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不认

听罢,裴寄同苏晚对视一眼,俯下身去,将手上一贯铜钱递过去,说:“这钱归你了,带我们过去。”

小乞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小心翼翼地接过铜钱。随即他抿了抿唇,捧着一大串铜钱走到领头的大乞儿身旁,小声说:“狗儿哥,给你……”

那被唤作狗儿哥的乞儿,有些心虚的瞥了裴寄一眼,语气慌乱道:“这是赏你的钱,给我做什么?”

“公子刚才说过了,这是给我们的报酬。”小乞儿有些瑟瑟,说着,他不敢去看裴寄,而是偏头瞅了瞅苏晚,似乎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最好说话的人是她。

察觉到他希冀的眼神,苏晚弯了唇角,柔声点头道:“是给你们的。”

听她这么说,狗儿也松了口气,接过小乞儿手中的铜钱,偷偷觑了裴寄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清咳了一声道:“小丧门……咳……小北,这钱我就先替你收着。”

明明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孩子,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收好钱,一众乞儿就这么散了,只留下小乞儿领路。

“小北,你就这么把钱给了他,不怕他昧了你的钱?”苏晚轻声问道。

似是察觉到苏晚的善意,迈着小短腿在前面带路的小乞儿也不害怕了,闻声应道:“不会的,狗儿哥虽然对我凶了点,可要不是他一直带着我,我早就饿死了。”

于是,一路上苏晚从这名为小北的小乞儿的话中了解到,小乞儿本名韩北,其父是位郎中,开着常乐坊唯一一家小医坊,一家人和和睦睦。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前韩父医开错了药,闹出了人命,被关进大牢后,随后在牢中丧命。韩母本来就体弱多病,得知消息后不久也着去了,只留下一双姐弟。韩母生前赔偿亡者家属以及为韩父打点花去了全部家底,还欠了不少债务。

姐弟二人不仅没保住药坊和房子,年长几岁的姐姐反而被人诓骗,不知被卖到了何处。

偌大的一个家,到最后只余年仅七岁的韩北一人。周围的人将他看作丧门星,自此沦落成乞儿。

这孩子如今除了温饱,唯一的念想就是寻回姐姐。

“夫人,就是这里,我们到了。”小北的声音比此前大了许多。

苏晚二人闻言看去,一排低矮的宅子跃入眼前。

小北指着打头第一间宅子说:“这就是裴家。”

说着话,他的视线却飘向隔壁的青砖宅子,水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怀念。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恐怕就是韩家之前的宅子。

“唉唉唉,你这丧门星,怎么又跑来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买了你家的宅子。”远远的一阵尖细的女声传来。

韩北似是听出了来人是谁,面上满是气愤,像一只被侵占地盘的小兽。

苏晚转身,迎面走来一个拎着篮子的年轻妇人,一身鹅黄布裙,圆脸细眉,本该和善的长相硬生生被她鄙夷的神色扭曲成了刻薄。

那妇人本来骂的是那小乞儿韩北,甫一看到苏晚,眼里掠过一抹惊艳嫉妒。待裴寄转过身来,竟看直了眼。

“我不是来找你的……”韩北恶狠狠开了口。

妇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哼了一声,骂道:“你别诓我,我都说了你姐姐被卖去哪了我不知道,你别整日里往我家跑,省得传了霉气。”

韩北气急:“你胡说……带姐姐走的人明明就是进过你家。”

“进过我家我就认识啦?我只是好心给人家喝口水,谁知道那就是人贩子呢?好心倒是办了坏事,还被你这小东西赖上了。”说着她空着的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媚笑着偏头看向裴寄问道:“这位郎君,你说是也不是?”

裴寄眉头皱了皱,视线移向苏晚。

“郎君害羞了呢?”

妇人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反倒捂嘴笑了起来。

裴寄脸上的不耐之色更甚。若是前世,敢这般同他说话的女子早就被拉出去了。

苏晚初见裴寄这般窘迫不耐的模样,本来有些好笑,这时心底也隐隐有些不适。

她眸光动了动,勾起唇角,顿时笑靥如花,媚眼流波,娇娇软软道:“让这位夫人见笑了,我夫君他向来不喜同旁的女子说话。”

女子甜甜软软的声音入耳,裴寄眉心瞬间舒展,他挑眉对上苏晚的视线。

潋滟眸光,满目晶莹。

妇人见两人完全无视了自己,面色变了变,竟也不恼,只讪笑了一声:“原来小娘子和这位郎君是一对啊。”

说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的穿着,似是觉得不像是常乐坊的人,于是看向一直恶狠狠盯着她的韩北,问:“这两位是你领来的?”

韩北点了点头,气道:“我说了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

“那不知小娘子和夫君今天到这里是为了何事?”妇人见韩北点头,也不再理他,又偏头问苏晚,视线却粘在裴寄身上。

苏晚:“我同夫君今日是来寻人的。”

“寻人啊?这不正好,虽然我搬来这里不久,可这常乐坊还没有我秋娘不认识的人。”说着,她轻声试探道:“两位不若去我家坐坐,我也好帮着你们寻人,这小丧门星知道什么啊?”

韩北见她又骂自己做“丧门星”,怒气冲冲道:“这位夫人要找的就是裴家,我已经带他们找到了。”。

“原来两位找的就是这裴家啊。”自称为秋娘的妇人似是松了口气,看了看隔壁紧闭的大门,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搬来的时候这裴家就不住这了,没想到半个月前他们一家人又搬回来了”

半个月前,恰是乡试开始的日子。

苏晚闻言看了一眼裴家紧闭的大门,说:“多谢这位夫人,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不客气,不客气……”秋娘连笑了几声,也不再邀他们去宅子坐坐,拎着篮子回去了。

只是开门时,还有些恋恋不舍,时不时回头瞅一裴寄。

苏晚垂头看向一旁的韩北,只见他的眼神跟着那妇人进了府,“哐当”一声门关上了,他收回目光,垂头失落道:“夫人,既然你们已经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苏晚点头,“去吧。”

小乞儿溜的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裴寄同苏晚对视一眼,率先上前,执手敲门。

“谁啊?”

门里传来老妇人沙哑的声音。

苏晚冲裴寄点点头,正是那日上门的裴母的声音。

裴寄沉声答道:“来找人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后面头发花白的妇人,她先是瞧见了前头的裴寄,待扫见他身后的苏晚,面上瞬间涌上一抹慌乱,又掩饰了下去。她惊道:“你是那日的夫人?”

“那这位……”她又看向裴寄,声音瞬间都哽咽了,“你是裴寄吗?”

脸色变幻之快,就真真是一个初见爱子的母亲。

若不是苏晚留意到她那一瞬间的慌乱,也该信了。

“在下裴寄,见过这位夫人。”裴寄微微颔首,面上一如既往的温润。

“快进来。”裴母将门打开了些,连忙招手。

三人进了宅子。

“娘,谁啊?”正屋传来公鸭嗓少年声音。

裴母扬声应道:“你大哥。”

“大哥回来了?”跨门而出的少年本是一脸喜意,却在瞧见裴寄面色一变。

“这谁啊,大哥呢?”

裴母面上有些尴尬,“阿全,这是你亲大哥。”

“亲大哥……”裴全回过神来,一脸恍然大悟:“你就是被镇远侯府赶出来的那个冒牌货。”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裴母快步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向他使了个眼神。

裴全这才忿忿住了嘴。眼神却还是乱转,冷不丁看到跟在裴寄身后的苏晚,眼中顿时掠过惊艳之色。

“娘,那这位美人是?”他一手指着苏晚,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浮。

“这位是内子。”

不等裴母回答,裴寄冷冷瞥了裴全一眼,声音低沉。

“对对对,这是你大嫂。”裴母点头附和。

“大嫂……”裴全这么喊了一声,眼珠子却还是滴溜溜的在苏晚身上打转。

裴寄上前一步,挡住他轻浮的目光,沉声道:“事情未有定论之前,不必如此称呼。”

裴母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眼里闪过一抹惊慌,面色顿时变了,急道:“阿寄,难道你不肯认娘吗?”

“你这个白眼狼。”不若裴母一般,裴全听到裴寄这么说就直接骂开了,“要不是爹送你进镇远侯府,你以为你能是什么世子,还敢不认亲娘。我大哥回了侯府还惦记着我和我娘,你这种人活该被赶出来……”就是可惜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若是他早生个几年,换进侯府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少年未长成的公鸭嗓粗哑难听,在逼仄的小院里愈发让人难以忍受。

——

“阿寄,刚刚在常乐坊,你为何那么说,我们不是商量好了要虚与委蛇一段时间。”

平安坊巷子的青石板路上,女子轻柔的声音夹杂着清脆的脚步声。

“我本想顺藤摸瓜,找到背后指使人,虽然那妇人的表现并无异样。可从裴全的态度上可以窥见,裴安对他母子二人仍是照顾有加。”到了小院的门口,裴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晚,“若真如那人所言,试问裴安恨不得要了我的命,又怎会容忍一个千方百计想要认回我的养母。”

裴寄没有说的是,他早就清楚背后主使人是谁,他本欲虚与委蛇不过是想摸清裴安的目的。

可思及裴全那轻浮恶心的目光,裴寄就恨不得剜了他的眼睛。若是按计划形式,打交道则是必不可少。

他不愿。

苏晚未察觉到他的心思,只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如此,若是她再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裴寄推门而入,一边温声道:“近期她不会过来了,若我所料不错。她下一次出现,就该是当众放榜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打卡~

看到有人说追妻火葬场的事情

蠢作者只能保证,本质小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