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番外一

仲夏刚至,暑气渐浓。隆和?园里的看戏人倒是愈发多?了起来。

三两好友,几盏凉茶,一场好戏,积攒了许久的暑气便散的差不多?了。

大堂里随处坐着些?人,却并不喧闹,只是时不时传来一阵鼓掌喝彩声。

二楼的雅间里,苏晚端着杯子小口啜饮着凉茶,整个人透着一股闲适和?淡然。

月前裴寄被授了翰林院修撰,每日里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

她倒是闲了下来。

家里的活计王妈打?理的井井有条,铺子里的事情周叔也都安排好了,韩北整日里跟着裴寄进进出出,平儿那丫头也愈发能干了。

她只需要时不时去铺子里看看,去一趟云安寺散散心,偶尔也会看心情赴上几场邀约。

这不,今日隆和?园上了场新戏。前几日认识的几位夫人便递了帖子。

这些?夫人大多是裴寄同僚的女眷,早前一段时日,邀她赴会的帖子多?如雪花,纷至而来。裴寄见了,让她想拒就拒。然而苏晚只是喜欢清静,倒也不畏交际,偶尔去个三两次,颇认识了些?人。

“裴夫人今日这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倒是别致,我好像从未见过这种?样式。”开口的是孙定的夫人,上个月刚刚成亲的新嫁娘沈氏,笑起来有两个明显的酒窝。

苏晚放下茶盏,轻笑着回答:“这是我铺子里绣娘新做的款式,你若是喜欢,有空过去,让她给你裁上一身。”

沈氏是爽朗的性子,也不客气:“好啊,过两日我去看看。”

她们这般聊着,旁边的几位夫人闻言也都相约着要去看看。

就这样杂七杂八的聊着,有位脸稍稍圆润些的夫人突然提了一句:“你们可曾听说了前两日镇远侯府新闹出来的笑话?”

她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登时安静了下来,有几个知情的皆是扭头去看苏晚。

这位圆脸夫人钱氏乃是外地人,夫君高中后才举家搬来了京城,这次是头次出来赴约,对京城的旧事知之甚少,便想找个话头。这会儿见众人沉默,倒是觉出了点不对劲。

苏晚见众人都未接话,或多?或少都在关注着她,心底有些?无奈且好笑,开口解围道:“我倒是没听说过。”

也不管在场有几人信了,苏晚倒是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知道镇远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气渐热之后,她出门渐少,间或听裴寄谈几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她知道圣上前几日颁布了减免赋税的诏令,知道江南某地可能要发生洪涝,知道边关同大狄又发生了几场冲突……

然而对旁人后宅发生之事,倒确实是知道的少,更何况是镇远侯府的事情。

她总觉得无论是苏府还是侯府的日子,都好像是上辈子那么远了。

裴寄未必不知道镇远侯府发生的事情,只是大概也未曾放在心上。

这会儿有人提起,倒也确实可以当个笑话听听。

钱夫人见苏晚应话,也不再纠结,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这事啊我也是听来的,我家夫君本家同安乐伯府是姻亲,安乐伯夫人可是镇远侯夫人的表妹。听说啊现在这个镇远侯世子不是侯夫人亲生的。”

众人状似都在认真的听着,眼角的余光却是扫过苏晚。

这哪里是新闹出来的笑话,镇远侯府真假世?子一事,早就在京城里不知道传过几轮了。

这假世?子的夫人就在你面前坐着呢。

再观苏晚,面上仍然是带着浅笑,神色未变半分。

然而这钱夫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变了脸色。

“这镇远侯夫人前头一个儿子是假的,这找回来一个儿子竟然还是假的。亏得侯夫人当初还拿出丹书铁券求情赦了他的罪,现在知道真相被气的大病一场。”

“等等,”钱夫人的话被打断,却见孙氏一脸震惊:“你的意思是后头这个世子也是假的?话可不能乱传。”说完,她偏头去看苏晚,倒不像是在问钱夫人,而是在苏晚脸上寻找答案。

苏晚见众人又都看她,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

裴安的身世是假的,苏晚确实是始料未及,可裴寄又确实是昭阳长公主之子。那么裴安到底是谁,真正的镇远侯世子又去了哪里?

钱夫人又觉出了些?不对,疑惑道:“你们不问我,怎么都去看裴夫人。”

各位夫人尴尬的互相看了看,移开了视线。

苏晚一只手轻扣着杯壁,也不遮掩,轻描淡写道:“大概是因为我家夫君就是前头那个假世?子吧。”

钱夫人眼睛霎时瞪得浑圆,满脸的不敢置信:“裴大人就是那个……”

话头及时止住,她这时才将裴寄的裴字同镇远侯府联系起来,脸上的尴尬肉眼可见。

好在苏晚又及时开口:“这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在场的其他夫人恐怕都知道。”

闻言其余几位夫人皆是点了点头,钱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尴尬的神色略好了些?。

台下的喝彩声渐起,戏要开唱了。

众人转而看戏,至于看进去了多?少,却是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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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苏晚沐浴完正拢着一簇头发,小心擦拭,手中的帕子却被人接了过去。她未抬头,任由身后的人帮她擦着头发。

“今日可是出去听戏了?”

“嗯,”苏晚应声,“孙夫人递的帖子,我便去了。”

裴寄手心是略带湿润的青丝,正专心的擦拭,却也听出了她口中的不对劲:“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孙定他不如我。”

苏清轻笑出了声:“你这话可别让孙大人听到了。”

“他不敢。”

这倒是真的。

孙定若是在此听见,他肯定二话不说,直接点头。

若说科举之时,孙定对裴寄的佩服有三分,那入仕之后,就是直接拉满。

明明是同期为官,孙定还在屁颠屁颠的背着翰林院的规矩,记着他爹的嘱咐小心行?事。裴寄却已经大事小事,统统上手,就连翰林院里最挑剔的学士都对他赞不绝口。

这些?事情裴寄未同苏晚讲过,她虽然知道裴寄能干,但也不知道他能干到这地步。

这时苏晚想了想,又忆起白日里钱夫人的话。

“阿寄?”

“我在。”

“我今日听钱夫人说了镇远侯府的事情,裴安他也不是侯府的血脉吗?”

“嗯,”裴寄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又接着动作,一边又慢慢开口道:“前日谢大人查出来,裴安乃是常乐坊裴氏之子,生父是裴府的家将,当初这件事情他略知一二,离世前告诉了裴安。”

苏晚:“裴安就冒名顶替了?”

“嗯,裴安他只知我并非镇远侯府亲生,其余的却是不知道。”

“那……那个孩子呢?”

裴寄声音一顿:“生下来便夭折了。”

苏晚叹了口气,只觉得世?事弄人。

又想起安氏当初毅然决然认下裴安,任由他对裴寄赶尽杀绝,在裴安涉足科举舞弊的大案时,不惜动用倾尽候府之力保住他。

到如今,终是落得一场空。

好在,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头顶传来的动作温柔而又小心,苏晚小小打了个呵欠,竟有些?犯困。

浅浅的月光透过窗柩,与摇曳的烛光相融,将两人重合的影子拉长,再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