楼喻原本齐整的发型显现出独特的凌乱美?来。
楼喻:“……”
他?只好重返屋子,对杨继安道:“去寻霍延。”
杨继安一?直憋着笑?,出了院子才龇牙咧嘴,咯咯不停。
楼喻有些气闷,吩咐冯二笔:“日?后晾晒衣物换个法子。”
冯二笔忐忑道:“殿下恕罪,奴即刻让人挪走。”
“挪到哪儿去?”楼喻可不愿意让自己的私人衣物晒到别人院子里。
他?想了想,道:“去找个擅做木工的匠人来。”
“是。殿下可还打算去医馆?”
楼喻摸摸梳好的发髻,颔首起身:“去瞧瞧。”
两人来到医馆,里面吵嚷闹哄一?片。
霍煊被人制住,鼻青脸肿,眼冒怒火。
霍琼穿着一?身暗灰色的男式衣裳,面无表情?站在霍煊身旁,冷冷的目光落在那?群药童身上。
“闹什么呢?”冯二笔寒着脸道,“殿下善心让你们来医馆是学医的,不是来打架的,你们以为医馆是什么地方!”
见到楼喻,孩子们顿时?收敛神色,低下头去。
霍煊昂着小脑袋,眼神躲也不躲,一?副“我?没错”的模样。霍琼见到楼喻,则眼眶顿红,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陈川柏叹息着拱手一?拜,“是老朽无能,没有管好他?们。”
楼喻神色淡淡:“说说怎么回事。”
“实在惭愧,”陈川柏回道,“老朽去后院侍弄药材,让孩子们温习,听?到打闹声才出来,尚且不知出了何事。”
楼喻点霍煊的名:“你似乎有冤要诉。”
“殿下,”霍煊半愤怒半委屈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是他?们无礼在先!”
“谁无礼了?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殿下,是霍煊先打的我?们!”
“殿下,我?们温习得好好的,是他?突然闯进来打人!”
霍煊一?张小脸要气炸了。
“都安静!”冯二笔大喝一?声,眸光锐利,“等?霍煊说完你们再说。”
他?言罢,搬了把椅子过来,“殿下,您坐。”
楼喻依言坐下,眸光落在霍煊身上,温声问:“为何打人?”
霍煊瞪了那?群药童一?眼,小嘴叭叭道:“回殿下,这几日?妹妹回到家都闷闷不乐,连饭都吃不下了,有时?候还偷偷躲在房间里哭,我?都看在眼里!”
他?越说越气,“我?问她她不说,我?就只好偷偷跟过来,在门外听?到这些坏蛋全都欺负我?妹妹!我?实在气不过才打了人。是他?们缺德在先,他?们惹妹妹伤心,我?当?然要帮妹妹出头!”
“出头就是打架?”
门外传来霍延沉威之声。
霍煊瞬间后退几步,缩了缩脖子。
“霍煊,你惹祸不知悔改,回去罚十鞭。”
霍延上来就定下惩罚。
这是霍家家法,霍煊心中虽不服,却?不敢吱声。
其他?药童纷纷震惊,罚十鞭!
好可怕!
霍琼试图求情?:“小叔,此?事因我?而起,不怪兄长,我?替他?受罚。”
“你不曾劝阻,自然也该罚……”
“行了霍延。”楼喻懒懒地掀开眼皮。
上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先把自己孩子罚一?遍,这传统的打击教育法楼喻实在不敢恭维。
霍延立刻噤声。
霍煊和霍琼仿佛发现新大陆,目光惊异地瞅瞅楼喻,再瞅瞅霍延。
倒是一?旁的杨继安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殿下在这,都听?殿下的没错。
“官府问案,还得听?双方陈词。”楼喻转向那?群药童,“你们是否欺负了霍琼?”
药童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说话。
楼喻语调平和淡漠:“不说实话者,等?查清后,一?律赶出医馆。”
如果真的存在“校园霸凌”,他?必须要好好教育,杜绝霸凌的存在。
楼喻面容平静,目光威严,孩子们被震慑住,担惊受怕之下不敢不从。
便有药童嗫嚅道:“殿下,我?们只是觉得她一?个小娘子,不该来医馆。”
有人带头,其余人纷纷附和,而且非常理直气壮。
“是啊是啊,殿下,医馆就她一?个小娘子,我?们觉得很?不自在,不想跟她一?起学。”
“她在家绣绣花就好了,为什么要来医馆?”
“我?们是为她好,她一?个小娘子跟我?们混在一?起,对她名声不好。”
听?到这些言论,霍琼唇瓣微抿,双拳紧握,只觉愤怒又?无力。
“放屁!”霍煊是个暴脾气,“我?妹妹想学关?你们鸟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们自己!你们就是学习比不上我?妹妹嫉妒而已!”
在田庄生活一?段时?间,霍煊其它没学会,尽学了一?些乡野粗话。
霍延凉凉瞥他?一?眼,打算回去好好治治。
霍煊放完狠话就觉得不妙,连忙躲到楼喻身边,试图借用楼喻的威严对抗小叔冷厉的眼神。
“你们当?真不服霍琼一?同进学?”楼喻问那?群自恃没错的药童。
医馆招收学生之事,他?吩咐下去后就没太在意,没想到医馆只有霍琼一?个女孩子。
当?然,这并不是那?群男药童欺负霍琼的理由。
药童道:“回殿下,她一?个小娘子同我?们一?起进学,我?们确实不愿!”
楼喻:“既如此?,咱们都公平点。”
他?问陈大夫:“孩子们都已经学习一?个月,不如进行一?次月考,咱们按成?绩定论。陈大夫可否根据他?们的学习进度出题考评?”
陈川柏面容严肃:“殿下所言甚是,老朽这就当?场出题考核。”
楼喻让人准备纸笔,医馆所有孩子都必须参与考核。
他?们才学习一?个月,学的无非是穴位、经络、药材这些基础知识。
这些都是需要强记的,乍然出题考试,不少药童都慌了。
待纸笔摆在案上,楼喻开口?道:“此?次考试公平公正,由陈老出题,我?亲自监考。你们既然都不服气,那?就看看谁考得好。倘若你们连一?个小娘子都考不过,那?么没有资格同堂学习的,就是你们,而不是她。”
那?些药童纷纷低下头颅,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比不上霍琼,毕竟霍琼是陈大夫夸奖最多的学生。
可事已至此?,他?们无法反抗,只能认命地听?题作答。
却?有孩子颤颤巍巍道:“殿下,我?、我?还不太会写字。”
这些都是庄户的孩子,不会写字很?正常。学医一?开始主要是辨认穴位草药,字可以慢慢学。
如今短板暴露,连题目都答不了。
楼喻问霍琼:“你可以吗?”
霍琼点头,“可以。”
这么一?对比,药童们脑袋更低,直接抵到胸口?。
虽说出身不同,不能如此?比较,但既然这些孩子用性别攻击霍琼,楼喻也就不会客气。
不过,他?还是秉持公平公正,对陈川柏道:“那?就出选择题。”
陈川柏:“何为选择题?”
楼喻给他?解释了一?下,陈川柏理解后连连点头,“殿下巧思,竟能想出此?法。”
楼喻:“……”
实在汗颜!
选择题只有选项一?二三四,孩子们都会写。他?们一?边听?陈川柏报题,一?边在纸上写下答案。
等?陈川柏出完基础题,楼喻又?道:“再出一?道附加题,此?题不用笔作答,谁能站起来口?述得最完整,谁就能加分。”
所有人:“……”
狠还是世子殿下狠!
字不会写,话总会说吧?
陈川柏想了想,一?时?竟也起了“坏心思”,故意出了一?道超纲题。
考场鸦雀无声。
陈川柏本以为无人能答,未料角落里的小姑娘却?站了起来。
她睁着一?双灵气清澈的眼睛,流利地将答案说出来。
陈川柏惊讶:“此?题我?尚未在课堂上讲授过,你如何得知?”
其余孩子都惊叹地瞅着她。
被这么多人看着,霍琼羞涩一?笑?,“之前借了陈小郎君一?本医书,我?都看完了。”
陈小郎君是谁?
“我?确实借了她一?本书。”
一?道温润的少年音从内院传来,众人转首望去。
原来是陈川柏的孙子陈小郎君!
陈小郎君随祖父来田庄后,常常深居简出,很?少见人,是以众人对他?都不熟。
他?见到楼喻,行了一?礼。
楼喻微笑?让他?起身,并对陈川柏道:“陈老,公布结果吧。”
不管有没有借书,霍琼众目睽睽之下答出那?么难的题,谁都无法质疑。
药童们皆垂头丧气。
输了,他?们彻底输了!
所有人中,唯有霍琼一?人得了满分,而第二名,也不过答对了一?半题目。
楼喻没打算继续打击药童们的自尊心,只对陈川柏道:“以后每月一?次考试,前三名可获得奖励。但这次,我?唯独给霍琼发奖励,缘由你们都清楚。”
无人敢有异议。
楼喻想到以前上学时?发的奖励,便道:“头名奖励一?刀纸,一?支紫毫笔。”
药童们悔不当?初!简直羡慕嫉妒恨!
霍煊顶着一?脸青紫,与有荣焉,看着楼喻的眼神充满崇拜。
他?就喜欢殿下的赏罚分明!
然而下一?息,他?敬爱的殿下就对他?说出可怕的话:“霍煊扰乱医馆,逞勇斗狠,念及年岁尚小,罚练字百张,背诗二十首。”
霍煊:“……”
小孩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他?最讨厌写字背诗了,简直比鞭笞还折磨人!
楼喻看一?眼霍延,意思是鞭刑就免了。
霍延唇角微微扬了一?下,顷刻又?抿直。
“不过,”楼喻又?笑?着夸赞霍煊,“你爱护妹妹,有担当?,有情?义,值得称赞。”
霍煊和霍琼皆眉开眼笑?。
楼喻捏捏霍煊的总角,“保护妹妹不受欺负是好事,但做事要注意方法,切忌冲动误事。”
霍煊连连点头,别提多乖巧:“多谢殿下教诲,我?记住了!”
楼喻转向药童:“至于你们,出言不逊,参与斗殴,罚每人一?篇三百字悔过书,明日?交上来!”
众药童:“……”
他?们实在太惨了!
事情?解决,楼喻打道回院,见霍延跟上来,不由问:“有事?”
霍延眸光郑重:“多谢殿下。”
“跟我?客气什么。”
楼喻早已将他?当?成?自己人,提醒道:“不过管教孩子不能一?味打骂,棍棒之下出孝子,仅仅是针对长歪了的,霍煊不过是冲动了些,本心还是相当?不错的。”
霍延剑眉星目,长开后面容愈发俊朗,周身气质凛冽,仿若一?柄隐于鞘中的绝世宝剑,亟待出世那?日?,惊动天下。
他?此?时?眉眼带笑?,神色柔和,不似先前那?般锐利凶戾,更显洒脱磊落,与原书那?个阴戾狠绝的男主已经越来越远了。
“我?明白了。”
楼喻暗赞霍延英俊,同他?话别后回到院中。
冯二笔替他?斟了茶,问道:“奴让人去寻木匠?”
“去吧。”
话音刚落,院外有人探头探脑。
冯二笔逮住小孩,笑?问:“你来做什么?”
杨继安嘿嘿道:“我?有事想求殿下。”
“行,进来吧。”
冯二笔放他?进屋,又?吩咐人去河畔召个手艺不俗的木匠来。
杨继安人小鬼大,见到楼喻就是一?通马屁:“殿下方才赏罚分明,真是大快人心!”
“说正事儿。”楼喻懒得听?他?马屁。
“殿下,我?听?说北边山麓有个训练场,霍延和李统领每天都去练兵,我?能不能也去?”
这件事他?在肚子里憋好多天了,一?直抓心挠肝的,今天终于逮着机会说出来。
楼喻眼瞅他?细胳臂细腿,表示拒绝:“你还小,眼下不是时?候。”
杨继安闻言就急了,差点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肌肉。
“殿下,我?不小了,我?现在已经能跟李统领过几招了!”
见他?坚持,楼喻也不一?味压着他?,遂道:“行,你去试试。”
到时?候被训得累死累活,可不要找他?哭诉。
杨继安高兴地行了礼,蹦蹦跳跳离开院子。
楼喻摇首叹笑?,跟冯二笔闲聊:“继安和霍煊虽然看起来一?样活泼,其实差别大着呢。”
“他?只在您面前这般活泼,其余时?候跟个小大人似的。”冯二笔笑?道。
“霍煊确实冲动了些,他?要是课下找那?些孩子理论,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楼喻感慨道:“希望霍延能听?进我?的话,别罚他?鞭子了。”
体罚什么的,揍揍屁股可以,鞭打实在有些可怕。
冯二笔没忍住笑?,“殿下,有您递的台阶,霍延不会重罚的。”
楼喻愣了一?下,“我?递的台阶?”
“奴以为,霍延并非真心要罚霍小郎十鞭,当?时?应该是为了平息众怒。只是您心地宽仁,免了鞭罚,若是遇上心狠的主子,恐怕十鞭子都不够罚的。”
霍延当?时?看似对霍煊下狠心,实则是想息事宁人。
他?并非不知其中有内情?,但他?还是下意识选择用这种退一?步的方式保全霍煊和霍琼。
楼喻站在他?的角度,一?下子想通了,但想通后脸色变黑:“他?不信我??!”
冯二笔暗恼自己嘴快,连忙劝慰道:“是殿下威严日?甚,想必他?不敢轻慢。”
“殿下莫非忘了,霍家如今是奴籍,奴籍身份本就低下,霍小娘子既是女子,又?是奴籍,不管怎么说,庄户上的孩子们,的确心存轻蔑。”
因为奴籍,霍家的地位就显得相当?尴尬,处事也变得艰难。
楼喻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霍延会郑重感谢他?。
他?倒是愿意消除他?们奴籍,然霍家三口?身份敏感,他?私下里如何对待他?们是一?回事,可一?旦动手除去官方奴籍,那?就是忤逆皇帝了。
“你说得有理。”
楼喻心中感慨万千。
穿书前,他?只是一?个代入主角的读者,说不上是男主的粉丝,但至少有亲近感。
穿书后,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他?致力于改变男主和自己的命运走向,想将男主收入麾下,却?也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他?越发觉得男主不仅仅是个单薄的纸片人,也不仅仅是个英勇善战的工具人。
他?可以在绝望时?满腔怨愤,也可以像方才那?般细腻洒脱。
他?很?复杂,有对敌人的仇恨压抑,有面临逆境时?的顽强不屈,也有对待亲人的苦心和别扭。
他?是如此?的鲜活。
这样一?个人,值得被人善待。
他?暗叹一?声,收敛心思,吩咐冯二笔铺纸研墨。
片刻后,一?个类似现代衣架的图形跃然纸上,楼喻还根据如今的衣物特点进行了一?番改动。
冯二笔惊奇:“这是何物?”
楼喻卖个关?子:“等?木匠制好,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又?画了个晒衣架。
须臾,木匠至,俯身行礼。
楼喻将图纸递给他?,言明自己的要求。木匠不知这是何物,也不敢问,战战兢兢地捧着图纸退下了。
木匠从未做过这两个器具,但因图纸清晰,做工简易,没有任何的技术难度,他?很?快做好,将成?品送到主院来。
楼喻试了试,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便赏了木匠。
木匠开开心心地离开。
在冯二笔好奇的目光中,楼喻取下院中横搭在绳上的飘逸衣裳,用衣架将其撑开,使衣裳自然垂落,挂在比人高的晒衣架上。
他?如法炮制,省去院中许多空间。
没了宽大衣物的遮挡,院中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冯二笔惊叹连连,一?大波马屁奔腾而来。
楼喻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他?又?让木匠打了个一?人多高的衣柜,上部分柜子用来挂衣服,下部分抽屉用来放置一?些贴身衣物。
如此?一?来,衣物都不用叠,晒干之后直接提着衣架挂到衣柜里,方便省事许多。
这用法不知怎么传了出去。
庄户们都觉得好用,有余钱的就去找木匠订制,没有余钱的便自己动手做些简陋的出来。
就连陈川柏这个老古董,都直言殿下有巧思。
时?间飞快流逝,河畔的造纸坊全部竣工。
造纸坊占地不小,不仅有数十间屋子,更有数个水碓立在河畔,与造纸坊相连。
水碓是利用水力、杠杆等?原理舂米或捣碎硬物的工具,有了水碓便可大大节省人力。
楼喻早已备好竹子、黄麻、芦苇、杨木等?造纸原料,只等?造纸坊召到工人正式开工。
造纸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会的。
楼喻以前看小说对手工造纸感兴趣,特意去学了,不过就一?两次,算不上熟练。
他?得先自己琢磨一?下步骤,顺便利用这时?间,招收一?些无家可归、愿意卖身的青壮劳力来。
他?建造纸坊,不仅仅是为了造纸。
造纸需要竹木等?原料,造弓.弩之类的武器也需要啊!
他?欲借造纸坊的名头,行私造弓箭之事。
大盛朝私造兵器是杀头的重罪,别说弓.弩了,连一?块盾牌都不行。
楼喻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不过是仗着大盛朝廷如今风雨飘摇,无暇管顾庆州罢了。
据他?了解,大盛的造纸术尚不及隋唐。隋唐时?期的澄心堂纸尤其出名,还能造出不同颜色的纸笺。
大盛的纸不够光润、平滑、美?观,他?学习过的造纸技艺肯定远超大盛。
说不定卖纸也能卖不少钱。
不过在古代造纸是个体力活,楼喻虽然经过锻炼有了些肌肉,但仅凭他?一?人,根本无法造纸。
一?百府兵派上用场了。
正好他?们也嫌训练枯燥,楼喻索性让他?们体会一?下劳动人民的艰苦。
让原料榨出纸浆,是一?件极为耗时?耗力的活儿。
楼喻耗费大量工夫,在大盛造纸术的基础上,加入蜡糨、黄檗、胶、矾等?辅料,试验数十次,终于制出更加光润平滑的纸张。
其纸色泽洁白,莹润如玉,笔墨易干而不褪,可谓绝佳极品。
且黄檗有灭杀虫卵的功效,加入黄檗后,可以防止纸张遭受蛀蚀。
他?身边不乏识货之人,霍延出身贵胄,杨广怀见多识广,陈川柏人老成?精,都能看出此?纸绝非凡品。
既然已经造出超越大盛的纸张,染色、印花、洒金等?技艺就先搁置。
一?样一?样来,才更能抓住市场嘛。
忙完这一?阶段,楼喻给自己放个假,搬了张躺椅,靠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风徐徐,阳光和煦,楼喻躺在靠椅上昏昏欲睡。
“殿下,霍小郎和霍小娘子来了。”冯二笔轻声禀报。
楼喻睁开眼坐起。
“让他?们进来吧。”
这段日?子他?实在太忙,都没工夫见这些小家伙了。
霍煊和霍琼并肩进了院子,抬首看向楼喻时?,不免呆住。
此?时?阳光正盛,金光洒落在楼喻身上,他?身着一?袭云白袍服,姿态悠然潇洒,又?见眉目秀致,意态温雅,仿若神光笼罩,仙人临世。
两人呆头鹅般的神态逗笑?楼喻,他?弯眸道:“愣着做什么?”
霍煊性子直爽,开口?便道:“殿下太好看了,我?不小心看呆了。”
冯二笔咧嘴笑?起来,他?就喜欢听?别人夸赞殿下。
霍琼比较含蓄,拘谨道:“上次在医馆,殿下为我?解围,我?没什么贵重的可以送给殿下,就跟师父学做了香袋,里面都是一?些性温的药材,有凝神静气之效。”
她虽这么说,可香袋却?没拿出来。
楼喻不禁问:“香袋呢?”
小姑娘惭愧地低下头,“我?回去重新做一?个。”
她突然觉得自己做的香袋,根本配不上世子殿下!
楼喻却?道:“不必了,就用这个。”
再做一?个难免耽误小姑娘业余时?间。
霍琼只好捧出香袋。
香袋呈圆形,天青色的袋面上,绣着一?只翩跹的迷你仙鹤,意境优雅超然,只不过布料粗糙、针脚不够完美?,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楼喻毫不犹豫接过,目露赞叹:“这是你自己绣的?”
霍琼点点头,“技法拙劣,让殿下见笑?了。”
“绣得很?好啊!”楼喻是真心实意地夸奖。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能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香袋捧在掌心,有淡香盈出,嗅之心神宁静,的确是下了功夫的。
他?直接将香袋挂在腰封上,认真道:“香袋我?很?喜欢,谢谢你。”
天青色袋面与云白袍服相得益彰,确实不俗。
霍琼又?高兴又?感动。
殿下真好!
霍煊见妹妹被夸,不甘示弱,忙上前一?步道:“殿下,我?也有礼物要送给您!”
“哦?是什么?”
霍煊故作神秘:“礼物放在外面了,我?去拿进来。”
言罢,不等?楼喻开口?,便拉着霍琼跑出院子。
须臾,五名体格健壮的汉子踏入院中。
楼喻当?即挑动眉梢,心中恍然明白。
恐怕这不是霍煊送的礼,而是霍延送的礼吧!
他?下意识端正坐姿,开门见山道:“是霍延让你们来的?”
汪大勇几人互视几眼,齐齐半跪于地,异口?同声道:“汪大勇(许江、吕大宝、马强、王小河)愿为殿下效劳!”
楼喻面容平静:“诸位请起。”
五人起身,汪大勇表态:“殿下若有事,尽管吩咐我?等?。”
楼喻问得很?直白:“诸位是因霍延之令做此?姿态,还是心甘情?愿为我?效劳?若是前者,诸位还是请回罢。”
“殿下言重了,”汪大勇作揖道,“我?等?从阳乌山来寻二公子,本来的确打算救走二公子。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等?看得清楚,与其带二公子回去做山匪,还不如在此?为殿下效力,恳请殿下收留!”
楼喻并不全信,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这般表态,他?也不好拂了霍延的心意。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阳乌山的土匪是时?候实现他?们的价值了。
他?问:“霍家旧部还有多少人?”
“加上我?等?,共二百六十七人。”
楼喻暗自点头,二百多人,足够了。
“你能保证那?二百多人,都同意来庆州府为我?效力?”
汪大勇颔首,“已经传信回去,他?们都愿意前来庆州府。”
楼喻心道,恐怕为的还是霍延吧,庆王世子可没有这么大面子。
他?笑?了笑?,“那?就等?人到齐了再说。诸位皆是骁勇善战之人,有诸位加入,庆王府如虎添翼。若是得闲,可以一?同参与训练,教教那?些府兵。”
汪大勇五人应声退下。
楼喻重新躺回靠椅,微敛眉目沉思。
“殿下,您当?真要用他?们?”冯二笔试探问道。
楼喻懒懒掀眸,“你想说什么?”
冯二笔道:“这些霍家旧部对霍家忠心耿耿,如今愿意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霍延在此?。若是长此?以往,恐怕……”
“担心他?们生出二心?”楼喻笑?问。
冯二笔点点头,从古至今,军权握在谁手中,谁就是老大。
如今殿下明显重用霍延,霍延在府兵中威望渐甚,再加上阳乌山那?些旧部,冯二笔不可能不担心。
他?压低声音道:“霍家乃朝廷罪奴,殿下您是皇室血脉,或许霍延不会恩将仇报,但难保那?些土匪不会撺掇。”
楼喻不知冯二笔还有这等?机敏,笑?着调侃:“之前不还为霍延说好话吗?怎么,跟他?闹翻了?”
“一?码归一?码嘛。”冯二笔连忙解释,“奴就事论事。”
楼喻起身,“你说得有理,不过我?暂且缺人,用用也无妨。”
更何况,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原著里,霍延投奔起义军后,机缘巧合下与阳乌山的旧部重聚。
后来,霍延在旧部及一?部分起义军的支持下,干掉原先的起义军首领,成?功上位。
当?然,他?们这样做,也是因为起义军首领自己不做人。
楼喻不会成?为那?个起义军首领,也不会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
冯二笔笑?道:“殿下洞若观火,是奴多话了。”
楼喻笑?着伸手点他?,摇首进了屋。
当?夜,庆州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春雨不断滋润着地里的庄稼,屋檐坠落的雨珠,砸入廊下水缸叮咚作响。
楼喻借着春意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他?刚吃完早饭,霍延乘雨而来,向他?请示:“今日?有雨,训练是否如常?”
楼喻摇首道:“不必了,休假一?日?。”
要是一?不小心感染风寒,那?可得不偿失。虽然士兵确实需要艰苦奋斗,但劳逸结合方为正道。
霍延应声就要离去。
“对了,谢谢昨天的礼物。”楼喻说道。
霍延屹身檐下,身后是灰蒙蒙的雨幕,他?穿着一?身玄色训练服,英英玉立,轩然霞举,尽显飞鸾翔凤之姿。
“不用。”
楼喻失笑?,上下打量他?,忽道:“你是不是长高了?衣服看着有些小。”
霍延面色懵然,显然没想到话题跳跃得这么快。
“正好今日?休假,我?带你去城里重做几套衣裳。”
霍延下意识拒绝:“今日?落雨,路途不便。”
楼喻一?想也是,古代的路不比现代,泥泞得很?,确实不方便。
他?便道:“那?就等?天晴吧,大家一?起回趟城,正好,这一?百府兵训练有段时?日?,不如让某些人瞧瞧成?效。”
霍延稍一?思量,便知他?对府兵营当?初的态度耿耿于怀。
世子殿下如此?,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意气来。
他?郑重道:“定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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