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打从发现那丫头是为偷盗那本名册而混入刺史府后,伍经义便料定她是为人所派来的。可是他却想不通那丫头怎会认得四皇子?而且看四皇子那一脸焦灼担忧的样子,还不像是浅交。

可若说她本来就是四皇子派来的,这一切似乎又有些说不通。平阳侯可谓是个百无一用的老纨绔,哪位皇子也不会视他为倚仗,更不会为保这样一个人下这么大功夫。何况那丫头若当真是四皇子所派,这种只能在暗中进行的事,四皇子一但发现她失手,避嫌犹嫌不及,又怎么可能与她公然相认?

可若不是四皇子派来的,又是谁派来的呢?她与四皇子又为何会认识?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伍经义暗暗叹了一口气,根本挼不出个头绪来,但四皇子的问话他不可不回,那丫头也迟早会醒来将发生的事告知四皇子,故而当下他没有欺瞒的余地,于是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明。

只是在说到那本名册时,他只道是一本寻常的灾民统计名册。

李玄愆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了几处细节,之后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

一前一后出了门,伍经义驻步等了等宿州长史,阴着一张脸转头问他:“四皇子突然来了宿州,长史可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长史马上意会,连连点头:“钦差大人放心,下官这便去主办开仓放粮事宜,务必确保天亮前米粮发放到位。”

伍经义点点头,之后大步离开。长史也紧随其后,慌慌张张的去料理赈灾事务。

李玄愆回到西梢间,望着一脸平静仍无要醒之意的温梓童,眼中漫着惆怅与心疼。他抬手拂了拂她的脸颊,轻声问:“你吃这么多苦去偷那本名册,到底是为何?”

顿了顿,他又问:“既然要来冒险,那时为何不告诉我?”

他自然知道这会儿等不来答案,于是有些怅然的坐回床畔,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就这样默默的守着,很快天便亮了。

从京城到宿州,李玄愆一路快马加鞭,沿途除了换马外没有片刻的停歇。赶了一日一夜的路到了宿州,如今又在床前守了一夜,直至天亮,他还毫无倦意。

那张秀气又平静的脸,仿佛有魔力一般,他只要看着便移不开眼,不知疲乏也不知困倦。起初,他的确是时时刻刻都在盼着她醒来,后来有那么一瞬,他竟忽而觉得她晚些醒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像这样盯着她的脸多看上一会儿。

然而就在他这样想时,忽然见那蝶翅般的睫羽颤动了一下……

“阿梓?”他轻唤一声,然后屏气凝神的细细观察,果然见那睫羽又轻轻的颤动了两下。这回他方大喜,确定先前不是盯得太久产生了错觉。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热度全退了。他的手顺着额头滑下,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见温梓童的双眼眨动一下后终于翕开了一条缝儿。

他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睁开,然后将声量刻意压得低低的,问她:“你醒了?”

温梓童迷迷糊糊的看着李玄愆,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她平静的脸上忽然起了点波澜,细眉微微拧起:“四殿下……”

开了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熬度的不成样子,又哑又干燥。

李玄愆马上起身倒了一杯清水端过来,一手揽起她的脖颈,一手凑上去喂她。看着她急急的将水咽下,他心中暗怪自己的粗心。这一夜只顾了盯着她的脸看,竟未想起给她喂些水。参汤与药草皆是热补的东西,想也知道喝下后该有多燥渴。

喂下一杯水的功夫,李玄愆已在心中暗骂了自己数句。他将温梓童平放好,问她:“可想吃些东西?”

温梓童摇摇头,缓了缓后,许是觉得喉咙不那么干燥了,才再次开口:“殿下为何为来宿州?”这话才问出口,她却恍然一惊,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突然瞪起!

李玄愆被她唬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椒红……椒红还在密道里!”

“密道?”李玄愆歪了歪头,一时分不清温梓童是病未痊愈说的胡话或是梦话,还是当真。

然而温梓童急切的抓住他的手,双手紧紧握着,眼中满是焦急:“殿下快帮我去救她,就在刺史府的粮仓下面!”

这回李玄愆信了她是认真,右手反捂住她的手,安抚道:“好,我这便命人去,你别担心,我定将她给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说罢起身出屋,给骆九交待几句后,骆九便急急离开。

温梓童既已寻到,散出去的暗卫便也纷纷回到刺史府,如今人手够用,骆九带着十来人去往长史处。拿出四皇子手令,命长史将粮仓打开。

长史未想到密道之事,只当是太子要检查他储粮放粮的情况,于是暗暗庆幸自己昨夜的动作迅速,忙带着钥匙去将粮仓大门打开。

十数名隐卫冲入粮仓,不检查粮垛,却在地上找寻起来。此时长史方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但清醒的太晚,已听到有人禀报:“在这儿!”

他递眼瞧去,果然是他前几日命人拿桐油石灰封锁的密道口,不禁心下大慌。

骆九上前,用手摸了摸那封口处,石灰膏已然干尽凝固成型,与周边的地面连在一起。

见此情形,长史心中闪过一瞬的侥幸,可下一刻这点儿侥幸心理便全然被焚灭。就见骆九抽出腰间宝剑,对身旁的人说了句:“站远些!”之后手中宝剑挥舞几下,便见一片灰粉弥漫!

待尘埃落定,视野清明后,就见先前还平整的地面上,被戳出了一个大洞。

长史哪里见过这等功夫,当即吓得倒退两步,就听隐卫中有人笑言:“咱们头儿的佩剑可是当年的御赐宝物,削铁如泥,又岂会被这点儿石灰膏子难住?”

也就说这句话的功夫,已有两名隐卫跳入密道,很快便一人抱着一个女子跃了上来。骆九上前看了眼,一眼认出温姑娘身边的丫鬟椒红,只是见她不省人事,不由将心提起,伸手探了探鼻息。所幸,还有救。

他招了下手,十数名隐卫便跟着他出了粮仓,带着椒红和另一名不知是何人的姑娘,去向四皇子回报。

其它人在西次间候着,骆九一人前去叩门,进屋时温梓童刚刚向李玄愆讲明了发现密道,以及椒红被封入密道的整个过程。李玄愆心疼她病重未愈,不让她多说,但大致情况已明了。

李玄愆出去看了椒红一眼,迅疾命府医过来。他命人撤了榻案,将人先临时安置在榻椅上,府医瞧过二人后,道她俩皆是缺食缺水造成的昏迷,只需好生调养即可慢慢恢复。

与府医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脸惶惶跟过来的宿州长史,他不知那密道中为何会有人,且其中一人还是他刺史府的丫鬟。但在府医看诊的这段时间他渐渐看明白也想明白了。

刺史府的丫鬟身上绑着绳子,显然是被这个叫椒红的绑去的,椒红又是温梓童的同伙,看来钦差大人要找的那份名册,八成就在椒红这丫头身上。

于是他躬身拱手,主动上前献殷勤:“四殿下,既然椒红姑娘身子无大碍,不如下官先将她移去厢房好生休息,免得在此搅扰了温姑娘。”

李玄愆觑他一眼,“你命人抬一张像样的床来,就把她安置在这屋吧。”

长史面上一怔,又不好违拗,只得称是。随后他给身边小厮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将刺史府的丫鬟拖出去,这厢掉头正欲出去安排,就听身后又传来李玄愆的声音:“等等。”

李玄愆声音冷冷的,长史心道不好,果然停下脚便听李玄愆接着吩咐道:“那个丫鬟也先留下。”

比起与自己没多大相干的温梓童和椒红来,长史更怕的是自己的这个贴身丫鬟!毕竟温梓童她们所盗的名册是钦差大人的,与他并无干系,而她们所发现的那条密道,他也完全可以说是刺史在时设立的,与他无涉。可这所有推脱之辞的关键是,他身边的人不出卖他!然而这个丫鬟一但留下,若是出卖了他,他便死路一条了。

于是即便冒着开罪四皇子的风险,他也不得不为自己争上一争,他转头作谦卑状的行了一礼,道:“四殿下,这丫鬟乃是刺史府的洒扫下人,趁着我宿州灾情,想要盗米出逃,结果意外被困于密道内,实属天意。这是刺史府内务,理应由下官来处置,不劳烦四殿下。”

说罢直起身带人要走,脚才迈出半步,眼前便闪过一道明晃晃的寒光!他身子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僵在原地,低头看下去,那剑就抵着他的喉咙。

而这把剑,正是先前那把号称削铁如泥,能将桐油石灰膏封平了的密道口捅开的宝剑。

“四殿下这是?”他哆哆嗦嗦的问。

李玄愆却并不多言,只重复了一遍:“将那个丫鬟留下。”

僵持须臾后,长史抵不住腿软败下阵来,只得点头称是。骆九这才收回宝剑,放他离去。

府医开了两副补药后,很快小厮们抬着两张架子床来了西次间,一左一右摆放好,又将椒红和那个刺史府的丫鬟安置上去。李玄愆留下府医专门照料二人后,兀自回了梢间。

温梓童早已等得不耐,喘着扶床坐起,若非身子太虚,怕是马上就要下床去外头亲眼看过椒红。李玄愆见状连忙将她扶稳,往她背后垫了引枕,然后安慰她道:“你大可安心,你的丫鬟并无大碍,府医已为她开了补药喂了水,想来休息一阵便可清醒。倒是你,实打实的病了一场,需得仔细将养。”

听他这样说,温梓童心中稍安,默了默,忽地又想起那个好容易招供的刺史府丫鬟,于是问起她来:“找到椒红时,可有看见还有一个刺史府下人装扮的姑娘?”

“有,此刻她就在外面,与你那丫鬟情况相似,只要歇息一阵便会好。”

这回温梓童的心彻底安了,听李玄愆的话,吃了点粥食后便乖乖躺回床上休息。她确实也困倦,牢里那几日虽则她一直躺着,可却怎么也休息不过来。

就这样,温梓童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天一夜,这期间唯有在用饭和口渴时她才会被李玄愆温声唤醒,然后任由着他将东西喂入口中,而她只需张张口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