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白衣屠城

乌药素有“仙药”之称,丹修一门诸多丹方常需用到此味,因此道门时常便会?着人采买乌药。而此药最为?盛产之处,便是灵山秀水的天?台山。

想要?找关于乌药的线索,自?然?是该去?往天?台山的。

诸人自?然?也是知道此处。

却不是因为?乌药,而是因为?魔头“萧倚鹤”。

关于“魔头萧倚鹤于天?台山屠民三万”的血腥故事,即便是不爱读书的南荣恪,却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但俱都传得恐怖离奇。是故一听到他说要?去?天?台山,便下意识往薛宗主的方向瞄去?,满以为?,以薛宗主的古怪脾性,说不定会?说些什么?。

然?而直到众人抵达天?台山脚下的蓬溪县,薛宗主只?是眉头微锁,未发一言。

南荣恪两个?小辈从未来过天?台山,又有旧事铺垫,心中惴惴,没想到落地之后,只?见夜碧星明,桑柘影斜,八山半水分半田,正是个?热闹清平的好日子。

百姓们家家户户筹酒扬旗,正在准备祭社日。

早已看不出当年血流漂橹的痕迹了。

蓬溪县依山多水,虽已秋日,城中泱泱莲叶还未败,瞧着绿泽泽的颇俱生机,这个?时节莲蓬已老了,却还能?插-入瓶中,摆在床头,满室清香,因此依然?得了许多农家女欢喜,正围在水边采摘嬉闹。

女孩子们虽穿的朴素,但各个?儿娇俏泼辣,脸上神采奕奕,袖口挽到肘上,露出两条玉藕似的胳膊。

朝惜之离得近了些,被溅了一身水,农女们正道着歉,一见他相貌,便纷纷捂嘴笑起来,这个?说着要?领他去?换衣裳,那个?说带他去?烤火,拿一双双美?目光明正大?地打量。

袖口衣角被两波人七手八脚扯得东扭西歪,朝惜之红着脸往回拽着自?己的袖子,生怕碰到不合礼数的地方,不知该向谁求助。

正羞得要?钻进?地缝里去?,忽然?又一道人影撞了进?来,将?他解救了出来,笑嘻嘻问:“好姐姐们,他是个?出家人,你?们莫要?戏弄他了。我衣裳也湿了,你?们怎么?不带我去?烤火?”

女娘们这才仔细看了看朝惜之的装扮,确实?看出点清风道骨来,嗔恼地跺了跺脚:“竟是个?牛鼻子!”

这群女孩子们见朝惜之逗不得,便转头去?闹撞上前来的萧倚鹤。正说着要?带他回家去?烘衣裳,正抓着他的手,下一刻,他却猛地向后跳开,肩头一歪,倒退着向后走去?。

萧倚鹤神色一僵,努力绷住脚背,克制自?己。

可两条腿哪里肯听使唤,最终闷头走向一旁的茶棚,而茶棚的桐油伞下正端坐着一位脊背笔挺的墨衣郎君。

“又来!”萧倚鹤心道,“一样?的把戏,他竟用不腻!”

女娘们诧异之时,就看着他似道归家的箭,就这么?飞回在那郎君面前,挣扎了一会?,左脚拌了右脚,忽地一头坐进?了那冷俏郎君怀里。

薛玄微手里还握着一盏粗瓷,眉心冷淡,不喜他对谁都是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此时被他猛然?跌坐入怀,顿了下,又恼不起来了,神色渐渐缓和,轻轻放下了茶杯,抬手摸到他袖口,将?溅湿的水迹拂去?。

“……”萧倚鹤坐在他腿上,想要?起来,但魂契之力他难以抗拒,一起身,腿就发软,努力了一会?也只?是侧了侧脸,鼻尖蹭到了他收紧的下颌。

他叫苦不迭,只?想这兔崽子能?赶紧收了这神通。

蓬溪县民风开放,水边传来农女们浅笑打趣的声音,伴着流水声,隐约的好像是说什么?:“……原是心上人拈酸呷醋,不许你?与我们玩闹。”

萧倚鹤听到他收敛的鼻息声,瞄见他下巴上蒙蒙软软的浅金色绒毛,咬着牙在心里骂他,又突然?由这个?姿势想到了什么?,心里突突跳了几下。

他偷偷眯起右眼,见小辈们俱一脸震惊难言地望着他,艰难道:“大?街上呢,你?太……轻浮!”

薛玄微面不改色:“更轻浮的事也曾做过,还怕这个??当年,你?可比这……”

他轻轻拿起又放下,半说半掩,欲盖弥彰。

但萧倚鹤却听懂他的潜台词。

——你?可比这浪得多。

托他精血相哺的福,萧倚鹤已恢复一些记忆,知道他说的是湖心岛上的事情,可当年那时候,他哪里能?想到自?己还能?有复活的一天??更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那个?冰清玉洁的白莲师弟竟然?变了这么?多,肚子里一捏全都是坏水。

总之,今时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当年浪,可不意味着如今当着薛玄微的面,他还能?继续那样?浪。

萧倚鹤觉得自?己约莫不用再见人了,便想一脑门砸死在薛玄微肩上,干脆闭上眼,作装死鹌鹑。

朝惜之见他虚弱状,担忧道:“小道友脸色如此红,可是伤口复发了?”

宁无双知道内情,嗤了一声,大?大?翻了个?白眼。而南荣恪则拉着朝闻道去?买糖葫芦和蜜汁莲藕,多一个?眼神也不敢多看。

薛玄微侧目描摹,微微勾唇,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无事,他只?是怕冷,头晕。”

萧倚鹤:“……”

怕冷,头晕,这两个?理由当年他为?了逃跑,也没少拿来忽悠薛玄微。

这时,茶棚中又有三两路人落座,隔着几张小桌看见他们两人,怔了一下,笑道:“兄友弟恭,真是叫人羡慕。”

薛玄微落落大?方地笑了一笑:“见笑了,他每次一病,就是这样?爱撒娇。”他气息一轻,声线在萧倚鹤耳旁响起,当真似兄长关怀弟弟一般体贴,“抬头让我看看,可是又发热了?”

一句“兄友弟恭爱撒娇”,本就臊得萧倚鹤险些吐血。薛玄微又伸手来掰他的脸,他装作听不懂,脸更是埋着不肯抬起,嫌丢人,只?好一声不吭任他抱着。

朝惜之见茶棚老汉正往热釜中丢下几枚柚叶:“为?何要?煮柚叶?”

老汉笑呵呵说:“煮柚叶乃是为?了驱邪辟魔,是当年血魔屠城之后,流传下来的社日习俗。”

有人奇道:“屠城?”

“几位贵人远道而来,看着年纪又不大?,不曾听说也是正常。”见茶亭众人均一脸茫然?,老汉在锅釜下续上柴火,摇了摇头,“别说是你?们了,当时整个?天?台山血流成河,连我父兄爷嫂也丧命于那血魔手中。我那时也才刚记事,被我母亲护着逃出来……”

听及此,薛玄微单手揽着怀里少年,蓦地起身。

他陡然?站起,连萧倚鹤也没有反应过来,惊吓之下本能?将?他抱住,整个?人挂在他肩头。

老汉年纪大?了,耳朵背,人一热闹就喜欢怀念过去?,并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动静,搅动着锅里的柚叶水,自?顾自?地说着:“可我母亲只?是一介农妇,如何能?从那血魔手中逃生?其实?将?我救出的,并非是我娘,而是一位白衣仙长,我已记不清他什么?模样?,只?记得……”

薛玄微几乎已经步出茶亭,却在此时站住了脚。

“……他将?我们母子二人放下后,为?了哄我不哭,还吹了一段滑稽的曲子。”

“……”萧倚鹤一僵,看见远处的南荣恪,突然?馋道,“糖葫芦!薛宗主,我也想吃。”

老汉道:“那可真是……我这辈子再也没听过那么?难听的曲儿了。”

薛玄微拧眉,看了眼那老汉,看了眼糖葫芦,又夹着萧倚鹤走回茶亭,缓缓坐下,只?抬手一道灵光飞出。

那边南荣恪正与朝闻道两人闲逛,突然?后脑被一块石头砸中,他怒而叱骂是谁,耳边便冷不丁爆开一簇灵光,一道威严冷厉的声音传出:“两串糖葫芦,速归。”

南荣恪:“……”

不多时,萧倚鹤手里就一手一支,攥上了两串浑圆通红、糖浆油亮的糖葫芦,被强行摁在某人腿上坐着,一脸无辜地朝南荣恪尬笑。

那老汉讲起幼年往事,一时间吸引了茶亭众人注意:“都七十年了啊,那时天?台山山崩,震天?动地,阴云蔽日,天?降大?雨如瀑布倒流一般,数日夜不歇……”

“娘——哇——!”

一个?细瘦矮小的身影趴在一扎茅草下,瓢泼大?雨淋塌了这简陋的茅屋,小娃娃正牙牙学语,大?哭着往昏迷的母亲那爬去?。可他臃肿而不合身的小衣裳被一根粗壮木梁压着,才刚爬起来,就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水。

慌乱的惊呼声自?四面八方响起:“跑,快跑……山要?塌了!”

天?台山的天?穹如漏了个?洞般,雨泻如洪,瀑布似的灌向人间,无数人家民户被大?雨冲垮,天?台山崩落下的乱石,被大?洪裹在水卷里,又莫名?砸死了百千企图凫水自?救的百姓。

“跑不了了……”万千百姓伏地哭嚎,手慌脚乱地爬上屋顶,喊叫声响彻山峦,“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行人摇摇晃晃地向小丘上来。

“娘,爹……”小娃娃家的茅屋盖在这片小丘上,雨水冲垮了屋舍,却还不至于全部淹没,小男孩总也叫不醒昏迷的母亲,他又冷又怕,也跟着呜呜大?哭。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一人翻开了掩盖他的茅草,他眨着眼睛,看到来人手腕上一截红绳,那是阿娘亲手编织的,于是破涕为?笑:“爹爹!”

可下一刻,他便被男人抓住了手臂,向上扯去?,他衣服被房梁压着,细弱的手腕却被使劲拉拽,疼得他大?叫爹爹,爹爹却面无表情,脸色青灰,并不理他。

山下突然?更加吵闹,天?空猛地一亮,似刹那间闪过金电,随即一道庞大?阵法扣下——洪雨落在那亮光处,似洇入一层无形的膜罩,又仿佛天?穹坠下无数璀璨的小星,雨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金阵之上,凌空伫立着一道雪白身影。

百姓尚未来得及欢呼,那影子手边便迸出一道灵光,随即人群之中砰砰几声,数人一头栽了下去?,猩红鲜血漫开。紧接着数道灵光迸向天?台山的四面八方,所到之处,群尸倒伏。

倒下的人皮肤瞬间枯瘦,一缕缕青烟自?尸身中溢出,被那白衣当空斩断。

良久,人群才爆发出一声惊惶至极的叫声,恐惧一下子散开,原本拥向那白衣仙人乞求庇护的人们猛地倒头,惊林鸟似的四散奔逃。

茅屋里的小男孩仍一只?手被阿爹提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似倒提着一只?野兔,他细杆似的手臂几乎要?被拽断了。

“呜呜……娘,爹爹……”正哭得抽搐,一道白羽衣佩玉箫的身影轻轻地落在了碎砾上。

白衣仙长周身无风无雨,墨发垂肩,宁静美?好得似山上庙宇里的神佛,玉箫一点,男人就默默然?松开了擒抓男孩的手,两眼发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娃娃见了他,闻到一股好闻清甜的香气,愣愣地盯着,一时忘了哭泣。

“不哭了。”他微微躬身将?男孩抱起,从袖中掏出了一粒琉璃纸包裹的糖块,塞到他口中,便将?他笼进?自?己怀里。然?后手指只?不过轻轻一抬,满地断木茅梗便凌空浮起,又露出了被埋在其下的妇人。

伸手在妇人眉心一探,他微松了口气,便携着这母子二人缓步向山外?走去?。

男孩吃了他的糖,不知怎的昏昏欲睡,垂在他肩窝当中奶声奶气地唤:“阿爹……”

一剑灵光回到袖中,扑通一声,一具戴着红手绳的尸身倒在大?雨滂沱之中,两眼灰白。

白衣人头也不回,耐心抚着孩子的发鬓,直到周围雨声渐消,才将?他放下,低声道:“你?阿爹要?去?远方走商,你?要?乖,好好地照顾娘,知道吗?”

回过头来,已经在一方整洁小院中,周遭东倒西歪着各色同母亲一样?昏迷的百姓,院墙隐隐闪着平和的阵光,小孩子哪里能?懂什么?大?道理,拽着他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松开。

白衣仙长无奈良久,又突然?心中一动,抽-出玉箫席地而坐,用尽平生所学,奏了一段小曲。

陶醉地吹完此曲,那小娃娃一脸惊愕地捂着耳朵,已经退去?了八丈远。

他哈哈大?笑两声,掏出一小把琉璃糖,远远地丢过去?,便闪身跃上院墙屋檐,化作一抹白霞离去?。

老汉叹了口气:“至此,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老头子这一辈子,就想着要?找机会?向那仙人报恩……可是幸存下来的人都说,那白衣人就是屠城的血魔,血债三万,可我却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那样?的人会?无缘无故大?开杀戒……”

“老人家!”萧倚鹤叼着一颗火红晶亮的山楂,托着腮,笑眯眯地打断那老人继续回忆青葱往事,没礼没数地讨嚷一口柚叶茶。

老汉听言,这才惊觉自?己老了,又说了太多闲话,忙不迭起身干活。

南荣恪见了,一边去?帮忙,一边谴责他道:“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去?端?”

他还没捧到碗勺,就被萧倚鹤玩笑似的推攘开了,那老汉乐呵呵说着“无妨无妨”,已自?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茶水,送到了萧倚鹤桌前。

薛玄微望着他,看见一道细丝般的气运从老人桂皮似的掌心流出,悄无声息,汇入了少年身上。

随后眼见的,那覆在老人腰脊上的沉重似骤然?消失了一般,他回身舀水,身躯都直了几分,好似一瞬间年轻了两岁。

南荣恪也看见了,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盯向萧倚鹤,这厮晃着腿,接过茶水痛饮。

萧倚鹤:“谢谢老人家,这柚叶水甚是香甜解渴。”

灯笼轻摇,暖橘色光芒融在萧倚鹤病白的侧脸,给他本就血色不丰的脸色平添了几许红润。

薛玄微接下老人递来的茶水,神神道道地说:“你?的恩已经还了。”

老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薛玄微却不再解,垂眸看着手边被喝见底了的柚叶茶,看萧倚鹤正专心致志嚼着山楂糖衣,突然?问道:“甜吗?”

“嗯?”萧倚鹤半边腮鼓鼓囊囊,似贮了粮食的松鼠,闻言点点头,将?剩下半串递到他嘴边,含糊地道:“你?也想吃?”

以为?他不会?应,毕竟他自?小便不喜欢这些甜腻之物,正要?收回,谁知薛玄微却张开嘴,咬下了一口,在舌上抿了抿。

当年萧倚鹤先后屠戮数座城池,之后就被薛玄微生擒,囚禁在湖心岛。

就在那一年里,人间惨怨,薛玄微为?平息动乱,不得不挨个?到访这些地方,收敛残局,安抚遭受大?难的百姓和小道门,亦开坛念经,超度亡魂。

凡人死后,三魂溢散在尸身周围,超度之后三魂凝一,赴往黄泉转世投胎。

而薛玄微清理过数座城池之后,却发现超度成功的亡魂远远少于萧倚鹤所屠戮之数,这个?比例甚至已达到了百中无一。

这说明这些人生前,本就三魂缺失,成了行尸走肉。三魂缺一,人形同尸鬼,或痴傻,或疯癫,痛苦难耐,死后更是无法归入轮回。

而这些尸身上残留的剑气,也绝非魔气,而是至臻至纯的清灵净化之力。

当年,所有人都对萧倚鹤入魔一事感到恐惧,讳莫如深,甚至不愿提他的名?字,许多细节,薛玄微没有亲身经历,根本无从了解和探究。

时至今日,这些细节终于被一点点地重现。

饶是薛玄微再蠢笨,也渐渐拼凑出了当年屠城的真相。

薛玄微曾经以为?,萧倚鹤是先入魔,后屠城。

不,不是的,他一直都想错了!

——这些无辜百姓的三魂,恐怕早被入魔的师尊抽走。

失魂者,表面或许看不出来,可一旦日久,必定痛不欲生,沦为?无知无觉的尸鬼。面对如此多的失魂百姓,萧倚鹤无能?为?力,只?能?在这些“尸鬼”发狂之前封锁城池,以杀制之。斩杀他们的肉.身,让他们剩余的残魂免于游荡苦痛。

可是杀孽如障,成千上万条性命,即是成千上万个?因果,被他一肩担起。

他即便是再天?资聪颖,道术卓绝,却也是个?感情充沛的人。

如此一来,如何能?不骤生心魔?!

薛玄微分不清心中究竟是痛,还是震惊,亦或者是无穷的后悔。

只?觉得一股酸意流入喉咙,他按着自?己窒闷的胸膛,低声道:“如果我当初没有闭关……”

萧倚鹤却扯一扯他的袖子,眨着眼问:“甜不甜?”

薛玄微收了声,迟钝地看向他。

他总是这样?的,每当别人难过痛苦,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润雨无声似的关怀。

薛玄微低头咯吱又一口,咬碎了糖衣,那一副凶冷表情,仿佛咬碎的是萧倚鹤纤薄无助的肋骨,嗓音却沉哑:“……苦。”

一滴糖浆融化,滴落在薛玄微的手上,萧倚鹤不知怎么?想的,捧着他的手掌低头舔去?了,那点甜意卷进?嘴里,流进?舌根,他自?个?儿倒是愣了愣。

按了按自?己的脸颊,觉得有点热。半晌又忍不住笑说:“不苦。”

湖心岛风景秀致,身边人端方俊美?,糖葫芦火红滚圆,一点都不苦。

薛玄微盯着那双勾起的唇,心尖战栗,擦净了他粘在嘴边的糖水。

其他人正觉得没眼看,纷纷扭开头去?,却偏生有一人,读不懂当下气氛似的,大?喇喇嚷了一声:“啊……我的眼睛!”

众:“……”

那人捂着左眼,苦叫道:“我这左眼确实?突然?酸痛起来,好兄弟快帮我看看!”

同桌的茶客没办法,只?好扒开他的手指,这一看,倒着实?吓了一跳:“嗬!你?这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眼睛竟红肿成这样??”

其他人闻言也看过去?,纷纷取笑他道:“这几日城里花花道道热闹的很,连暗娼都比往日多了好些,你?莫不是背着家里娘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遭报应了吧?快去?因若寺上烧烧香,请大?师给驱驱晦气!”

那人臊得脸红脖子粗:“胡,胡说……我还尚未娶亲,哪里能?背着娘子?!”

茶亭中响起一阵笑声。

萧倚鹤也跟着瞄了一眼,眉头却轻轻地皱了起来,他凑向薛玄微,小声说:“薛宗主,你?也看见了吧?”

薛玄微点头。

——那只?眼睛周围,确实?萦绕了淡淡一层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