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却开了。
屋内的暖意霎时冲散门口的寒气。
“怎么不进来?”
男子的声音低沉且温柔。
苏晚抬眸看他,有些茫然,须臾才点头进了门。
再转身关门,隔绝室外的凛冽寒意。
裴寄侧身站在一旁,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子,低声问道:“有心事?”
苏晚眸光微凝,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今日大丫辞工了。”语罢她抬眸看向裴寄,视线正撞入他的眸中。
裴寄怔愣,再忆及晚间王妈忧心忡忡的神色及平儿难掩的失落,稍加思索便明白,孙氏打的算盘怕是已被众人知晓。
苏晚也知道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靠近苏晚。
“你知道了。”
裴寄的声音还是不缓不急,仿佛这只是不足挂心的小事。可他的眼神却停留在苏晚面上,细细逡巡。
苏晚一句话哽在唇畔,她想问,他昨日为何不说。
可转念一想,昨日二人一问一答,裴寄实则算不上欺瞒。或许这事在他心中确实不值一提。
“嗯,我知道了。”苏晚躲开他的视线,轻轻淡淡答道。
裴寄见她躲避的神色,眉头微拧,想了想又沉声补充道:“我没同意。”
对他而言,避而不谈不是为了隐瞒,只他确无此意不想多生是非。
别说他没有纳妾的念头,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大丫。
而此时转念一想,世间女子恐怕大多在意这些,是他考虑不周,遂开口解释了一句。
对于苏晚而言,旁人不清楚裴寄的底细,故而孙氏会打裴寄的念头,就连王妈都不免替苏晚担心一番。
可她明白,裴寄绝无可能看上大丫。就算如此,她却还是忽略不了心底的那抹异样。
方才在屋外冻的冷冰冰的手指恢复了灵活,苏晚动了动,又偏头对上裴寄又黑又沉的眸子。唇畔绽开一丝释然的笑意,“我知道。”
“我……”裴寄本欲再解释几句,却陡然发现不知何时起,他不止已习惯苏晚在旁人面前的夫君二字,不经意间也早就把她当成了他的妻。
他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开口。
于是话已至此,二人不再多言。
橘黄色的烛光悄然熄灭,苏晚躺在床上,感受着身畔的呼吸声,思绪纷飞。
她因着梦的缘故,选择了另一条路。
然而,在那个梦里,伴在裴寄身侧的又会是谁?
此前苏晚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时却一个劲的往她脑子里钻,避无可避。
冬夜漫长,窗外是冷风的呼啸声……
次日醒来,白雪已经落了满地,苏晚推开房门时,王妈正在清理院子里的积雪。
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瞧见苏晚,哈了口气,关心道:“夫人起了?”
“嗯。”苏晚应声,抬眸看去,正屋至院门口的积雪已被铲去,多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开口道:“王妈歇歇吧,既然有路,其余的雪便不急着扫。”
“唉,好。”王妈闻言放下扫帚,走到屋檐下,跺了跺脚,除了身上的落雪,一边道:“这路上的积雪可不是我除的,东家一早就出门去了,这是他清理的。”
又搓了搓手,王妈接着道:“东家还让我跟您说,今儿个落雪路难行,让您不必去铺子里了,他顺路去看看,替您把东西拿回来。”
王妈口气中难掩欣慰,只当苏晚听进去她昨夜的话。
然而苏晚只是怔愣片刻,她昨夜久未入睡,早间竟一点动静都不知道。须臾才点头:“我知道了。”
用过早膳,她又回了房,窝在榻上看话本。
话本是端平差人送来的,这些时日端平突然沉迷话本,不仅自己看,还时不时送些过来。
今儿个苏晚看的这本话本,又是那些个书生小姐的故事。
小姐同穷书生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小姐瞒着身份离家私奔,后来穷书生高中状元,小姐的身世揭晓,皆大欢喜。
苏晚正读到榜下捉婿那段,穷书生高中当日,被高门大户看中招为女婿,穷书生见着那高门小姐,只拱手道两人有缘无分,家有贤妻,夫妻情深,不若小姐另觅良人。
若是平日里苏晚只把这话本当成消遣的玩意,今日却觉得这有缘无分四字格外惹人注目。
她合上话本,就这么斜斜的靠在榻上,心里却想着,如今离过年已经不足半月,翻个年,二月便是秋闱。到那时,一切又不知该如何发展。
窗外的雪又开始簌簌落着,屋内炭火暖意融融。
至于裴寄,他一早出门去了临江楼,到雅间时,陆简已然侯在里面。
看见推门而入的裴寄,陆简招呼道:“快快快,安之,喝杯酒暖暖身体。”
等裴寄坐在他的对面,拿起酒杯小酌一口,陆简才接着开口:“安之你今日找我何事?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裴寄这才问:“我上次让你帮忙的事情,可办妥了?”
陆简愣了一下,便把手伸到袖中掏了掏,摸出一张银票递给裴寄,高兴道:“安之你是不知道啊,你这书卖的是真好,就连白鹤书院的夫子都特意推荐过。那些科考的书生们纷纷抢购,不过短短时日,便赚了这么多。”
原来前段时日秋闱出榜后,裴寄思量一番便着手写了本专门用于秋闱的书。现在世面上关于科举的大多是四书五经或是各种流传出来的注释,却并未有过专门针对科举的书。
裴寄的这本书,从秋闱的每一部分入手,甚至于分析了往年题目,一其中注释堪称一针见血。
陆简初拿到这本书时便大喊他不够仗义,好东西怎么不早早拿出来。后来才发现秋闱前裴寄陆陆续续给他的文稿远不止此,只是他并未看完。又讪讪噤了声。
不管怎么说,陆简再怎么迟钝,也从此看出了商机,便拍着胸脯保证卖书一事全交给他。
书册是匿名卖的,却架不住陆简前期借着钱权将其放在各大书斋显眼之处。
一旦看过这本书,尤其是那些多次落榜有过经验的考生,自然会如陆简般知道书的妙用。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书的名声便传开了。
就连白鹤书院的一些夫子都对此颇为推崇。当然,也有不满的,觉得此书有违读书人的本意。
然而,科举当前,有用才是至理。
裴寄接过陆简手中的银票,撇了眼数额,一千两。
他点了点头,却没有收下,反而开口道:“我还有一事要麻烦你,用这些钱,帮我再寻一处院子。”
“安之,你要搬家?”陆简闻言追问。
“嗯,越快越好。”裴寄眸光渐深,手指摩挲着酒杯。
搬离平安坊一事,他早有打算。当初是因为裴安的窥探,如今却是有了旁的原因。
“好。”陆简也不推辞,又把银票收了回去。
随即他又有些欲言又止,良久才抱怨道:“我爹要给我定下亲事了。”
裴寄闻言顿住,沉声问:“哪家?”
陆简:“左都御史孙家。”
裴寄心下思量,孙御史作风老派,颇为刚正不阿,在圣上面前也有几分面子。若是结亲倒是不错的人选,只是凭陆简的名声,孙御史又怎么会同意?
好似是看出裴寄心中所想,陆简无奈道:“我前些日子帮了孙家少爷,我爹说若是提亲,孙家恐怕不会拒绝。”
能结两姓之好,恐怕不是小忙。
裴寄回忆前世,面色却陡然一变。握着酒杯的手都隐隐有些不稳,他倒是差点忘了,前世孙御史嫡女是招的上门女婿,而他的独子,明明失足落水而亡。
若是他没记错,孙家少爷,该是叫做孙定。
思及此,裴寄追问:“你如何救得孙家少爷。”
陆简挠了挠头,有些气愤道:“我近些时日时常下山去书斋看看,却不料在回书院的路上遇到落水的孙定。这大冬天的,也不知谁这般歹毒,你不知道那孙定简直就是去了半条命。”
裴寄眸光渐深,孙御史为人刚直,得罪人是常事,背后下手之人倒是真狠。
陆简说到这里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烦躁道:“可是我不想娶孙家小姐啊。”
不想娶孙家小姐?若是平日里陆简恐怕会说他不想娶妻,而此时他烦恼的恐怕不止这些。
“你想娶谁?”裴寄抿了口酒,开口的猝不及防。
“我……”陆简正要开口,才恍过神来,结结巴巴掩饰道:“我……谁也不想娶。”
“端平郡主?”裴寄对他的话似若未闻,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抬头看他。
“安之……你胡说什么?”陆简顿时像炸了毛一般,跳了起来,反驳道:“我怎么会看上那种……那种女子。”
裴寄未再开口,眸中却满是笃定。
他见陆简冷静下来复又坐下,才慢慢开口道:“你若是真心喜欢端平郡主,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条路会比你以为的更难。”
若是刚回到这世,裴寄会毫不犹豫的阻止陆简同端平来往。只是这一次,苏晚和端平相交密切,而这端平郡主,确不像他以为的那般。
前世他将陆简的死,全盘归咎于安乐侯继室和端平身上。
如今看来,恐怕端平也只是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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