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许揉了揉膝盖,放下汤碗:“你?方走没?多久,他便晕倒在院前。?见他病得厉害,便将他救了进?来……”
沈璟恶狠狠地瞪着薛玄微,正要说什么。
薛玄微软倒回床上?,拿手背遮在额头,沈清许立刻转过来托住他后背,伸手摸了摸额头,心忧地说:“你?病了,还是不要乱动了。阿璟,去煮些姜茶来。”
沈璟气结:“他……?……”
沈清许回头,既焦急又不解:“去呀?”
沈璟将茶叶罐往桌上?重重一放,哼了一声?,他从一只海中小蜃,吸纳天地精华而修炼出人形,少说也有百多年?时光,也算得上?是一只大妖了,此刻却不得不认命地跨出房间,去捡柴火生水煮茶。
房中一时安宁缱绻,薛玄微低头饮着他喂过来的温汤,手中却一直轻握着他的左手不肯放。
沈清许不曾与人这样五指交接,但不知为何,竟不厌烦,反而心腔中有什么正灼灼焚出,烧得他有些晕眩。
待沈璟端着一碗姜茶进?来,沈清许已经趴在床前睡着了,薛玄微俯身低头,只与他数寸之?遥,正将他抱上?床榻。沈璟大为失色,丢下姜汤,伸手甩出两条蜃气锁链。
薛玄微反手抓住,猛地一拽,沈璟向前俯冲两步。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沈璟从他眼神当中看?到一片狠厉鸷毒,不禁后背一凉。薛玄微扫了他一眼:“你?若不想他此刻就知道你?是个什么妖物,就离开房间。”
沈璟愤愤:“……你?装病骗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玄微不耐烦,眼神更加凶狠。
沈璟为了给萧倚鹤强融忆灵,耗费了不少法力,此刻根本不是薛玄微的对手,更何况,这臭道士看?起来是个不要命的。
他恨恨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一步一跺脚地离开了屋子。
临走,又不甘:“清许哥……”
薛玄微:“滚。”
是夜除了“沈清许”,谁也没?有安稳阖眼,沈璟更是恼得蜃气大作,快要掀翻屋顶。但是他的“清许哥哥”只是一介书生,并不懂什么仙妖道,正如薛玄微所说,他不敢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妖物,妖物……沈璟被这两个字扎得浑身生疼。
临近天光,沈璟才将屋外被他蜃气搅得一片狼藉的梦境恢复原状,又谨小慎微地跑到厨房,煮粥,烧早饭。他虽也可以变出,但变出的饭菜味道他掌控不好,是故还是老老实实地亲手做。
米刚开,正愤愤地往锅里下料,手腕忽地被人一掣。
他扭头一看?,两眼登时蓝光大作,差点没?与他打起来。薛玄微侧身一避,将他手上?醋罐按下,又闻了闻已做好的一道小菜,淡淡道:“他是铜陵人,口味清淡,不喜酸味。”
沈璟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怒道:“他不是!”
薛玄微松开他的手。
“他是奉宁……”沈璟喃喃,却想到那些他曾经最爱吃的菜,他昨日一口未动,茶也不再是原来的口味,很多习惯都?不一样了,他神情?低落下去,“……沈家村人……”
早饭,“沈清许”喝着一碗清淡的薄荷粥,配着鸡蛋饼,吃得津津有味。
薛玄微端着一盏香片茶,看?他食指大动。
沈璟眼睛红红的,起身回到厨房,看?着此前按着真正的沈清许口味做好的另一套早饭,手一抬,全部散成了飞灰,再一扭头,见他嘴边叼着一块蛋饼,正朝那臭道士笑。
“……”
一愣神,薛玄微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说:“你?的沈清许,魂魄已入六道轮回。”
沈璟咬牙,神色张扬,完全是一只因?得不到猎物而龇牙咧嘴恐吓对手的兽:“那如何,魂魄而已!如今他融了清许哥哥的忆灵,记得?,却不记得你?!”
薛玄微的脸色明显地沉下来。
两人针锋相对着,却听背后清朗的一声?:“咦,你?们两个杵在这做什么呢?”
薛玄微敛去戾色,看?他走进?来,将空盘碗放进?待洗的木盆当中。沈璟立刻换上?一副天真无辜模样,凑上?去挽住他的手臂,亲亲热热地道:“清许哥哥,昨日下了雨,书架上?好多书都?潮了,今天都?拿出来晒晒罢!”
沈清许的视线掠过薛玄微,见他眉头深蹙,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低落了一下,良久才回转:“嗯,好。”
他被沈璟拉着去晒书,不知怎的,目光总禁不住地往一旁瞥。
院前有棵多年?的老杏树,那是沈清许父母年?轻时亲手栽下的,如今已壮大成荫。此时,薛玄微倚靠在树下,用佩剑削着一段竹节,神情?专注。
沈清许低头皱了一下眉,似乎何时也见过这种场景,亦是树下,但并不是削竹,而是凿玉……
彼时他走过去,笑着问他在做什么,明明是轻声?温语的一声?,却惊得对方立刻将凿刀玉魄藏于?身后,他哪里肯罢休,绕到身侧去偷看?。
两人争夺一番,他没?轻没?重,手掌擦划过锋利的凿刀,一下子就见了血。
……到底没?有看?见他在凿什么,因?为对方趁着自己?捂着手掌呼痛,斥了句“该”,便闪身避走了。
他是后来知道的,那玉魄,玉魄……后来凿成了……
沈清许扶着脑袋,记忆愈加混乱,臂间还抱着一怀书册,心里涌过一丝异样,不知不觉地朝着杏树走去,直走到了他跟前,听着他一下又一下削竹屑的声?音。
蜃梦中气候无常,薛玄微仅着之?前学府中的烟青儒袍,肩头披着一袭宽大的深色罩衣。
生得确实出众。
他垂眸看?着,忍不住出神。
感觉到脚下一动,猛地醒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踩着人家的袍子,他向后退了一步,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良久,才随口胡扯道:“书、书黏在一起了,?撕不开……”
薛玄微放下剑,接过他怀中的书,但这几本干燥平整,俨然是晒好的,何谈“黏在一起撕不开”之?说,再一抬头,见“沈清许”垂着颈子,似乎是为撒谎而羞赧了。
他没?有戳穿,将几本书打乱顺序重新归整了一下,又还给他:“好了。”
沈清许抱回书,小声?道:“你?病好了,之?后要去哪里?”
薛玄微手里摆弄着那支还未雕刻成形的竹节:“你?想起之?前,?哪里都?不会去。”
“想起什么?”沈清许困惑。
薛玄微抬眼:“想知道?”
沈清许点点头。
薛玄微压了压指尖:“你?近来,?与你?说。”
他弯腰靠近了一点。
“再近些,?嗓子不大舒服。”
沈清许犹豫了一下,还是半蹲下-身去,侧耳更贴近了一点。如此一来,他的发丝落在了薛玄微肩头,几乎能嗅到对方身上?沾染的竹汁的清香味。
不禁偏了偏头,视线里只余下一弧俊俏的下颌。
他脑海中又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旖旎,耳根骤然红了。
还未压下这莫名的心绪,突然手腕一疼,天旋地转,书册簌簌地落了一地,他倒吸一口气,被薛玄微抵在杏树下,后背隔着两层薄薄衣衫,摩在粗糙的树柱上?。
他微微仰头,看?到薛玄微眸中的自己?,愣了一愣。
自醒后,他未揽镜自照过,是第一次从近在咫尺的一双瞳眸中,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这是?,是沈清许吗?
不等他想明白,竹息更浓了,他一只手被人擒起,上?半身几乎贴进?对方怀里,望着与自己?近不过两寸的薛玄微,听着他的鼻息,头脑嗡嗡然的,愈加不大清楚了。
攥着他的力气并不大,但过了好一会,他愣是没?想起挣开对方,只是呆呆地靠着树干看?他。
“你??不过认识两日,你?就任?拉来扯去,不做反抗。”薛玄微一出声?,气息更是扑在他脸上?,“换个旁人,你?也这样么?”
“沈清许”面上?淡,实则耳后领子里都?红成了一片,耐不住他如此近地说话,正要闭眼,听他这么说,立刻遭了侮辱般反驳:“怎么会?”
薛玄微向树后瞥了一眼,那蜃妖沈璟正背对着院门,撅着屁-股栽花,还未发觉他的“清许哥哥”正被人扣在树下轻薄,不禁嗤了一声?,又往前逼近一寸,几乎到了一张嘴,便能含-住对方唇珠的地步。
“那你?与那蜃……沈璟,相识多载,也能如此?”
“沈清许”眼神更诧异:“荒唐!”
闻他此言,薛玄微略松手劲,却未丢开,转而轻轻地在他腕心揉了揉:“与旁人不行,与沈璟也不行,为何偏只让?……轻薄?”
“……什么轻薄。”他因?为这个词语而更加窘迫,眼神游移。
薛玄微不饶:“嗯?”
“沈清许”迷迷糊糊地说:“你?不一样……”
还未继续追问,便听他被逼急了般说道:“别问了,?不知道……?想不起来。但是……”他没?有受限的那只手,抬起来抓了抓自己?的衣襟,面上?流露出一种道不明的深意,“不一样的,?心里能感受到。”
薛玄微眸底一颤,心中陡然窜出一股诧异,本只是将他扣住激一下,或许能逼得他想起一些来,如此这般,倒叫他不舍得松手了。
这是他做“萧倚鹤”时从来没?有吐露过的,“沈清许”这老实书生的忆灵竟还有如此影响。
薛玄微吐了口气,想听更多:“?……不一样?”
“沈清许”不说话。
薛玄微道:“你?将?当做什么?”
他没?有答,抿了抿唇,面皮底下却浮出一抹诡异的薄红。再问,他便扭开头,不管薛玄微如何言语相激,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了。
薛玄微有些躁郁。
然而那边沈璟突然唤了两声?,“沈清许”趁机挣脱,捡了几本书跑回了院子,装作刚刚拾回被风卷走的纸面的模样,匆匆坐回凳子上?,继续晒书。
沈璟又跟他炫耀了什么花花草草的,他也没?听清,随口嗯了几声?。
一抬眼,是跟回来的薛玄微,将他落下的两本书递回来。
他接过,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突然一僵,立时将书严严实实阖上?:“……你?!”
正是此前萧倚鹤在学府中熬夜绘制的春宫其一,只是当下他记不得了。
薛玄微看?了他两眼,心情?竟大好,连对沈璟都?莫名顺眼了几分?,低声?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璟抱着花盆,见他俩交头接耳,非要挤进?去:“说什么??也要听。”
薛玄微收回视线:“与你?无关。”
沈璟:“……”
如今的萧倚鹤,仍被“沈清许”的忆灵影响,行为性格大有变化,见了这浑书,第一个念头是赶紧扔了,还未实施,又怕被沈璟或者别的什么人捡走,鬼使神差地就掖进?了衣襟里。
直到了晚上?,要解衣睡觉时,才想起这本薄薄的册子,当即就摸来蜡烛,要付之?一炬。
火苗舔上?之?前,他又忍不住掀开瞄了一眼,却恰好翻到了极后面的某页,匆匆一瞥,心神大骇,“啪”的一声?给阖上?了。定了定神,对自己?道,一定是看?错了,再掀开确认一遍。
“啪”又是一声?。
……没?看?错,画上?确实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还生着粗壮的尾巴,缠着另一个的腰。
而且,而且……
他晕晕然地把?册子往烛火上?送,脑子里禁不住一直回想那副画。
薛玄微与沈璟在门外撕扯了一架,尚未恢复元气的沈璟又一次被不要命动用禁术的薛玄微摁着脑袋打,失去了陪他“清许哥哥”睡觉的机会,待薛玄微进?到内室时,正见那火苗已经舔上?了他的手指尖。
蜃梦中的东西?都?是蜃力所化,烛火是,册子亦是,本就是一体同源,是故燃起来几乎成爆裂之?势。
薛玄微一掌轰至,将他强行拉离桌边,烧得只剩残角的册子与无辜烛头,俱可怜兮兮地碎成一地。
“……”薛玄微捧起他的手,查看?了一圈,并未受伤,这才斥道,“出什么神?”
他怔了片刻,突然道:“你?,你?……不知廉耻!”
薛玄微:“……?”
他抽回自己?的手,指着那角残书,实在是说不出口,但又不知该如何委婉,低声?道:“你?怎么能,能……夹杂私货!”
薛玄微听不明白了:“?夹杂什么私货了。”
萧倚鹤看?了看?四周,门窗都?紧闭了,这才咽了下口水,微若蚊呐:“你?画自己?的脸进?去!”
薛玄微正沉默。
他突然恍悟,道:“你?是不是想害?晚上?做梦也梦见你??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你?见?僵在被窝里不敢动,定要问?是如何了,?肯定是说,不如何,叫你?先起。”
薛玄微:“……”
他继续自言自语:“而你?偏就不肯起,还要将手伸过来。?一时羞赧,遮上?脸面,你?就趁机在被子里对?这样那样……”
说到这,转头睨了一眼薛玄微,啧舌,“你?这个人,心思好肮脏。”
“……闭嘴。”薛玄微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掌捂住了他的嘴。
且不说这册子原本就是他自己?画的,薛玄微只那日在学府无意瞥见了一页而已,根本不知后面究竟还画了些什么。再者说,他被画进?去尚且不知,而画这玩意的罪魁祸首反过来谴责他“心思肮脏”,实然是没?有天理。
萧倚鹤又要张嘴,然薛玄微捂得紧,冷不丁一根手指就陷进?了他微张的唇缝里,指腹触到一点软滑之?物。
那东西?缩舌去躲,腔中狭窄,反而又柔-软地卷过他的指尖。
萧倚鹤气得直接合齿一咬,薛玄微吃痛抽-出,指节处已经落了浅浅一圈牙印。
薛玄微看?着这齿印,好笑道:“……贼喊捉贼。”
待反应过来,“沈清许”是老实巴交一书生,断不能说出“这样那样”这种薄浪的话来,可见他此时的性格中,属于?“萧倚鹤”的那部分?正占上?风。
还想顺着这机会问些什么,却见他已经将自己?埋在被褥里,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后脑勺,一副生怕被“肮脏”之?人染指的模样。
薛玄微:“……”
·
这一-夜,萧倚鹤满怀谨慎地躺在床上?,确实做了梦,但并非梦见那本肮脏的画册,而是梦见了“沈清许”死后的沈家村。
他先是以魂体漂浮在半空,看?见少年?沈璟跪在自己?病榻前,满屋溢散着妖力。
有一股力量一直试图将他往尸身中拉扯,但那力量太弱了,仿佛是自己?气恼故意不理他时,少年?阿璟轻轻怯怯拽他的衣袖一般。
他隐约明白,这是沈璟想要把?他出窍的魂灵召回那具躯壳当中,然而万事万物,终有天理轮回,又岂是一个尚未琢磨明白“天道”的蜃妖就能妄图改变的。
沈清许只能看?着他耗尽力量,依旧功亏一篑。
但沈璟虽然没?有成功将他复生,却误打误撞地将他的魂灵禁锢了一段时间,沈清许飘忽在院中,看?沈璟哭得双眼红肿,数日夜未进?水米。
可他即便心疼如裂,想跟他说不必如此,却也无法触碰到沈璟的一根发丝、发出一声?言语。
第四日,沈璟终于?起身,揽着他的尸身,将他葬于?院后,那片他常领着小阿璟玩耍的林子里。
沈清许以为,他之?后便能慢慢走出来,好好地过日子。在沈清许眼里,沈璟确实一如往常,挑水、劈柴,侍弄花草菜园,每晚坐在烛前,认真地读书习字……
但这只是他以为,因?他被禁锢的范围只在这一方僻静远人的小院,是故并不知晓村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半年?后有一天,两个胆大的兄妹跑上?山来,从脚边捡了石头,一块又一块地朝窗户上?砸。石块投出,沈清许下意识去拦,却眼见石头径直穿过自己?的身躯,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砸破了窗。
“疯子!”他们边骂边哈哈大笑,“死疯子!自己?死了哥哥,却来祸害?们!”
窗上?砸了数个大洞,其中的小女孩害怕道:“他不会发现?是?们,来、来打?们吧?”
另一个拍拍脏手道:“一个疯子,分?得清村里谁是谁吗?”
小女孩噘着嘴:“可是,可是这也是沈先生的家,他以前教?们认字,是个好人……”
男孩哼了一声?:“沈先生要是知道他弟弟到处在村子里发疯,也一定会被气活过来的!”
沈清许茫然地又听了好一会,一时心绪难宁,在院中徘徊。
……阿璟疯了?怎么疯了?
他早上?出门时,还有条不紊地生了灶火,闷上?了饭,将菜园和小盆景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就疯了?
沈清许想不明白,怔怔地就往院外走,可还没?跨出院门,就迎头撞在了一道无形墙面上?,他两手摸着那堵“墙”,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发现?确确实实没?有任何缺口,心中气馁无比。
这日阿璟回来的有些晚,锅里的米都?烧干了,沈清许急得团团转,想伸手去抽柴,但阴魂毕竟怕火,他才一探手,就被火苗烧去了好几根手指头。
他奈何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锅台里冒出一缕缕焦糊的黑烟。
他坐在往日阿璟修剪花枝的小凳上?,直等到天色擦黑,才堪堪望见小路上?一抹消瘦的身影。
沈清许冲到院墙前,心里刚松下,却又发觉他走路姿势不大对,似乎有些瘸拐。
“啊……”他发不出声?来,喉咙里似漏风一般,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等沈璟走进?了院子,沈清许围着他飘了好几圈,看?他衣裳破了,脸颊也脏兮兮,好似跟人打过架。
他心里默默地唤着“阿璟”,沈璟似感应到什么般,抬起头来张望了一下,视线从沈清许的魂魄上?扫过,并未停留,很快就又低下头去。
这之?后,沈璟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回来的一天比一天晚。
有时候带着伤,有时候脏兮兮的似个泥猴子。
沈清许不知道他究竟在外面干什么,因?他回家后一句话都?不会说,只是闷头抄书写字,白日就将抄好的书本带出去。
那些手抄书究竟去哪了,他并不知晓。
他越着急,就越感觉自己?无能为力,每日能做的只是浮在墙头,企盼他平平安安回来。
期间再也没?有村民上?山来,沈璟也鲜少再受伤。看?似是两厢无事,可沈清许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如此情?形,维持了五年?有余。
那禁锢沈清许的力量终于?有所不支,在某日正午,裂出了一条细缝。
他想也不想,将自己?从裂缝当中挤了出去,顶着魂魄消散之?苦,一头扎向了山下的沈家村。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寂寥荒芜的菜畦,破败的村口,和惶惶恐恐东躲西?藏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