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似没想到许悠然这般抗拒,顾寒山收敛神色,问她:“柳姑娘,为什么?”

许悠然不答反问:“您为什么要我进宫呢?您不怕被人耻笑?不管如何,我也算是休夫了,背负上悍妇之名。”

“区区虚名而已,朕又不惧。”

许悠然轻笑:“你不怕,但我怕后宫。后宫水深火热,不是我这等好吃懒做之人能去的地方,还请皇上可以放过臣女。”

顾寒山垂眸道:“苒苒你……应该没有去过后宫吧,怎知后宫会水深火热?”

许悠然想到原主遭遇,不由答道:“皇上您所言不假,我确实未曾入过后宫,但我曾嫁于人妇。小小纨亲王府,差点便能害人性命,后宫之中争宠的更加名正言顺,岂不是时时刻刻活在战战兢兢中,我又何必去掺合这个热闹?”

“这种热闹,一个走不好,丢的不只是我一人的性命。您也说了,我看重家人,又怎么会因为一己私欲置他们于险地呢?”

顾寒山敛眸不语。

许悠然见着他的样子,决定再加把火:“皇上,其实我很善妒的,不光懒,心眼也很小很小,比那针尖儿大不了多少。当初纨亲王有了人,我尚且忍不了。如果进宫去,您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我会更受不了的。”

“虽然我休了夫,我知道在世人眼中都是同情我的。但是我无所谓呀,我不一定要再嫁人,自己有钱有闲,只要不惧眼光,大可以养面首三千,各有千秋,何乐而不为呢?”

“进一步说了,倘若有朝一日我真的再遇所爱,那他必须满心满眼的全是我,我也会满心满眼的全是他。不求生同矜、死同穴,但求活着的时候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做不到便罢了,不苛求不强求不勉强,免得伤心伤身。您说对吗?”

顾寒山低声道:“有理。”

“对吧?”许悠然轻松道,“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求您放过我吧,您是帝王,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顾寒山不满她如此笃定,再次凑近道:“你怎知朕一定做不到?又怎知朕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朕自长至今,年少时无通房、无侍妾,登基以来无嫔妃、未娶后,朕究竟哪一方面不符合?”

“而且,您竟将朕同赵文连相比?在你眼中,朕还不如他?”

顾寒山步步逼近,许悠然步步后退,直退到路边,差点一脚踩进田里,被他长臂一挡,方才稳稳当当地站好。

“不如苒苒告诉我,朕究竟何处不如赵文连,也好叫朕打消念头?”

他语气不似开始强硬,却蓄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感。

许悠然讪笑着,忙道:“没有没有,皇上您很好,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

顾寒山无动于衷:“你说实话,朕方才听得进去。”

许悠然:“……”我有句实话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许悠然眼珠子一转,软声道:“皇上,您很好,但您不是我的那盘菜啊。何况,我与您基本上不算认识吧,您突然来一句对我有兴趣,就想把我接进宫里,这是何道理?您连问都不问人家的意见,还拿人家的家人来要挟,这是何道理?难道在您眼里,人家就是这般随便的人?还是说,在您眼里因为人家曾嫁过一次人,便可以如此随意对待?”

她态度软和,声音轻柔,语气委屈更甚,看面上更是泫极欲泣,好像顾寒山做了什么糟心事一样。

“您口口声声说您这样您这样,但是您没问过人家想怎样,这便是您想要的吗?亦或者说,您其实只是一个看表面的人,一眼看中人的表面,不管内里如何,便要仗着身份强买强卖?”

顾寒山:“……”朕不是,朕没有。

这罪名安得一套一套的。

他黑眸幽幽看着许悠然,似要将她盯个洞出来。

许悠然背脊一寒,强行定住心神,继续演戏。

“你是皇上,自然比纨亲王好上十倍百倍千倍。臣女当初也是被其外表所迷惑……”

“难道朕的外表迷惑不了你?”

许悠然:“……”

她要说的是这个吗?根本不是好嘛?

她恍若未闻,继续道:“不仅是被其外表迷惑,更是他惯会哄人,臣女也算是一开始被他的诚心诚心所打动,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臣女也是一时信错了人。”

“皇上您自然是好的,但与臣女着实不相配啊,不不不,是臣女配不上您啊。这京城贵女们,哪个不倾慕您?无不盼着您能入您的后宫,成为其中一员哪,您又何必与臣女多计较呢?”

“刚才您也听臣女说了,臣女说的全是真心话,就想混吃等死,无事啃老,花花小钱,赏赏小景,喝喝小酒,有看对眼的不妨试试,没有也不强求,大不了鲜衣怒马行天下,看看您直辖的万里河山是多妖娆,定也是不错的。“

许悠然说得口干舌燥,说完就迫不及待看顾寒山的反应。

说实话,她也怕。

怕对方直接下一道圣旨让她进宫,她根本无法拒绝;也怕因为她而牵连到柳家众人,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看样子,这个皇上像是个讲道理的,当初能答应她休夫这个匪夷所思的请求,现在应该也不好强迫她入宫吧?

也不知道她到底哪点入了皇上的青眼,还是说他只是猎奇?

许悠然不得其解,想想没想出个所以然,也就罢了。

没事,只要不入宫就好。

其他都好说。

许悠然目光灼灼地看着顾寒山,期盼对方能领会他的意思。谁知道,顾寒山认真思考了许久,说出的话差点让她吐血:“你的意思是,看不到朕的诚意?朕要如何做,才能算是有诚意呢?”

他自觉他作为一介帝王,能将想法说与人听,并考虑她意见已算不错。但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买账,只差没直接说”您没诚意,不过就是靠着张嘴叭叭叭”,那么他就想知道了,究竟如何算是有诚意呢?

他身居高位,但凡想做个什么,有的时候甚至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有人巴巴地做好,根本不需要他费什么力。

这回,他想做这件事,觉着知会一声,或是已尽心尽力了。

结果现在,显然并非如此。

顾寒山又重复了一遍:“苒苒,你觉得我该如何做呢?如何做,你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许悠然怔住。

没想到他想了半晌,竟然是说出这种话,这是着实也未曾预料到的。

对方好声好气问着,没有仗着身份颐指气使,但她也不想就这样搭进去自己的一生。要知道,她刚刚从一个牢笼中跳出来,她不想一转身跳进一个更大更深的牢笼。

那么,该如何做,才能让对方知难而退哪?

许悠然低着头,飞快地从脑中甄选对策,半晌她莞尔一笑,认真问:“皇上,您真想要体现诚意?”

顾寒山颔首:“是。”

许悠然背着手,望着远山,悠悠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应您的要求。但事先说好啊,您可以拒绝,但不许因此恼火,甚至牵连臣女的家人,这样可以吗?”

顾寒山再次点头:“自然。”

“那我们拉钩吧。”

许悠然伸出细白的小指。

顾寒山望着她眸中的笑意,又看向那根看似玩笑的小指,缓缓伸出手,露出小指,而后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像在做一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约定。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蛋。”

许悠然嘴里说着稚气十足的话,小指勾着顾寒山的手指还轻轻晃了两下。

“皇上,我们说好了啊,您可不许出尔反尔。”

顾寒山被她轻松的情绪感染,嘴角微扬,轻声道:“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反悔。”

“皇上您不愧是我朝第一男儿!”

许悠然竖着大拇指夸赞。

顾寒山一愣:“你居然夸朕?”

许悠然大大方方的:“怎么,您不喜欢夸奖?”

顾寒山哑然:“当然不是,只以为你定会一刻不放松找麻烦,没想到你会夸人。”

许悠然装作生气的样子,红唇未嘟:“在您眼里,人家就是要这般无理取闹?”

顾寒山一噎:“……没有……”

该死的,说什么大实话!

许悠然颇为大度道:“不过您这样想也没错。现在呢,我要开始光明正大地无理取闹了,让我看看您的诚意吧。”

顾寒山一头雾水:“???”

许悠然两臂一伸,望了望还有不远的路,道:“路太长了,不想走了,你背着我去山脚吧。”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这颐指气使的态度,敬语也不用了。

顾寒山眸色一暗。

许悠然见他没反应,丝毫不气恼,慢悠悠收回手臂,说道:“您不愿意就算了,咱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就看到顾寒山屈身半蹲在她面前,道:“上来吧。”

“真背呀?”

许悠然讶然。

顾寒山一本正经地“嗯”了声:“毕竟还没展现诚意,不想这样就出局。”

“那好吧,给你个机会。”

许悠然宛如贵公主一样,慢慢趴在他的背上。

顾寒山怕她吃力,两臂使劲往上拖了拖,让许悠然趴在上面更舒服一些,而后自己当起了沉默的背夫。

许悠然胳膊搭在他身前,脑袋却望向四周,欣赏不一样的风景。因为,顾寒山身材修长,个头很高,许悠然趴在他背上,等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风景,别是一番不同趣味。

这还是皇上哪。

她这样折腾,也是仗着顾寒山或是个君子,不然可真是没法收场了。

她悠然地趴在对方背上,两脚搭在半空,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是自在。她嘴里时不时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显得快乐又自在。

顾寒山一开始有些放不开,后来觉得就这样吧,总归没人看到。

“哎,等等,我想摘朵花。”

路边姹紫嫣红,风景独美。许悠然看得眼热,嚷嚷着要摘花。

顾寒山心里失笑,却是在她的指挥下,一边背着她,一边弯身摘了一朵小花。他把花递给许悠然,“摘好了,收着吧。”

“谢谢大哥了。”

许悠然把玩着小花的根茎,而后插在了顾寒山耳后。

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大赞道:“好看。”

顾寒山只觉耳后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放在了上面。他怕摔着许悠然,将其往上一拖,一手扶好后,另一只手去摸耳朵上的那个东西。

赫然是自己摘的小花。

许悠然误以为他要拿掉扔了,忙道:“说好了的啊,体现诚意,这也是体现的一种。”

顾寒山:“……”

他只好住了手,摸摸那个小花,又放回去,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吧,你高兴就好。”

许悠然:“嗯,谢谢大哥了,我很高兴。”

就这样,顾寒山背着许悠然走到山脚下,中间也没将她放下来。偶尔她要摘花掐草,也是顾寒山俯身完成,再将所得递给她。

许悠然玩过一阵后,就又把东西插在他的耳后。于是乎,顾寒山的右耳后夹了三朵小花,左耳后夹了两根狗尾巴草,许悠然嘴里还衔着一根青草茎,显得很是悠闲。

到了地方,顾寒山再次附身,慢慢将她放下来。许悠然因着一路都趴在背上,即使刚开始走路有些累,这会儿也缓过劲儿了。

她舒散舒散筋骨,朝顾寒山道了声谢:“谢谢大哥,大哥辛苦了。”

顾寒山无言。

你把这个称呼换了,他会觉得这份辛苦更值得。

饶是心里这样想,他现在也不会提,提了说不定会吓跑对方。

他看向许悠然,对方已悠然地在山林小道上闲逛。

细碎的阳光穿透郁郁葱葱的树木,落在人身上,斑驳又明亮,亦趁得那人眉眼明媚舒展,漾着不一样的浅笑。顾寒山心头涌过一阵莫名的情绪,酸酸麻麻的,似与以往有过的那些情绪再不相同。

他抿了抿唇,缓步跟上许悠然。他见她蹲在一颗树下,惊喜地把拉着什么。

“怎么了?”

“大哥,这里有菌子哎,晚上回去可以炖汤。”

顾寒山倒是对炖汤不在乎,但是却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眼。

于是,他了句嘴,耐心问道:“这个煮汤很好吗?”

“好喝!很鲜很美,山珍海味,说的山珍我认为便是这个!晚上我们就炖菌子汤喝。”

“好。”

顾寒山不由想起他之前在将军府看的一幕,问道:“你好像对吃食很有研究。”

许悠然一顿,歪头看了看他,而后道:“算是吧,勉勉强强。”

顾寒山又说:“好像很少有闺秀会喜欢这个。”

许悠然丝毫不惧:“是啊,那又如何?我就喜欢这个哎。”

她大大咧咧说,迎着他的目光,认真道:“民以食为天,我觉得看重吃食,应是没什么问题的。因为不管你是王侯将相,亦或是平民百姓,皆离不开一日三餐。三餐如此重要,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与其他又有何分别?”

顾寒山看着她急于分辨的模样,也不觉得被驳斥,眸中反而多了分笑意,“我没说吃食不好,你不必激动。”

“哼,我不激动。”

许悠然起了小脾气,故意说,“你刚刚那么说,定是不怎么爱喝菌子汤,晚上便少喝一碗吧。”

顾寒山:“……”

许悠然肯定不会告诉他,自己对吃食颇有研究是因为曾穿越小世界做任务。她有很多任务要求是做贤妻良母,而这个身份的标配是厨艺一定要好,因为要靠厨艺抓住男人的胃。

所以任务完成了许多,但她练就的最好的本事就是厨艺。

可惜在小世界里,她是兢兢业业为旁人做美食,而无法考虑自己的那一个。

这回来到了这里,她才有种得以解放的感觉。

也正是如此,她想把之前在任务世界里的缺失补回来。

痛痛快快吃,为自己吃!

想吃辣吃辣,想吃烤串吃烤串,想吃麻辣烫吃麻辣烫,想吃螺狮粉吃螺狮粉。

所以,她特别庆幸这个朝代物资的丰富,满足了她作为一个老饕的心愿。

她想想,这可能要归功于帝王。

瞥见跟在身边的影子,许悠然突地来了句:“谢谢你。”

顾寒山:“???”

突然很慌,也不知道为啥。

他们又在山间逛了一会儿。

春天是万物复苏时节没错,但也意味着好些个东西在这个季节并未长成。他们逛了一圈,只采到了些许菌子,顾寒山撕下了一角衣服,包裹着菌子,慢悠悠跟着许悠然下山。

走到山脚下,顾寒山望着远处几乎看不到的房子,主动屈伸站在许悠然面前,道:“上来,我背你。”

许悠然瞥了眼,小声嘟囔:“还挺自觉。”

“先算了,我还不累,想再逛逛。”

她绕过顾寒山往山下走。

因为想看看别处的风景,他们选了一条稍绕远的路。走着走着,许悠然望见右前方一片绯红,她快走了几步奔过去,就看见纷纷扬扬的绯红花瓣,随风而落,漫天的清香扑鼻而来,绯丽而梦幻。

原来是一处桃园。

桃园这会儿无果有花。艳而不妖的桃花迎风而落,许悠然仰着脸,迎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好像是和它们在对话似的。突地,有几片桃瓣落在她的脸上,粉色鲜嫩的花瓣贴在她的脸上,娇嫩又可爱,仿佛园中仙子,俏皮而不自知。

顾寒山远远看着,心中沉静而安然,竟有种置身事外桃源的自在闲适。这一刻,他竟然生出了待在此处日日夜夜的感觉,莫名地对回到那个冰冷的皇宫生出了几分排斥感。

这里多好。

阳光灿烂,桃花烂漫,佳人可爱,和谐又美好。

这个念头生出来,他就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怎么会这样?

“这里居然有芥菜!”

许悠然惊喜不已。

顾寒山的思路被她的惊喜声打断,朝她走过去,蹲在她旁边,陪着她盯着地上不起眼的小绿草看个究竟。

“这又是什么?”

“芥菜。我们摘点回去,晚上可以做芥菜馄饨。”

许悠然道。

芥菜馄饨。

顾寒山咂摸了下这四个字,暗暗有了些许期待。

虽然他不知道芥菜馄饨是什么味道,今日和她在一起,也是偶然兴趣来之,但是他感觉很不一样,让人轻松又快乐。

那么,这个没吃过的芥菜馄饨应该不会差吧?

他正思忖着,就看到许悠然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根枝桠,已经开始挖芥菜。顾寒山看着,想到诚意一说,没等许悠然吩咐,便也主动去找了一根木棍,帮着挖野菜。

“是这样吗?”

“这个部分可以要吗?”

“根要留吗?”

……

许悠然时不时停下回答顾寒山的问题。

算了,虽然他问题挺多的,但他愿意学,也还行吧。

两人挖了一堆野菜,没有办法拿回去。正在思考中,不出任何意外,顾寒山的衣角又缺了一块。

“用这个吧。”

顾寒山把撕好的衣服递过去。

许悠然装好野菜,看着衣衫不整的顾寒山,眼眸闪过些许笑意。

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落魄的皇上呢。

他们装好野菜,拍拍手上沾的泥灰,开始往回走。因为耽搁了时间,他们二人不由加快回去的步伐。

到了院里,见着柳不吝迎面而来。

“姐,你去哪儿了?一早起来你不见了,急死我了。”

许悠然看他一眼:“我去给你找食材去了,放心吧,我丢不了。”

柳不吝笑:“这不是害怕嘛?”

他一抬头看见顾寒山,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沾着灰土,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皇……大哥,请问您这是怎么了?”遭人打劫了吗?

顾寒山淡声道:“无妨。”

柳不吝还待再问,许悠然把手里的东西一把塞给他:“送去厨房,晚上吃芥菜馄饨和菌子汤,你交代下去,千万别怠慢。”

柳不吝答:“好好好。”

许悠然接道:“这是大哥弄来的食材,你有福了。”

柳不吝:“……”这福气得多大啊!

他不敢耽搁,忙拿着食材往厨房走,就听到许悠然语气轻松道:“大哥,累了一路了。我渴了,你去给我泡杯茶吧?你会泡茶吧?”

顾寒山:“会。”

许悠然欣欣然:“那好。我要三分甘甜、两分苦涩、三分清香、两分淡雅,可以吗?”

顾寒山:“……”

柳不吝远远听着,差点跌倒,急忙回头看了一眼许悠然,腹诽不已。

他姐是疯了吧?

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