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府的名声,”裴寄闻言轻笑了一声,他眼?风扫过裴安,“既然?如此?,若是世子不让这两?人?撤开,岂不是说镇远侯府的名声,还?不如我手里的这盏灯。”
言罢,他轻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灯,烛光摇曳,愈发晶莹璀璨。
“你……”裴安一时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裴世子稍安勿躁。”
正在这时,赵过跟着苏晚到了。
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又被吸引过去。
毕竟成王世子的名气在京城不亚于镇远侯府,在场的不少人?也能认出他来。
虽说成王犯下大?错,留下为质的一双儿女中端平郡主骄奢淫逸,堪称异类。可这成王世子向来却有着谦逊有礼的好名声。甚至有人?私下惋惜,成王世子秉节持重,肖似先帝,明明是天皇贵胄,可惜却被身世拖累,若是他是圣上的亲生子,大?启又何愁后继无人?。
当然?,这话?终究也只能在私下流传罢了,毕竟当今圣上和成王之间,隔着不可消弭的仇恨。
赵过话?音刚落,裴安也认出了来人?,他连忙拱手作揖,“见过成王世子。”
裴安回镇远候府不过将将大?半年,只曾见过一次成王世子,却从未同其打过交道。
“裴世子不必多礼。”赵过摆了摆手,面上一片和煦,开口的话?却让裴安变了脸色,“夺得琉璃灯的这位,乃是我请来的客人?,还?望裴世子高抬贵手。”
裴安心里咯噔一下,裴寄竟然?搭上了成王世子?
惊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不经?意扫到前面带着帷帽的女子,他皱了皱眉,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眼?角的余光骤然?瞥见裴寄身上同款的白色披风,又忆起苏清曾在她?面前抱怨过苏晚同端平郡主交好。
心里隐隐有了怀疑。
可纵然?成王世子留京为质,也不是他一个日渐势弱的候府世子所能公然?开罪的。
然?而就在裴安犹疑不定时,在场却不乏看好戏的。
有人?起哄:“原来是成王世子的客人?,那更要一睹真面目了。”
亦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裴安心思一动?,又改了主意,虽说成王世子名声颇好,但?也鲜少有人?敢大?咧咧的同其交好。毕竟万一传到圣上耳中,说不定就会被记上一笔。
思及此?,他故作大?度道:“也罢,既然?世子开口,裴某便借这盏灯同世子和这位公子交个好。”说着他挤出一个笑容,回头冲柳娉婷道:“待我回府,定会为你寻一盏更好的。”
可以说是将装模作样的大?度做到了极致。
柳娉婷这会儿也不闹了,她?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忿忿道:“罢了,那我就不同她?争了。”话?是这样说着,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盯着苏晚。
苏晚戴着帷帽立在一旁,只看身形,柳娉婷也知道这必然?是个美人?。台上之人?既然?是与成王一道来的,那这灯是谁人?想要,略一琢磨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样想着,她?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冲苏晚道:“姑娘真是好运气,这琉璃灯可是难得一见呢,你可得好好收着。”
苏晚自然?不清楚这二人?心底的弯弯绕绕,却也被这俩人?的强盗逻辑所折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怎么?行呢?小女子方才坐在后面看不真切,可按照这临江楼的规矩,难道不是谁拔得头筹,这彩头就属于谁吗?既然?裴世子夺得魁首,又怎么?轻易让了出去。”
女子的声音婉转低柔,却恰到好处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众人?好像这才醒悟,这琉璃灯明明就是比赛的彩头,与镇远候府半点关系都无,裴安二人?话?里话?外却将它当成了所有物。
裴安和柳娉婷更是听的真切,两?人?面色俱是一怔,一股难堪涌上心头,顿时哑然?。
一直到苏晚开口,台上被拦住的裴寄才又有了动?作,他一手执灯,一手推开身前站在他面前的随从。更巧的是,这二人?其中之一竟是那方元。
方元早在拦人?时就认出了裴寄的身份,那日纵火失手,他又是从前伺候裴寄的老人?,自然?不得裴安看重,在裴安身边和跑腿的小厮无异。此?时再遇裴寄,心中全无纵火的愧疚,反倒是见他要走,急忙伸出手去抢灯。
岂料裴寄早有预料,执灯的那只手仍是稳稳当当,另一手挡住方元,嗤笑一声:“主子还?没发话?呢,怎么?,你就迫不及待想替他把这灯据为己有了?”
方元眼?底闪过一抹恼怒,眼?见够不着那琉璃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双手直直的冲着裴寄的面具而去。
然?而等他将黑色面具拿到手中,正对上裴寄凌厉的目光,竟浑身打了个哆嗦,手上的东西似有千斤重,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裴寄护着手中的琉璃灯,一时不察竟让方元得手取下了面具。与此?同时,台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传到了他的耳中,裴寄轻蹙了下眉,淡淡瞥了一眼?面前这个曾经?的随从,提步就走。
方元顿在原地,想要再拦却又讪讪缩回了手。
苏晚没想到裴寄的身份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然?而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许多,她?没想到,裴安待在身边的随从之一,竟然?就是那日纵火的歹人?。
苏晚亦是快步向前。
须臾,两?人?相对而视。
隔着帷帽,苏晚看不清裴寄的神色,她?稳了稳心神,小声唤道:“阿寄。”
女子声音中是掩不住的担心,然?而裴寄面上一丝慌乱也无,提着琉璃灯的那只手稳稳的伸到苏晚面前,垂目道:“你的灯。”
苏晚愕然?,盯着灯看了许久,才轻轻咬唇接了过来。
莹莹的灯光笼罩着两?道白色的身影,好似隔绝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四面八方都是打量的目光,然?而两?人?浑然?未觉。
柳娉婷手里的帕子险些都要撕烂了。
她?没想到,这个面具人?居然?是裴寄,他怎么?敢的啊?冒充镇远侯世子这么?多年,被赶了出去竟然?还?敢和正主作对。
苏晚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前有裴寄因为同苏晚的婚约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她?,后有苏清不知廉未婚先孕嫁入镇远侯府,害得她?只能当个平妻。
现在就连一盏灯,苏晚都要从她?手里夺去。
柳娉婷心底的恼意顿生,止都止不住。
她?咬牙抬头看向裴安,欲言又止。
然?而裴寄身份的揭穿正中裴安下怀,他此?时心底也有恼怒,却不忘记添油加醋:“我竟然?不知世子殿下交好之人?竟然?是……是我这……”
未尽之言,不止赵过,在场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柳娉婷这时也冷静下来,她?扭头冲裴寄二人?鄙夷道:“镇远侯府大?度肯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安安生生的日子不过,竟然?还?妄想着攀附权贵。”说着还?故意加大?了音量,“这时节的临江楼一座难求,苏小姐尚在闺中时,我都从未见过她?,怎么?离了府反倒有了机会。”
话?里话?外,不仅贬低了侍郎府的地位,还?明晃晃的指出裴寄二人?攀附权贵。
苏晚后知后觉的抬眸看向柳娉婷,正要开口,先前溜去寻人?的伙计已经?下楼了。
只见他面上再无慌乱,快步走到苏晚二人?面前,先是扬声冲众人?道:“我家主人?说了,临江楼的规矩不可破,镇远侯世子若是实在想要这琉璃灯,我们?楼里库房还?有一盏,省了世子派人?去寻,只要照价付款便可。”说完,又稍微放低了声音,对苏晚恭敬道:“今日怠慢二位了,此?间事了,我家主人?邀您上楼一叙。”
声音虽小,在场之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顿时起了别的心思,毕竟临江楼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
起初,临江楼生意红火,不乏有人?想要分一杯羹,可最后不仅算盘落空,还?吃了挂落,这些人?中也有不少权贵。后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临江楼背后有人?,轻易不能得罪。
甚至于,有人?猜测,临江楼与上面那位有关。
这镇远侯府赶出去的假世子和苏家大?小姐竟然?能搭上临江楼的大?船,在摸不清其中干系之前,自然?也不能轻易得罪。
——
一场闹剧终究是在所谓的临江楼主人?发话?之后散去。
苏晚一手提着那盏得之不易的八角琉璃灯,缀在裴寄身侧,两?人?跟着伙计上了楼,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静。
早知道手里这盏灯能抵得上新搬的那所宅院,苏晚都有些后悔没有将其让给柳娉婷了。再一想到伙计报价一千两?裴安扭曲的神色,却又强打着着面子收下了库房里的那盏琉璃灯,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样想着,头顶传来低低的问询声:“晚晚心情很好?”
“嗯……”苏晚偏头,应了一声,“多亏了温姨,否则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裴寄眯了眯眼?,没有反驳。
今日他贸然?上台确实有些冲动?,虽说他不惧裴安,这些时日循着谢不允透露出来的消息和前世的轨迹调查,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若是想要公然?对上,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是他怀疑成真,这一世就算他不出手,裴安也不会落得个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