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瑶话音刚落,便直直去看裴寄的表情,然?而她没看到预料中?的失望震怒,却明显感觉到对面人?松了口气。
她登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难道裴寄一点都不在乎苏晚?
裴寄当然?不清楚裴玉瑶心底的弯弯绕绕,他此刻是?真真切切松了口气。
他在大理寺中?并未吃什么苦头,只不过?心中?挂念被拘在苏府的苏晚。
虽说他清楚苏怀处事优柔寡断,但若是?苏怀一时变了性子,趁着他不在的这几日将?苏晚送走,亦或是?……找了别的人?家。
光是?想想这一丝可能,裴寄心中?霎时就戾气顿生。
好在,他现在从裴玉瑶口中?知道了。
苏晚在云安寺。
至于裴玉瑶所说的旁的字眼他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多谢裴小姐告知家妻所在。”裴寄拱了拱手,一心想着云安寺,抬步欲走。
裴玉瑶这时才明白,他哪是?不在乎,这明明是?笃定了主意能把苏晚找回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不等?裴寄离开,挡在了他的前面。
裴寄疑惑:“还有何事?”
“我……我……”裴玉瑶手中?的帕子被捏的更紧了,她眼眶有点湿润,面上?的楚楚可怜较以往反倒是?真了许多:“母亲替我寻了户人?家,要?将?我嫁出去。”
闻言,裴寄恭喜道:“那?就提前祝贺裴小姐觅得佳婿。”他并不记得前世裴玉瑶所嫁何人?,想了想他又补了句:“届时裴某定会奉上?贺仪。”
裴玉瑶却连连摇头,委屈道:“那?人?连这届会试都未过?。”
她从小到大,在镇远候府看人?眼色,处处逢迎,讨好嫡母,也不过?是?想寻个好去处。
安氏替她选的夫婿,乃是?一落魄伯府的嫡次子。算不上?高嫁,也算不得低配。
可裴玉瑶就是?不甘心。
她甚至想,镇远候府早就大不如前了,裴寄如此惊才绝艳,就算不是?候府的亲生子,可是?难道不能换一种方式,不是?同样?可以光耀门楣。
这种想法,在裴寄得知裴寄高中?状元之时愈发热烈。
想到这里,她低着头的眼睛亮了亮,小声乞求试探道:“哥哥,瑶儿不想嫁,你能,你能带我走吗?”
她等?了片刻,等?到的却是?男子清冷凛然?的声音。
“裴某与姑娘非亲非故,兄长二字,切不可再?提。”
裴玉瑶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再?抬头,看见的便是?男子大步远去的背影。
——
另一边,镇远侯府。
在安氏奔波之下,凭着侯府早年积攒下的几分余面,裴安也回到了府里。
与裴寄的问心无愧不同,裴安在大理寺的这几天?,可谓是?提心吊胆,坐立难安。
本届科举主考官乃是?右相杜规平,祖上?皆是?文臣,清贵世家出身。可惜独子难堪大用,凭着祖荫混了个六品员外?郎的位置。
而杜廷此人?,同柳山长交情匪浅,也因此在大儒云集的白鹤书院都挂上?了名头。
裴安本来?勾搭上?柳娉婷,也不过?是?听人?说这柳小姐此前爱慕裴寄。他不愿承认自己比不过?裴寄,便故意偶遇,频频示好。
后来?,他无意中?从其口中?得知柳家同杜府的关系,不免有了自己的算计。
可这次舞弊案东窗事发,将?许多举子牵涉其中?,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除了他之外?,竟还有人?泄题。
好在,他被放回来?了,就说明这次的事情,并没有查到他的身上?。
裴安松了口气,这时桌子上?的膳食已经摆好了,他左右看了看,才问:“怎么不见夫人??”他被关了这些时日才回到府里,别说苏清,就连柳娉婷都没有露面。
“她被我遣回家了。”安氏恰好过?来?看他,刚进门,就听见裴安问话。
“你这次受难,多是?受了柳氏牵连,我好不容易将?你捞了出来?,这会儿可不能和白鹤书院掰扯不清。”
说着,安氏不满斥道:“你娶的这两?个夫人?,一个全身的小家子气,不知礼数,一个骄纵难驯,又出了这档子事。一个个将?我们?镇远侯的脸面都丢光了。”
安氏不喜裴寄,在她看来?,是?母子天?性。她生孩子时难产,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孩子出生又被老侯爷抱走教养,再?后来?这孩子越长大,眉眼出落的同她夫妻二人?毫无相像之处。怀疑的种子愈发茁壮,以至于到后来?,安氏看到那?双凤眸便厌恶不止。
其实裴安长的也并不像她,只不过?在他找上?门来?时,安氏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解脱感,在稍加验证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将?裴寄扫地出门。
这些时日,她对裴安可谓是?言听计从,予取予求,只是?为了弥补她这十几年来?的亏欠。
可是?此时,她竟难得的对裴安起了不满。
裴安也没想到他遭此一难,刚回府中?没有人?小意安慰,反倒是?迎面一顿怨怼。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带着讨好的笑意强忍着开口:“母亲教训的是?。”
安氏见他认错,也缓了语气:“你自是?凭本事拿的探花郎,便不会被冤枉。”
裴安面上?慌乱了一瞬,低低应了一声:“是?。”
安氏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她轻轻嗤了一口:“等?事情水落石出,那?些个牛鬼蛇神便无所遁形。”
她本意指的是?裴寄,想必他此刻还关在大理寺。
然?而“哐当”一声,却是?茶盏落地的声音。
安氏循声看去,是?裴安不小心碰掉了桌边的碗筷。她皱了皱眉:“让丫头换副碗筷,你早些用饭吧。”
然?而这饭还是?没吃成。
不等?丫头拿来?新的筷子,等?到的却是?一脸慌乱急急忙忙的另一个小丫头。
——
裴寄走后,裴玉瑶估摸着裴安也快要?回府了,便差车夫紧赶慢赶着回了镇远侯府。
一踏进后院却瞧见来?来?往往的下人?均是?一脸急色,慌慌张张。她连忙伸手拦住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禀告小姐,大公子要?不好了。”
大公子?
裴玉瑶定了定神,才想起这是?苏清的孩子。她原本要?往安氏院子里去,闻言赶紧改道去苏清那?儿。
自柳娉婷入府后,裴玉瑶也有许多时日未跨足苏清的小院,这会倒是?轻车熟路。只是?她还未进门,就远远听见了一阵女子的哭声,激的人?心底一凉。
是?苏清的声音。
裴玉瑶加快了脚步,进了房间。这才看见她那?往日里柔柔弱弱的嫂子,正趴在床边,哭的撕心裂肺,旁边站着的是?安氏和裴安,两?人?也都是?脸色难看,却不见多少悲痛。
她敛了神色,走过?去,垂着头小声唤了一句:“母亲。”
安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句:“作孽啊。”说着竟有些踉跄,裴玉瑶赶紧扶了一把。
她这时已经猜到发生了何事,忍不住又轻声问:“大公子他?”
“这孩子昨夜发烧至今,因为不会哭闹,早上?才被人?发现,他本就体弱,如今已是?来?不及了。”安氏的语气里除了惋惜竟还带着点解脱:“是?这孩子福薄。”
裴玉瑶扶着安氏的手颤了颤。
“都是?你们?镇远侯府害的。”
哭泣的女声霎时停住,苏清也听见了安氏补充的那?句福薄,扭头哑着嗓子控诉道:“若不是?你们?狠心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又怎会……是?你们?害了他……”
“你住口!”
凄厉的控诉声被打断。
苏清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她没想到开口的竟然?不是?安氏,而是?他的枕边人?。
她死死的盯着裴安,凄凄一笑:“世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死了,死了啊。”
裴安偏头避开她的视线。
苏清又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喑哑凄厉,“世子你甚至不敢看他一眼,你是?他爹啊,你看他一眼,看他一眼啊。”
安氏这会儿又缓过?神来?,喝道:“你这毒妇。”
“你怪侯府不好,我倒要?问你,昨夜孩子发烧,你是?孩子的亲娘,你又去了哪里?”
苏清的哭诉声戛然?而止,她动了动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昨日一天?都在苏府。
苏清虽然?心底一直怨恨安氏等?人?对这个孩子置之不理,可连她自己,大多时候也不想面对孩子。此前一直由念荷照顾孩子,只是?昨日她不放心,把念荷派去监视苏晚,换了个丫鬟来?照顾孩子。
不过?一夜,孩子就出事了。
苏清想到这里,甚至都不敢回头,不敢再?看一眼。
安氏看她不说话,又开口道:“你未婚先?孕嫁入裴家在前,孕期又惹是?生非害的孩子早产痴傻在后,甚至于现在孩子的死也是?你的疏忽造成的。在这孩子入土之前,我不同你追究。”说完她拍了拍裴玉瑶的手:“我们?走。”
房内顿时只余下裴安二人?和那?个早逝的孩子。
裴安向前走了一步,看着一言不发的苏清,有些不忍心道:“清儿,你放心,娘只是?在气头上?,待后面说说好话便无事了。”
苏清还是?没有开口。
裴安叹了口气,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清儿,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苏清整个人?登时僵住。
当日大夫所言犹在耳畔:夫人?若是?留下这胎,日后子嗣怕是?艰难。
她想说,我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可最终苏清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双手回搂住这个她千方百计得到的男子,将?头靠在他的胸前。
若是?裴安能够低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平日里那?双满是?柔情蜜意的眸子,如今却是?只余不甘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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