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萧倚鹤的胸口被猛地?从前贯穿,磅礴魂魄之力从伤口处涌出,如烟如瀑。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一张嘴,吐出大口的魂烟。
紧接着他向前踉跄几步,跌入薛玄微的怀抱。
他感?觉到薛玄微在?颤抖,从耳边嘈杂风中分辨出他剧烈的喘息。
薛玄微低头看了一眼,如此一剑,魂魄几乎崩散,他望着身周溢散的萤光,迅速定下神来?,以掌心覆在?萧倚鹤心口,源源不?断白雾般的东西顺着袖口,流进他的胸前,与他融为一体。
萧倚鹤满脸虚白,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握住了薛玄微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薛玄微皱眉呵斥:“松手。”
萧倚鹤不?肯,攥着这只手,恨恨地?咬了一口,但他实在?没什么精神,牙齿已经扣在?了皮肉上,却只是轻轻磨在?他掌侧,更像是叼着猎物不?舍得咽下,只留下浅浅一圈湿意。
点点流萤仍从他魂魄中飞出,薛玄微冷声训斥:“容不?得你胡闹。”
但无论怎么说,萧倚鹤都固执地?摇头,不?让他继续,只要他往自己胸前伸手,免不?了要上手上牙胡搅蛮缠。
薛玄微沉默了一会。
倏忽,脸被捉起。
萧倚鹤腰身的大半重量全?靠薛玄微揽着,才不?至于跌落到地?上,此时微微仰头与他视线相对……十七八岁模样的薛玄微,理应是青涩稚嫩的才对,但那双浓墨一般的眼却暗藏着黝深,令人莫名惶恐。
“再不?松手,就别怪我唐突了。”
他脑子里有些混乱,没想明白这是什么含义,只是怔怔地?看着,直到一张微凉的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不?等他反应过来?,随即一条软物舔开?了他的唇缝。
萧倚鹤僵住。
咚,咚,咚……心脏响似惊雷。
薛玄微的手掌还被他攥着,且攥得更用力了。
薛玄微不?由分说继续为他补魂,只是原本该由心口灌入的魂力,却暗度陈仓,转而从那被他强行舔开?的唇缝当中滑入,如一缕缕凉烟,在?身体中游-走几许,循着那个伤口而去。
补魂,即是以己魂,补汝魂。
所以沈璟才说,薛玄微魂魄有损,而损裂的那部分就在?他身上——薛玄微曾经给他补过魂!
他的顽疾,头痛,是因为魂魄空虚所致。而之所以这宿疾一靠近萧倚鹤便能缓解,正是因为自己体内魂魄中的一部分,原本就是属于薛玄微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萧倚鹤在?以口渡魂的震撼中才想明白这些,须臾就双目晕眩,不?知东南西北,直惊得透不?过气?来?,慢慢闭上了眼。
薛玄微将他搂在?怀中,按在?自己肩头,又?熟稔地?将散落四周的魂魄萤光收敛进袖中,以一个小型阵法牢牢锁住袖口。
接着便腾裹起一阵飓风,强行御灵力冲向城门?。
……
梦外,沈家村。
“咚——!”一声巨响。
两个身影如星流霆击,被锤向村舍院墙,猛地?撞碎泥夯的土墙,重重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刹那一道白光迎头掼来?,南荣恪啐出一口血沫,半跪而起,一把抓起落在?废墟之中的无怨剑,横于身前——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道将他生?生?向下镇了数寸。
膝盖传来?剧痛,他浑身污泞,眼底发青,此时连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持剑硬扛。
他抬起头,眼神惊撼。
只见宋遥身形清绝,手中流光烁烁,剑意蓬勃——竟是寸心不?昧!
他看着面前这个“宋遥”,胸口刺了一箭,右臂也被他跟朝闻道齐力卸下,却依旧如不?死战神一般,笔直地?挺立着,他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战栗。
南荣恪甚至来?不?及想他为何能够挥使薛宗主的灵剑,嗓音沙哑地?唤道:“宋遥……醒醒!”
旁的村民,入夜无非是打糕绣花,宋遥倒好?,入夜便要发凶舞剑。
昨夜他不?过是偷了朝闻道的春池,就害得他俩苦鏖半宿,两人费尽办法,好?容易才伤了他,卸了右臂关节,用捆仙索绑住才消停。
结果今夜更好?,他竟召出“寸心不?昧”。
旁边一堆废墟哗啦一响,朝闻道翻开?乱石,咳了两声:“……南荣兄,你没事罢?”
南荣恪:“嘘!嘘!”
然而宋遥已经听见了,他脸庞微微一动,面无表情地?转向了朝闻道的方向,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全?然不?属于傻崽宋遥的冰冷气?息。
再看到他左手中握着的“寸心不?昧”,心中更是冰凉凄怆。
下一瞬,宋遥飞身暴起,剑意一转,直指刚从瓦砾中爬出的朝闻道!
勃发剑气?削着头颅而去,南荣恪离得远,不?及细想,当即搭弓,随着“嘣”的一声,本就伤痕累累的无悔弓弦崩断,最后一支金羽箭簇飞射而出。
然而与此同时,一朵绚烂的牡丹在?宋遥胸前绽开?,纯粹灵光流溢,将他映得如同下世?的神祇。
“该死!”南荣恪却低骂一声,是薛宗主留在?他身上的护身咒。
这可害苦了他。
朝闻道头昏眼花地?抬起头,只见先后两道寒光闪过——随即他颈侧留下一线血弧,半绺断发。一转头,看到南荣恪虎口崩裂,牙关紧咬,堂堂“无怨剑”在?这一击下,竟豁出了一道钝口。
寸心不?昧歪了半寸,宋遥面无表情,低头审视着没入自己身体中的剑尖。
这一箭南荣恪虽刻意避开?了要害方向,但仍是去势凶猛,直接刺进了肺腑中。
可即便南荣恪想要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宋遥却也得肯让他们近身啊……
南荣恪咬牙,丢下一张金盾,罩在?他面前,随即大喊:“跑啊!这可是寸心不?昧,我的真阳结界挡不?住多长时间!”
“我……”朝闻道用剑拄地?,勉强快速后退,撤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躲在?一片墙后,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灰烬。南荣恪随即跟来?,屏息敛气?,一同藏匿。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南荣恪见他小腿血流如注,悄悄掏出愈伤丹,往外一倒,竟只剩最后一颗了,全?在?这两天?被他俩吃得精光。朝闻道见状,刚说了个“我不?用……”,嘴里就被塞了一粒丹药。
“你可别吐出来?啊,怪恶心的,我不?会吃的!”南荣恪低声。
朝闻道气?鼓鼓地?瞪着他,只好?将丹药咽下,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宋遥暂时失去了目标,仍在?远处徘徊,叹了口气?道:“宋师弟怎么回事?他竟会左手剑,他为何能御使宗主的寸心不?昧?”
南荣恪将头靠在?墙上,稍作喘息:“我怎么知道,这小子一到晚上跟疯狗一样。这才第?二天?!薛宗主他们再不?出来?,咱俩就要先被他打死了!”
他捂着腹部,问:“你还能动吗?”
朝闻道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
“我也打不?动了。”他四处看了看,“宁叔叔怎么还不?回来??”
朝闻道担忧地?看着他腰间渗出的血色:“不?知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两日村民频有暴动。宁宗主将所有村民都引走了,那些人不?能打不?能杀,想必控制起来?也很?艰难。”
“再难能有我们艰难?”南荣恪一说话,胸口就疼,“人人都说宋遥是个不?学无术的蠢笨美人……这叫蠢笨?啊?!他剑术如此出神入化,若还叫蠢笨,怕不?是全?天?下修士都是猪了!”
宋遥虽然也算是太?初剑宗子弟,但一直生?活在?别峰,道法剑名均不?出众。
若非他与南荣家的这桩婚事,朝闻道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他与宋遥并不?熟悉,自然不?知道他这身剑术究竟是哪里来?的。
看招式,虽与太?初剑法有些相似,但更加古朴多变。
南荣恪问:“寸心不?昧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吗?”
朝闻道摇头:“当然不?是。此等名剑,自然是认主的。”
两人一顿:“……”
认主灵剑,却能被评为“修行废物”的宋遥所驱使,究竟什么道理……难道薛宗主宠他宠到这个地?步?!
南荣恪摸了摸无怨剑上打出的豁口,还不?知要用多少?灵材秘宝才能修补回来?,一时心如死灰,无奈地?感?叹:“算了,此次大不?了,就与你殉在?一处……也不?亏。”
“……不?吉利,快闭嘴。”朝闻道皱眉,将他嘴捂上。
原本他们藏身的村舍已经坍了三面墙,只有一面还完好?着,墙下是一张低矮木床。薛宗主正阖目坐在?木床上,仿若只是调息打坐一般,比起一入夜就要暴起杀人的宋遥来?说,简直乖得令他俩感?激涕零。
宋遥目下只是一具依据本能行动的躯壳,不?会思考,目之所及没有看到他们,就又?提着剑走了回去,将自己胸口血痕随手一抹。
到了床前,自如地?翻身爬上去,钻进了薛玄微的身前,裹着半身血色,坐到了薛玄微怀里,然后就老老实实地?抱着膝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头靠在?薛玄微身上。
南荣恪两人均看得倒吸凉气?。
朝闻道松了口气?,双手合十,祈祷他这一-夜都不?要醒来?。
刚拜完三清尊者,九天?罗汉,这厢他们所躲藏倚靠的小墙陡然一裂,咔嚓几声,崩碎下来?。
朝闻道:“……”
坐在?薛宗主怀里的“宋遥”猛地?睁开?眼,抄起剑,星驰电掣飞涌而来?——
南荣恪骂了声娘,去抓无怨剑,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一下;而朝闻道也并无好?到哪里去,他的腿被灵剑刺伤,一时半会难以愈合,行动更加不?灵便。
锋锐剑光已经砸了下来?,南荣恪硬生?生?接下,无怨剑的力量已被催至最大,他目眦尽裂,巨大的剑压冲击震荡着他五脏六腑,不?多时唇角就溢出血色来?。
朝闻道难以起身,却控制着“春池”欲趁其不?备,与南荣恪将他两面夹击。
岂料春池剑尖刚扬起,“宋遥”有所感?应,猛一挥袖,朝闻道被当胸一击,飞出数丈之外撞塌一面土夯,跌落下来?呛出一口鲜血,随即昏死过去。
南荣恪大惊失色:“朝闻道!”
难道真的要丧命于此了吗?还是死在?宋遥手里……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寸心不?昧”灵光一震,剑身嗡鸣起来?,宋遥似乎并未料到此剑会突然不?受控制,有些茫然地?注视着——
下一瞬,他便浑身一软,猛吐出一口血沫,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
南荣恪睁大了眼睛,正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便见又?一道身影自木床上暴起,凌空疾驰而至,一手夺过寸心不?昧,同时将将瘫软下来?的“宋遥”揽入怀中。
他这才反应过来?:“——薛宗主!你们回来?了!”
还要说话,但伤重体力不?支,又?大喜之下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朝前扑去,重重地?咚一声,似磕了个响头。
薛玄微为萧倚鹤疗伤,直到胸-前箭口凝住止血,他才渐渐压下眸中冷鸷杀意,将视线移开?,扫过一眼,见南荣恪两人浴血狼狈,比之宋遥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怕回到现?世?,萧倚鹤接近崩离的魂魄也蠢蠢欲动地?向外溢散,他顿了顿,将萧倚鹤揽怀抱起,一指点在?他眉心,将他动荡不?安的魂魄死死缚在?躯壳当中。
南荣恪抬起脑门?,瞄了一眼,生?怕他一怒之下也捅自己一剑,心虚道:“薛宗主,其实是这样的,他……”
薛玄微置若罔闻,探到怀中人血脉逆行,正遭禁术反噬,立刻打断道:“一刻钟内,让宁无双来?。”
南荣恪:“啊?”
这命令口吻,好?似宁无双宁宗主是他手底下的小喽啰,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薛玄微已将人抱起。
可南荣恪哪敢迟疑,从废墟里把昏迷的朝闻道扒拉了出来?,背在?身上,紧跟着薛宗主进了一座尚算干净的小院,将人放下,立刻扭头去找宁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