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种子……唔,上京的糕饼,雪花酥好吃,甜饼也好吃,还有什么呢……”苏枣伏案提笔,“对了,要给爹娘跟弟弟都买件新衣服,上京的衣服多好看啊,再给元八带把好菜刀剁肉,元九上次说要珠花,这我得好好挑挑才行。”
“给元叔元婶带什么呢……还有秦叔……”苏枣列了几个,又不太满意的划掉。
零零总总,等写好,纸上已是满满当当。
苏枣从柜子里的鞋垫下拆出来几张银票,又颠颠自己装钱的荷包,寻思积攒的这些钱足够了,东西应该都能买齐,也不枉费她这次找那个抠门老汉拿了一笔。想到那“三成”,苏枣不免就想到了上次被人追着跳上顾小姐马车的事情。
后槽牙咬了咬。
苏枣很想去找那抠门老汉理论,但也心知那老头妥妥是明白她能逃脱才把消息透出去,真是叫人恨也不是,气也不是。
这些人里,还是只有秦叔对她最好。
七夕出门的时候,苏枣没有带自己的尖棍。这会儿因着没有面具,苏枣忖度一番,还是把尖棍带上了。
关上客栈房间的门,苏枣出门买特产。
*
——蝶蝶,那个我一直在找的人,我找到了。
——我……我很欢喜。
“客官,来咯~您的酒!”小二利落的揭了盖子,给桌上的客人满上。
一杯接着一杯,酒肆里的俊秀少年,已经醉了。
虽然苏枣很少提在找什么人,但赵蝶蝶知道,那个人对苏枣而言,非常重要。重要到,苏枣无论去哪里,总是会四处询问。
那个叫“六郎”的人。
找了那么多年,赵蝶蝶总是忍不住想,那个人连个名字都没留,怎么可能还找得到,等苏枣报完仇,再找一两年,说不定就放弃了,忘了。
可今天……
她找了。
她说,她很欢喜。
赵蝶蝶品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又苦又涩,一开始他还忍着,喝多了久,就忍不住哽咽,“怎么就找着了?”
“怎么就找着了……你欢喜,怎么就欢喜呢?”
摇摇晃晃站起来,在小二不悦的呼喊中,赵蝶蝶往后抛了一锭银子。不等小二找钱,他已脚步不稳的向前前方走去,手上还提着那半坛子没喝完的酒。
赵蝶蝶散漫的走着,时不时举起酒坛喝一口,酒水打湿了他的领口,他的脸愈发红。赵蝶蝶的酒量不好,但喝完酒,即便醉很了,也不耍酒疯,只是呆愣愣红着脸四处乱走。
不知走到哪条街,街上人少了许多。
一股芝麻的焦香传来,赵蝶蝶觉着很熟悉,他跌跌撞撞冲进了这香味传来的烧饼铺,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喊道:“老、老板,来个烧饼。”
烧饼塞进了他手里,赵蝶蝶摸了摸怀里,又扔出去一锭银子。
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烧饼铺老板从店里跑出来,强硬着将找零的铜钱,塞进了他手中。
“我,我不要了。”赵蝶蝶推拒,手一软,塞进手心的铜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周围的人一窝蜂跑过来捡。
赵蝶蝶也不在意,反而是烧饼铺老板叹了口气,将神志有些不清楚的赵蝶蝶拉到了烧饼铺旁边的木凳上。
“客官你路都走不稳,就在这里吃吧,酒坛放下,趁着火烧还热乎赶紧吃才好吃。不是老汉吹牛,我家的火烧铺虽然小,但味道可是上京一绝啊!”
赵蝶蝶无所谓的坐下,咬了一口烧饼。
这一咬,带着微微甜的肉味令他回神了片刻。
“火烧?”
举着这火烧饼子看了看,拳头大小,金黄的饼皮,跟记忆里的烧饼渐渐重合。
十年前的巨大蝗灾,民不聊生。
赵蝶蝶跟着爹娘逃难,路上,爹娘都病死了,他饿的走不动路,蜷在一颗干枯的树干下,不时有苍蝇落在他裸露的大腿上,他都没有力气挥开。
后来……
后来有一辆马车停在他身边。
马车上下来一个娇小的小姐,赵蝶蝶眼睛都花了,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能听见那位小姐吩咐人给他喂了水喝,后来,他一直喊饿,那位小姐就把手里的拳头大的两个烧饼递给了他……
他喝了水,吃了饼。
好一会儿,眼睛不花了,睁开眼,见那小姐念念不舍的看着他吃饼,精致的衣裙,玉雪可爱的面容,让幼小的赵蝶蝶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那小姐问:你叫什么啊?
你怎么不说话,你的嗓子受伤了吗?
你要不要再喝点水呀?
小姐,咱们快走吧,小心这人身上有虱子,说不定还有跳蚤呢!
跳蚤是什么?虱子是什么?
是脏东西,是脏东西,快走吧!
他不脏呀,他好好看哦,我想给他咻咻脸。
哎哟,我的小姐,说了多少次,不是咻脸,是洗脸。
该走了,您可别咻咻脸了,回头老爷要着急了。
最后那小姐说:我走了,你不要躺在地上啦,地上好凉的。
马车从他身边开走,车窗有只小手伸出来,朝他挥了挥,就像在跟他道别。
“原来,不是烧饼啊……”赵蝶蝶忽然落下泪。
他没意识到自己落了泪,一旁的火烧铺老板瞧见了,却没敢作声。
只等赵蝶蝶狼吞虎咽吃完了,这才过来,递给他一杯水,问道:“俊生,你瞧,我家的火烧,好吃吧?”
“嗯……很好吃。”
“这酒喝多了伤身体,还费钱呢,我看俊生你这么个身板,还是在家里好好念书为好,这么在外头晃悠,遇着偷,指不定被打晕扔城河了。好几年前这样的事情还不少呢,这几年朝廷稳当,上京这样的事情才少了许多。”
正感叹着说些朝廷稳当的话。
忽然街口有人跑过来,急冲冲对着火烧铺老板道:“老徐,你听到消息了么!皇上遇刺了!”
“什么!?”
这会儿街上的人少,听了这个消息,也是人人震惊不已。
有那惊的从街边馄饨铺子蹿出来的,急急问来人道:“怎么可能,这种消息怎么会传出来!李三,可别开玩笑,你怕不是想吃板子!”
“是真的,听说姓严的狗贼也死了!”被称为李三的中年男子大声道。
若说皇帝遇刺的消息传出来叫人觉着荒谬,严崇之死的消息,则更让市井里炸了锅,一时人心惶惶。
“真的死了吗?”
“应该是真的!”
“什么应该啊,你能不能给句准话!”
“你们去看啊,西街上都是兵……”
“可别乱说话!这叫京兆尹听了,没你好果子吃。”
“上头即便真遇刺,怎么会这么快传消息出来,李三你莫不是听错了。”
“姓严的狗贼真死了么?”
“苍天有眼……”
市井里闹哄哄,赵蝶蝶吃完烧饼,酒也醒了不少,听了这个消息,想着苏枣早就杀了严崇,拖延了还这么多天朝廷才传出来消息,今夜上京城里必有变动。
想到这里,赵蝶蝶拍拍脸,将吃饼的油纸塞进怀里,转头记下火烧铺的位置,酒坛也不要了,拔腿往客栈赶。
这边,苏枣正在挑珠花。
她已经买好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只有元九的珠花,一连看了几个铺子,都没有元九要的那种,也不知道是不是元九记错了,她问店家,都说元九要的款式,早就过时,不卖了。
苏枣买不到,只要要了几个最时兴的挑,还没挑完,忽然门外进来人,说街上有大动静,她放下珠花出去瞧。
只见街上忽然多了好些人马。各个举着火把,穿着兵甲,手握在刀鞘上,如猎犬一般巡视着整条街。
还有人敲着锣,大声呵道:“朝廷有令,戌时宵禁,所有人等,速速归家,街上不许逗留。违者格杀勿论!”
“不得拥挤,速速归家……”
“紧闭门户!”
“朝廷有令,戌时宵禁……“
店铺里,几个女眷有些不安的议论着:“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店家派人出去了一趟,回来听派出去的人附耳一说,立刻就慌了,急忙对店里的客人大声道:“诸位明日再来挑选吧,速速归家才是啊!”
苏枣心觉有异,见店家面目宽厚,随便抓了几只珠花买下,一边买一边问店家道:“还请告诉我,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店家慌忙帮她将珠花包起来,小声道:“听说皇帝遇刺,姓严的那位,死了!姑娘快回家吧。”
遇刺?
皇帝?六郎!
“怎么可能!”苏枣惊道。
“可不是,太吓人了,外头这个阵仗……当年哀帝去世那天,也是这样呢,外头乱的很。我得赶紧关店了,姑娘,给,你的东西包好了。”
苏枣接过包好的珠花。
她付了钱,急急往客栈赶,可赶到半道,心里慌乱无比。又冲回去卖珠花的店里,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递给老板娘。
苏枣急急央求道:“店家,劳烦你帮我将东西保管一夜,我有事离开下,明日来取!”
“这如何使得!不不不……”
“不过是些糕点衣裳,就保管一夜,明日我来,多给您两吊铜钱行吗?我这会儿有急事,还请帮帮忙!”
“那,那姑娘你先放我这里吧。”
苏枣立刻放下东西,往皇宫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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