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倚鹤站在因?若寺山门前,见?信徒如织,俱三步一叩五步一拜。百姓尚且如此?,他们两个扮做佛门中人,若是堂而皇之?走上去,似乎对不?上戏。
但要?是真让他这样跪上去……萧倚鹤顿时沉默了。
他抬头望着百十?级长阶,一脸绝望,低声对身边人嘀咕:“我现在扮个瘸子,叫他们下?来抬我,还来不?来得及?”
一转头,看见?“玄微大师”神色复杂而无言,嘴角紧抿。
萧倚鹤耸耸鼻子:“那算了。”
撩开衣摆正要?跪,忽听他道:“抱紧。”
“啊?”萧倚鹤一恍神,后腰被人揽入臂弯,他整个上半身贴进?一袭熏着淡淡梵香的衣袍里,手腕亦被人抓住,强行按在腰边,倏忽御风而起。
薛玄微带着他钻入山中,沿着山间无人小径一路飞上,他步履极稳,飞速地穿行在枝繁叶茂的山林中,竟未折触到一枝一叶,就连孤寒山风也被他尽数兜进?袖中,只余被风筛过的体温透过来。
从?这个角度,萧倚鹤只能看见?他干净利落的脸侧线条,沿着挺拔的鼻峰落下?,似锋利的收笔。
还未看够,风势稳稳一收,两侧翠雾拨开,两人落在了一处暗红小门。
正是因?若寺的寺后小门。
此?时门外只有一个头上还冒着青茬的小沙弥,正抱着扫帚打盹,嘴角挂着一串口水。萧倚鹤有些?不?满地从?薛玄微身上撕下?来,走到那小沙弥面前,猛地大叫一声:“小师父!”
“什么!怎么了!”小沙弥吓得一个哆嗦,惊恐万状地举起扫帚挥了两下?。
萧倚鹤一撇嘴,将他扫帚拨开:“小师父,我与师兄途经此?地,听闻贵寺方丈高名,特来学经。”
小沙弥见?他青袍长发,尚未剃度,而后面那位却神情?冷倨,无悲无喜俨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立刻收拢神色,不?敢怠慢,合掌施了一礼,问道:“请教二位戒名?”
萧倚鹤将站得八丈远的“大师”拽过来,笑吟吟道:“我师兄,同微。”
又?指了指自?己,自?豪道:“我虽只是居士,但打小就跟在同微师兄身侧学习侍奉……师父说?我年纪小,允我明年剃度,你叫我同心就行,永结同心的同心。”
他眼睛弯起,似道月牙。
小沙弥一怔,佛门中同字辈是最鼎盛的一代,多如牛毛,戒名“同心”的也并非独一个,可他却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介绍这两个字。
他看了看萧倚鹤,神色复杂,半晌才道:“同微师兄、同心居士,请稍等……”
……永结同心。
四个字声音清脆雀跃,薛玄微面上不?动声色,指间的持珠却被用力拨了过去一个,力道之?大,险些?将紫砂珠捏出裂痕。
小沙弥得了戒名,便一路小跑入寺去回禀。
薛玄微看向他,直到手中一直搓揉的佛珠有了别样的温度,没忍住,唤了一声:“同心?”
“嗯?”萧倚鹤懒得傻站着等,坐在门边的一块石头上,笑着应道,“做什么,好听吗?”
薛玄微没说?话,心底里揣测这名字的由?来,同字辈那么多字可以选,他却偏偏取叫同心。永结同心……是刚好这四个字就在嘴边,朗朗上口,还是有什么额外的寓意?
正心不?在焉地望着他一角柔-软衣领出神,寺门里很快响起一串脚步声。
少顷,那小沙弥便领着一个稍显稳重的方脸秃……和尚,走了出来。
那人先将“同微”打量了一遍,又?转向一旁扑棱兔子似的从?山石上跳下?来的小居士。不?知?是不?是薛玄微的错觉,这秃驴好似观察“同心”的时间格外长。
“近日寺中广开经会,方丈特意嘱咐,若有前来论经者,自?当好生接待。”方脸和尚生一张弥勒相,笑得十?分憨厚,引着他们入寺。
薛玄微垂首,跟了进?去。
和尚带着他们一路穿花过廊,这因?若寺从?外面看着实不?起眼,内里竟别具风采,绕过一条古朴淡雅的长廊,是一座错落着山石落英的小院,门前栽着一片清秀翠竹。
院中门户虽旧,但却是这庄严肃穆的庙宇之?中,别辟出的一方天?地。
和尚道:“近日经宿者多,只剩下?此?处,虽离大殿较远,略显简陋,但胜在清幽,两位小师父莫嫌。”
萧倚鹤自?是不?能指望他家的“同微大师”开尊口的,便笑说?:“师兄常常教导我,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出家人欲长住净土,又?岂会在意这些??”
方脸和尚赞赏地点了点头,命那小沙弥去取来两卷新晒的被褥,铺在房中,又?与他二人交谈了几句,说?晚间方丈讲经时再来相邀,便要?离去。
萧倚鹤礼数到位,替自?家大师将他送出院外。
行至小竹林前,翠涛飒飒,斑驳光影落在两人肩头,方脸和尚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在他那对颜色各异的双眸上停留少许。
许是稀奇吧,萧倚鹤见?他一路上已经数次打量自?己的眼睛,不?由?抬手摸了一下?,道:“可是觉得我眼睛奇怪?我这眼睛,天?生有疾。”
方脸和尚忙收回视线:“并非如此?,居士的眼睛很漂亮。”
萧倚鹤笑了笑,没有再答,将他送出去后就回了屋子。
进?了房间,将门一关,轻手轻脚走到正伫在窗前,阖目入定状的薛玄微面前,静心等了一会。
两人自?有默契,在他送那秃驴出去的路上,薛玄微已暗中抽-出一缕神识,去探查因?若寺。这会儿游-走了一圈,回过神睁开的第一眼,就是快要?扑到脸上来的某人,微微吃了一惊。
他剃发之?后,原本埋在发中的小痕迹显露出来,萧倚鹤发现他耳缘上侧竟有一枚小痣,以前从?来没发现过,正凑得很近细细观察,见?他睫毛突然一动。
薛玄微下?意识转头,脸颊突兀地落下?一道柔-软。
萧倚鹤纯属来不?及躲开:“……”但是眼下?却不?好解释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萧倚鹤讪讪地退了半步,低声问道:“可发现什么了?”
“尚无异常,或许晚间经会时就能有所发现。”薛玄微一顿,“那秃……和尚,可与你说?了什么?”
萧倚鹤说?:“也没有,就是夸我眼睛漂亮。”
薛玄微闻言也去看他眼睛,莫名其妙地一“嗯”,良久又?道:“这寺里古怪的很,若无闲事?,莫要?出门乱走。待晚间经会后,见?到那重九和尚,弄清缘由?,我们便离开。”
萧倚鹤“唔”了一声,已经滚进?了新铺的褥子里。
此?时正是别家僧侣做功课的时候,唯有“同心居士”一个,被窗口斜映入的秋日晒得懒洋洋的,舒舒服服地在褥子里卷了一圈。
薛玄微两厢斟酌,总不?能跟他似的,光天?化日一起偷懒,叫人看见?了心生狐疑,只好静静展开案前纸笔,默写经文。
萧倚鹤枕着手臂,见?他下?笔如飞,行云流水,不?禁感?慨道:“明明最讨厌和尚,却能将佛经倒背如流。人与人的天?赋真的不?同,不?像我……唔!”
他说?着忽地一停,薛玄微久久不?听他继续,便抬眼过去。
不?知?何故,他将自?己脸朝下?迈进?褥子里了。
薛玄微疑惑:“……你做什么。”
萧倚鹤支支吾吾,好一会才伸出一只软绵绵的手,朝他勾了勾,压低声音,盖住骨子里的煎熬,道:“嗯……到时间了。”
薛玄微静了静,须臾就明白,于是放下?纸笔,走过去将已经手脚俱软的他抱了起来,搂在身前,而后便微垂下?双眼,任他索取。
来蓬溪县的一路上,萧倚鹤没少将他呼来唤去,于是熟门熟路地去揭他衣领。
但目下?不?知?怎的,被他身上混着药香的白佛檀熏得一个恍惚,攥着手里点缀着佛莲的僧袍,总觉得自?己像是在亵渎一位圣洁的高僧。
这个想法一蹦出,就似开了匣子,更是管不?住自?己的念头了,萧倚鹤一瞬间都已经想到了高僧面色红润,僧袍大开,欲拒却耻的模样。
越想越远,咕咚一下?,喉结微微起落。
再看向“同微大师”的脖颈,光洁如玉,简直是罪过。
薛玄微见?他迟迟不?动,淡淡问道:“怎么,还等我喂?”
“……”萧倚鹤抬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话,破坏气氛。”
薛玄微一阵沉默,出息了,哺个精血续命,还要?求上气氛了。
两人正观音坐莲似的对峙着,因?着姿势,他们两个几乎是完全地贴合在一起。薛玄微一条膝盖倏然曲起,他本心无意,却不?妨嵌入了一隙柔-软当中,旧僧袍柔-软而薄,触感?更加明显。
怀里的小居士也因?此?微微一僵,捂他嘴的手有些?不?太从?容。
门外就是佛门净地。
秋光里,半明半寐的光影如星河入眸,果真是漂亮。薛玄微心下?一动,轻轻拨开他的掌心,借机吻了一下?,又?顺着手臂向上缓缓靠近,再靠近……
窗外突然一响。
那送被褥的小沙弥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手里捧着两卷经书,一盘檀香,大大咧咧地喊道:“师叔听闻来了新客人,便叮嘱我将这些?送来,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吗?”
屋里扑通一声。
沙弥进?院,薛玄微猛地想起身处佛门,自?己又?做僧貌,除却心虚之?外,亦不?愿他被人看见?这幅样子,下?意识将萧倚鹤一掌扣了下?去。
某人猝不?及防,脑门撞在并不?柔软的床板上,发出了清晰的:“咚!”
薛玄微:“……”
小沙弥闻声经过窗前,见?到床内鼓起一包,而“同微大师”正清清冷冷端坐床沿,面色如冰,掌心端着一册经研读。他左右环顾,“咦”了一声:“同心小师兄怎么了?”
薛玄微起身接下?东西,余光瞥见?小幅度在褥中蠕动的身影,又?侧身挡住了沙弥窥探的视线,面不?改色地平静道:“许是水土不?服,病了。”
小沙弥吓了一跳:“啊?可要?叫僧医来看看?”
薛玄微轻轻遮上半扇窗页:“不?必,只是受了山风有些?头晕,过会便好了。”
“哦,好吧……”沙弥被猛然关来的窗险些?夹了鼻子,他没能进?屋探望,半信半疑地走了。
关上另半扇窗,薛玄微走回床前,掀开匆匆捂在他身上的被子。见?他眼含热泪,两手揉着脑门上一块红印,趴在里头疼出哭腔:“小兔崽子……什么怨什么仇,有必要?这么大力吗?”
薛玄微伸手想碰他,却被他气呼呼挥开。
任他生了会气,薛玄微才缓缓问:“那还要?不?要?我喂……?”
萧倚鹤咽了声口水,又?委屈又?馋,最终还是屈从?于对他的渴望:“……要?。”
薛玄微没忍住,嘴角几不?可见?地扬起一寸,躬身俯首,配合地献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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