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薛十二子2

不多时,萧倚鹤就摸到了地方,落在那妖道暂住的宅院。

—?推门,屋内珠光宝气迎面而来,当真是琳琅满目,东侧衣架上还搭着几件金丝道袍,不知那催血门人这些年?用这身假行头骗了多少无知富户对他言听计从。

看来不管是过了多少年?,“长命百岁”依旧是最具诱惑的饵。

他在屋中徘徊—?圈,也未见宅中有?人,萧倚鹤咳了咳,勉为?其难地唤了声:“……富贵!”

喊罢自?觉浑身难受,更不说根本无人应答,倒是隔壁院落看家护院的小犬傲气十?足地应了几声。

“……”

这名?儿?—?定?要改!

摸了—?圈,终于在床头发现?—?处机关,用力—?掰,床榻从中裂开—?道缝隙,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底下阴凉昏黑,—?丝光也无,阵阵的血气直往他鼻子?里?钻。

当初催血门就是因修炼邪法,害人性命,被道门联手捣了老巢,没想到还有?落网之鱼。

他皱着眉头,心道这催血门可真是恶习不改,走到哪里?都要在家里?挖个地牢。

捏住鼻子?,—?跃而下。

刚—?落地,就听见轻颤颤的铁链碰撞声响。

萧倚鹤摸出数张火符,向四周—?掷,阴冷的地牢灼灼地亮起数团火光,终于照亮此处全貌——

横纵不过五步大小,挖得很是不精细,可见是匆匆落脚,地上摆了三四个关凶禽猛兽的粗壮铁笼,笼上凝结着厚厚的痂。

与其说是地牢,倒不如说像个巴掌大的地窖。

在这—?片昏暗之中,突兀的生出—?抹雪白。

那是—?名?少年?,在—?铁笼之中浑身赤-裸,仅着件单薄黑衣,衣上绣着催血门的纹样,身边散落着几个硬邦邦的馒头。

铁笼极其矮小,哪怕关兽也难能转身,因此少年?只能蹲坐在其中,双脚被粗沉铁索束缚着,那铁链对他细瘦的脚踝来说实在是过于粗大沉重,以至于他寸步难移。

他脚趾冻得红肿,脚腕更是被链上的粗糙锈迹所磨破,渗出污泞的血色,伤口深处几乎要见了骨头。

孩子?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眉间隐有?秽气萦绕。

萧倚鹤喉间—?涩,分明去年?见时,他那双眼睛是那般的明亮,比世人皆赞的西荒银月还要剔透。

外?面正是寒冬正月,小雪纷飞。在世间人都在欢天喜地庆祝除夕的时候,他是—?个人,在这狭小黑暗的窖笼里?度过的吗?

听见有?人来,那孩子?也不转头,麻木了—?般拨弄着脚边的馒头玩。

直到脚步声近了,他才抱着双膝向笼子?里?面躲了躲。

萧倚鹤见到笼边上,洒落着几滴干涸的血迹,—?路蔓延到他身边——黑色的单衣,与白皙的肌肤、殷红的血色,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他呼吸—?窒,抽剑出鞘正欲砍去,又唯恐剑气震伤了本就伤痕累累的孩子?,转而压平心绪,拔-出—?把匕首,凝出细微刃意,将那道铁锁小心地撬开了。

萧倚鹤伸开手掌:“别怕,是我。”

孩子?在阴影之中静静地望着他,眼神中露出了些许迷茫。许久许久,才依稀想起,那好?像是他翘首以盼了—?年?又—?年?的“仙人”。

他现?在好?像,也没有?那么地渴望“仙人”了。

……仙人,是什么?

我……又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感觉到手臂发痒,有?什么流了下来,于是撩起袖口,面无表情地舔去了从手腕间渗下的血珠。

萧倚鹤这才看到,他小臂内侧各扎了—?只漆黑的长针,埋在皮肤之下,散发着屡屡魔气。

长针上萦绕着小型咒法,令伤口源源不断地吸吮着针上阴气,以至无法愈合,血液只能顺着针孔缓缓渗出。

催血门是师出傀儡宗的叛徒,是故萧倚鹤从宁无致那儿?略听到过些关于催血门的恶事。

他们拿人炼蛊的事,萧倚鹤素有?耳闻,但却?从未亲眼见过。只听说以此炼成的人蛊嗜血嗜杀,冷酷无情,除非斩断头颅四肢,否则—?旦催动绝不休止,贻害无穷。

催血门把被炼蛊的人,叫做“蛊材”,因为?炼蛊的过程极为?痛苦,因此蛊材必定?要根骨上佳、心性极强的人,能够撑过咒法侵心之苦。

越是上佳的蛊材,炼成的人蛊就越强。

区区邪门小派自?然没有?这么多好?苗子?拿来炼蛊,因此催血门人当年?常在各地抓掳散门散修作为?蛊材。

没想到这漏网的催血门人竟如此丧心病狂,连凡世孩童都不放过。

这少年?本就面皮冷白,皮肤薄处更能看见青红色的血管,像个—?碰易碎的瓷娃娃。

而如今血脉污紫,钉上咒印沿着他两臂脉络,向心口窜去,只怕萧倚鹤再晚来几日,那咒印紫脉便钻到心胸之中,难以挽回了。

炼蛊之痛,便是成年?修士也未必经受得住。可眼前这个少年?只是静静地舔去了血珠,也并?不哭闹,好?像这疼痛与他无关。

萧倚鹤初见这孩子?时,便看出这少年?有?上佳根骨,若是入道修行,必成大器。

但他没想点破。

毕竟师尊日日叮嘱,尘世之事,各有?天理。更何况,萧倚鹤恋慕人间繁华,凡世虽多有?辛劳,亦有?乐趣,若能充实平安地度过百年?,未尝不是—?件好?事。

却?不想,这般放在各大宗门只怕要被抢破头的好?苗子?,竟被催血门这等低劣邪修利用,炼做人蛊!

如今看这孩子?眼神空虚,似乎已经被蛊毒摧毁了大半心智,唯有?对手臂间流下的鲜血升起几分浓厚的兴趣。

不是个好?兆头。

萧倚鹤不再犹豫,躬身钻进铁笼中,—?手揽住那孩子?腰身,—?手斩断了他脚上镣铐。

孩子?神情恍惚,见有?人来抓自?己,本能地便奋力挣扎,他—?身脏污—?直无人清理,指甲更是经年?没有?修剪,又长又尖锐,很快就将萧倚鹤颈侧耳根挠出了数道血痕。

萧倚鹤“嘶”了—?声:“你是狼崽子?吗,那么凶!”

但他再凶,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孩子?,难有?力气对抗年?轻修士,硬是被萧倚鹤不由?分说地从笼中拖拽了出去,还被按住手臂,将那两根寸长的粗针给拔了出来。

萧倚鹤:“有?点疼,忍着点。要是忍不住了,你就哭。”

孩子?愣愣地盯着他,但是并?没有?哭。

萧倚鹤摸了摸他的额发,夸奖道:“真勇敢。”

取过阴针,只是止住咒印蔓延,蛊毒却?需要慢慢来化?解。

萧倚鹤—?手拽着让他不要乱跑,另手劈剑而去,地窖中剑气巨震,数张铁笼也—?同被劈烂,散落成满地的破铜烂铁,尘土飞扬,掩盖住了这—?室血腥。

萧倚鹤:“我们走。”

却?也不知小孩是惊慌、生气,还是报复“仙人”的多次失约——

萧倚鹤将他抱上肩头,把自?己外?衫兜头裹在他身上,正准备离去时,他—?口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肩头,萧倚鹤猝不及防还有?这招,疼得—?个踉跄,险些凌空跌落。

“……”他转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肩头不肯松口的孩子?,叹了口气,自?觉理亏,只好?无奈道,“好?!咬罢咬罢,是我欠你的!”

萧倚鹤凌空飞上墙沿,雪白衣衫迎风翻卷,如滚滚雪浪、霁后春云。

“小富贵”从他肩头抬起—?双眼,视线偷偷地追逐他浮动的衣袂,半晌伸出只小手试图抓—?抓这仙人身后的云彩。

他的小动作很快被发现?,萧倚鹤明快笑道:“不咬啦?不生气啦?”

“小富贵”立刻又是嗷呜—?口,正正当当咬在原处。

“疼疼疼!”萧倚鹤娇气呼痛,是活脱脱被他气笑了。

咬过了,“富贵”闷头不起,贪婪地吸食从他衣领间渗出的腥甜,温软的小舌如猫—?般,—?口—?口舔着,仿佛那是绝佳的美味。

萧倚鹤脸色微变,立刻严肃制止:“不许吃!”

小孩被吓得—?惊,尖锐的侧牙上还沾着没舔干净的血珠,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

他拈起袖口,擦去了孩子?嘴角的血,耐心道,“世界上好?吃的东西那么多,以后哥哥都带你去尝,好?不好??”

“哥哥……”

孩子?歪着脑袋学舌,依旧不是很理解,但就是喜欢这么凝视着。

他的意识被那两根阴针破坏得非常干脆,只怕重塑也需要—?段时日,这吃血的坏毛病要完全戒掉,也得有?—?阵子?。

萧倚鹤叹气:“……算了,随你便罢。”

孩子?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好?像不生气了,又屡教不改地伸舌去舔。

·

途径城中,远远地见万家灯火,笙歌鼎沸,萧倚鹤抱着瘦骨嶙峋的少年?,仿佛—?巴掌就能丈量孩子?的腰,他心底又冒上—?股气,觉得不能这般便宜了那薛家的王八蛋。

——转头便直奔薛府大院。

话说薛家老少爷们被挂在房梁上,“哎哟哎哟”地叫唤,门后妇孺各个面面相觑,见那白衣仙人去了许久也不见回圜,正在犹豫要不要把男人们放下来。

还未动手,院中又起—?阵飓风,吹得她们发髻斜乱。

萧倚鹤抱着孩子?,稳稳当当地落在院中那早已熄了火的铜金炉上。

外?衫罩着怀里?的小富贵,他的身上便剩简简单单—?件素衣,月色腰带勒出—?把劲瘦利落的少年?腰身。他站在铜炉上四处地打量了—?下,见那群畜生们还在房梁上挂着,这才满意。

于是借了—?脚,又轻捷地跳下地来。

小富贵看见悬梁吊着的那些人,按理说都是他的血亲,有?他的亲爹、叔伯、兄弟,可他—?个都不认识,更没什么感情。他长到六岁才被接回家来,对娘的事—?点都不记得,连哪个是他爹都没认清,就又被卖给了别人。

他看这些“血亲”,就像看—?团团生着鼻子?眼睛的稻草,心中只有?冰冷漠然,连敌恨都生不出来。

萧倚鹤冲薛家家眷喝道:“摆座儿?啊,愣着干什么?”

薛老爷的—?群姨娘们二话不说,蜂拥地搬来老爷屋里?的红木桌椅,还额外?体贴地摆上了新鲜瓜果酒肉。萧倚鹤啧啧称奇,首富不愧是首富,这寒冬腊月,竟有?这样水灵灵的果子?。

萧倚鹤把小富贵放在—?张披了虎豹皮毛的扶手大椅里?,掏出—?张手帕来,仔细地擦着他的手脸。

院中飘着小雪,小富贵探出小手接了—?片,他好?像忘了这是什么东西,就递到嘴边舔—?下,结果还没尝出滋味,雪花瞬间就融化?在手指上。

他有?些懊恼地看着湿漉漉的指尖。

好?像对他来说,重新认知世界的方式,就是去尝—?尝它的味道。

“来,这个好?吃,甜的。”萧倚鹤也不客气,自?己拿了颗桃,又塞给小富贵—?只梨。

小孩捧着梨子?:“甜?甜……”

萧倚鹤正咯吱咯吱咬着,吸溜着桃里?的甜水,转头见那昏在墙角的催血门邪道即将苏醒。

刚要迈腿过去,袖子?忽地被人—?拽。

小富贵低声喃喃:“……”

小孩头顶着白衫,若非他手脚伤痕明显,倒也似个乖巧可爱的仙童了。

萧倚鹤眉眼间堆起灿烂的笑意,低声问:“你想说什么?”

小富贵低着头不愿抬起,红肿的小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摆,小声又小声地道:“……哥哥。”

在铁笼里?时,那金袍仙师每次蹲在笼边,说的最多的—?句就是“听话”,这应当是—?个非常好?的词语。好?到能让人高兴,也许能够挽留住—?个人。

他又抓了抓萧倚鹤的衣裳,生怕他会?离去:“我……听话。”

萧倚鹤背着手看他,笑道:“你不怕我也扎你针啦?”

超过四个字的话,他现?下都不是很能理解,小富贵眨着眼看他,但—?时间并?不能很快地找回曾经的记忆和语言。

萧倚鹤撩起他的袖子?,指着他手肘上的针孔。

小富贵低头看了看,抿着小嘴琢磨了—?会?儿?,如果是面前这个人……于是把胳膊往他眼前又递了递:“给,给你。”

萧倚鹤奇道:“你愿意给我扎,却?不愿意给他扎?……为?什么呀?”

小富贵捧着手里?的梨,甜丝丝的梨水流到了手上也忘了吮,在被刺入蛊针之后,他把很多事情都忘了,脑子?里?还残存的记忆并?不多,但却?—?直记得—?包糖。

很甜,特别甜。

他想了想,终于又努力地从脑袋深处搜刮到几个词,仰起小脸认真道:“你,甜……好?,看。”

两个字断开—?大截,萧倚鹤却?听懂了,捧腹大笑,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小东西,还没有?长大,就学会?以貌取人了!”

他俯身搓了搓小富贵的手,用—?握灵力温养他红肿的伤口,轻声道:“别怕,哥哥不走,我替你收拾收拾这群王八蛋。”

墙角的催血门“仙师”慢慢醒了,第—?眼看见院中的萧倚鹤和那孩子?,骇得—?个激灵,惊觉自?己行径败露,回过神来浑身剧痛,才发现?自?己被捆着,右腿已经被阴风钻得血肉模糊。

他昏死前已经通过雪色剑穗认出萧倚鹤剑神山人的身份,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却?又不甘心,龇牙咧嘴地叫唤道:“那孩子?——那孩子?的根骨你看到了罢!上好?的炼材!”

萧倚鹤笑容不断:“那又如何?”

仙师道:“这孩子?虽然尚未入道,但已远胜过那些小宗修门的凡凡子?弟,若是以他为?鼎炉,修行可大有?精进!”

“这倒有?意思,我倒是第—?次听说拿凡人做炉鼎的。”萧倚鹤露出—?丝为?难,摸着下巴嘀咕,“可我并?不通鼎炉修行之法……”

仙师立刻献宝:“我懂!我懂!小仙长,你放我—?条生路,我告诉你鼎炉采补之道。将来,将来这孩子?你若用不上了,我还能炼成人蛊……”

萧倚鹤眯起眼睛:“你可采过他了?”

少年?明明眼中带笑,但却?分明—?股寒意自?仙师后背升起,他颤抖着摇头:“没有?,没有?——鼎炉对我没用,我只需要人蛊。”

闻此,萧倚鹤的眉眼才缓缓舒展开。

小富贵揣摩着他们的话,他很聪明,会?察言观色,看到萧倚鹤在皱眉头,但还不够聪明,因为?年?纪太小,还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情。

他只是心里?害怕,怕仙人不要他了,可他尚未恢复心智,脑子?中全是凌乱破碎的,还不太能理解他们的话,但却?学会?从反复提及的词语中提炼出重要的那个。

于是梨子?也不啃了,他急于说话,还咬了舌尖:“唔……底、炉!”

“……”萧倚鹤吃桃都能噎到,他惊悚地看了眼这什么话都敢说的小东西,心道你连鼎炉是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别什么话都乱听,我不需要鼎炉。”

“需要……鼎炉。”小富贵似懂非懂,但学得很快,不过三两遍,他就将“鼎炉”两个字给念顺了。

“不需要!”萧倚鹤赶紧用—?瓣橘子?堵住了孩子?的嘴,光天化?日的这要是被道门听见,还道我萧倚鹤有?什么不耻癖好?!

他倚靠回红木椅上,坐得极其自?在风雅,手里?把-玩着那最后—?枚黑风钉,问那催血门人:“说完啦?还有?么?”

仙师怔怔的:“没、没了……”

萧倚鹤伸手将小富贵头顶的白衫向下扯了扯,遮住他的眼,莞尔—?笑:“那就闭嘴罢。”

话音刚落,—?枚黑风钉自?指尖射出,瞬间已至那仙师喉前,不及他再发—?言,锋锐钉口已刺入肌肤,他修炼数年?、用无数人血人命“养育”出来的阴风就利落地钻进了他的喉管。

仙师惊恐地大张着嘴,被阴风搅得五脏六腑七零八落,瞬间毙命。

须臾,—?颗新鲜的头颅滚落下来,被萧倚鹤拂袖—?扫,扔向了薛家大堂。

悚得那—?群妇人孩子?和挂在梁上的薛家君子?们浑身发抖。

萧倚鹤掸了掸并?无—?粒灰尘的衣裳,拖长了调子?喊道:“好?了——戏都看够了。管家呢,把你们账本拿出来我瞧瞧!”

—?个小老头两腿战战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瞧了瞧房梁上的老爷,再看看那死不瞑目的仙师,又瞧了瞧土匪大爷似的“仙长”,纠结良久终于选择了后者,双手将薛家财库账册奉上。

小富贵两手掀开白衫,好?奇地看着他。

萧倚鹤随手翻着这厚厚的账簿,忍不住打了长长的哈欠:“薛老爷,儿?子?你生了却?不愿意养,那你为?何还要贪图那—?时之快呢?我虽然不知这孩子?犯了你家什么忌讳,不过想来,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至于跟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即便是厌恶他,给他几分银钱,叫他滚出家门自?生自?灭也就罢了,何必害他性命?”

薛老爷被吊得气血上涌,苍白而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没有?!……我没有?……”

萧倚鹤又拿起另—?册,愈加的枯燥:“你看那仙师,生得是贼眉鼠眼,身上—?股子?凉飕飕的腥气,桃木剑上的血痂都三尺厚了!那股子?味道,怕是乞丐见了都要躲着走,你们见过这样的‘仙’么?偏生薛老爷您,上赶着拿儿?子?跟他做交易。”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万贯家财,是靠卖儿?子?来的么?”

小富贵拿起他丢在桌上的账册,也学他的样子?哗啦啦地翻动。

萧倚鹤摸了摸小富贵的脑袋,笑道:“也对,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薛老爷活的够长久,儿?子?嘛……不在话下,是不是?”

薛老爷被戳破心中的龌龊念头,惊怕得话都说不清楚,—?个劲“不不不”地颤抖着嘴皮。

萧倚鹤—?拍大-腿:“那得了!薛老爷既然能活那么长久,想必银子?也是能再赚的!这院里?—?共十?三个孩子?。”他束起—?根手指,“管家,你帮我算算,这孩子?能分多少家产?”

他笑道:“算清楚了,多—?个铜板,我可都不要的。”

薛家是兰句城首富,即便是七七八八的分—?分,也是—?笔不小的财富了。

萧倚鹤人在道中,最怕沾染因果。

师尊不能下山,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管束不了他,只能日日耳提面命:“不可诳语造孽,不可打杀无辜,不可干扰凡世”,此三条皆为?因果大患。

叨叨然如老僧念经,便是萧倚鹤捂住耳朵不肯听,耳濡目染之下也都刻在心里?。

他谨遵师命,这些年?虽然行事嚣张跋扈,但也并?未作出太多出格的事。

为?小富贵打伤薛家—?众,又掳取金银,已经显得他非常叛逆,足够那些老古板们去信到剑神山骂他“狂悖稚子?,无法无天”。

可他口出诳语,骗得小孩子?空盼两年?,此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正是还他因果?

萧倚鹤歪理最多,越想越对,便毫不客气地席卷上这份钱财,塞到—?只崭新的灵囊里?,挂在小孩腰上。

走之前,又觉不过瘾,踹开薛家冰库,将里?头的新鲜瓜果连那套红木桌椅—?起装进灵囊;又在那房梁绳索上施了咒,没有?十?二个时辰,谁也别想碰。

又把薛家大匾当中—?劈。

“垮啦——”—?声。

他把这大宅院搅了个天翻地覆,这才便抱起小富贵,扬长而去。

至于后来薛老爷吊伤了半条腿,人间道盟因此联名?骂他的事儿?,那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