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想要问老伯的,温梓童皆已问完了,最后便请他带自己去隔壁村看看。

许久未吃到米粮的老伯今日承了她的恩德,自然听凭差遣,麻溜起身在前头引路,边走边还提点上句路滑小心。温梓童和椒红相互搀着,紧跟在老伯身后。

老伯口中的临村叫做桃花村,就在南坊村的东面不远处。因着沿岸地情是东高西低,故而堤坝决掉灾情来临时,南坊村最先沦陷,之后洪水便顺着南坊村一路西下,连淹了十数个村庄。而东边的桃花村虽与南坊村相邻,却因着地势渐高,故而在洪水来临的头一夜,并没破坏得太过。这也给了桃花村村民们逃亡的时间。

而当洪水水位渐高后,桃花村也终难逃被冲毁的宿命。待水退下去后,有些逃至山上的村民便又纷纷下山回到了桃花村。

随老伯步至桃花村后,温梓童发现这里并未比南坊村好多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村子里住着一户衣锦还乡的富贵人家,墙垣砌得高且结实,被洪水冲过之后毁了一半,却还有一半带顶的屋子可以遮风避雨。

故而眼下桃花村仅剩的三十几号人,便都扎堆挤在这个富户的家中。而富户本人,倒是连夜收拾了家财迁离了宿州。

老伯在前推开大宅摇摇欲坠的门子,客气的请温梓童和椒红进去。

入了前庭,温梓童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分散在四处,或躺于游廊的栏凳上,或倚在柱子上。他们对老伯并不陌生,因为打从出事以来,老伯也是寄居在这个屋檐下。可看到还有两张陌生面孔跟着,不免就要投过来几束好奇的目光。

温梓童小声问老伯:“你说的那个撺掇你们告御状也要严惩平阳侯的人,是哪个?”

老伯找了一圈儿,显然那人不在这里,便冲着倚在柱子前的一个六七岁男娃问:“你牛二哥哥呢?”

那男娃脸色枯黄,看样子已饿了多时,眼下似是没有力气答话,只摇了摇头。老伯便给温梓童说:“八成是出去找吃的去了。”

说罢,老伯边往男娃那边走去,边从怀里掏出先前藏的那个肉包子。走到男娃跟前,老伯一层一层小心的打开油纸,递到他跟前说:“快吃吧,这位公子赏的。”

这孩子是村子里活下来的最小的娃了,爹娘都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至今也未回来,老伯对他自然多些心疼。之前温梓童以为这个包子老伯是留给自己下一餐吃的,却想不到是心里还记挂着旁人,不免生出两分敬佩。

男娃先前还略显无神的两眼,瞬时放光,不顾一切的夺过那个包子,胡乱就往嘴里塞!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也立时起身往这边围过来,眼见那男娃吃进嘴里的是肉包子,还滋滋滴着油,不禁羡慕的眼都红了。立时转向温梓童主仆,迅速靠近到她的身边,伸出双手求她也赏自己一个包子。

温梓童立时被这阵势吓傻了,椒红虽也怕,却是张开双臂护在温梓童身前!明明说话都打着哆嗦,却还是安慰温梓童道:“姑娘别怕……”接着又对那些人吼着解释:“没包子了!我们在城外的客栈就带进来两个包子,刚刚都给老伯了,如今包袱里一个都没有了!”

老伯也上前劝阻说明,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终于放下双手,重又散回四处去歇着,以节省体力消耗。

既然那个叫牛二的不知何时回村,温梓童也不能将时间全耗在等他上,于是便决定先回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去往客栈的路上,温梓童总在想着适才那位老伯的话,隐隐觉得蹊跷。只是许多蹊跷的地方,还得再找人核对验证下才行。

主仆二人走在荒凉的泥路上,如今的宿州,七成的地界遭了灾,不管此前多么的繁华,如今都成了眼前这番不堪模样。

只有官府以东的高地算是免遭横祸,一来自然是因着地势高,洪水袭境时到达此处时,威力已大不如前面。二来便是此处本就是宿州官员和豪富们的聚居之地,高门大院的院墙多选用质地坚硬的石块垒砌,抵御能力也要远胜平头百姓们住的泥坯简房和茅草屋。

而她们所投的这间客栈,便是位于官府所在的这条府前街。温梓童她们到达时,日头已至正午,也到了吃午饭的时辰。椒红先行上前问过年轻的老板娘,果然马夫已守约将她们的行囊送来此处。

宿州此刻这般情境,无数人失了家园连个落脚地也没有,导致能继续经营的少数客栈都瞬间抬高了价码。原本五百文一晚的上房,如今要四十两雪花银!莫说是受灾的贫民不敢想,便是一般的富户和低品阶的官员也望之兴叹,就连当地豪富掏这银子时,也不能说眼睛不眨一下。

盘桓片刻,温梓童只让老板娘给开了一间三十两银的稍房。

这公子丫鬟的宿在一间房,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老板娘也只笑笑不说什么,拿了铜匙便去给客人引路。温梓童和椒红进了房安顿好,很快小二便将早前送过来的行囊也送进来。

温梓童原想问他几句,可发现是个只能做力气活儿的哑巴,于是只得放弃,让他放下包袱便下去了。

之后她又瞥了眼那包袱扣儿,果然见有松动过的痕迹,只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马夫做的,指不定是这客栈的人手脚不干净。虽说里头没有太过要紧的东西,她还是吩咐椒红:“快看看可有少了什么东西。”

椒红将几个包袱一一打开检查,发现东西都在,便笑道:“得亏姑娘想的周全,提前将要紧的东西都收在了贴身的包袱里,想来他们翻这几个包袱时定是失望至极的。”

眼下温梓童已没有心思拘这些小节,只道:“椒红,你去前头要几样热菜,让他们送来屋里用。”

椒红领了差事出屋,不多会儿便回来,气鼓鼓着一张脸,不住的抱怨这是家黑店!末了道:“莫说是热菜了,米面的价格都要贵过黄金!”

温梓童无奈的笑笑,说道:“一场洪水将这里的良田和粮仓皆冲毁了,眼下宿州官府还未开仓放粮,正是粒米粒金的艰难时候。想来这客栈里的存粮也撑不了多少时候,自然是价高者得。”

不过她话锋接着一转,又道:“咱们虽也要省着些花,可这吃食上还是省不得的,没有力气怎么去东奔西走的查案?”

其实这些道理椒红怎会不明白,只是出门时未能料到这边粮价已高至如此令人咂舌的地步,故而原本以为充足的银两,如今就显得有些紧巴。

“咱们带来的银子还剩下多少?”温梓童问。

椒红整了整包袱,将余下的银子点清,回道:“拢共还有不到两百两,可是住一晚就要三十两,吃一餐像样的也要七八两,还得预留下回京的盘缠,只怕这些银子撑不过三日。”

“三日……”温梓童低低了重复了遍,原本还想着汀兰苑有素容和魏大夫坐阵,应该能多撑几日。可如今盘缠也如此紧巴,一切都必须在三日之内解决,那么接下每一刻的时间都珍贵无比。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行动。

十步见长的客房里,温梓童来回踱了数十圈,直至小二敲门送来刚炒好的饭菜,她才驻足收回思绪,让椒红去开门。

小二端着一个掉漆的木托盏进来,将上面的几样菜布在方桌上,然后颔了颔首,又摊手掌做了个“请用”的手势,便欲退下。

“你也是哑巴?”温梓童问道。

小二听了这话也不气,反倒笑笑,“公子说笑了,咱们这店好歹是远近闻名,在整个宿州也能排上号的,岂能各个都是哑巴?”

听他会说话,温梓童不禁安了心,赔个笑,接着道:“我初来此地,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小哥。”

被人这样敬着,小二有些受宠若惊,忙躬身:“公子您太客气了,您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小的便是。”

“听说宿州新修的河坝被冲毁那一晚,狂风大作,雷雨泼天?”

一听客人提及受灾那日的事,小二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点点头:“的确如公子听来的那样,堤坝被毁那晚风雨交加,从傍晚直到天亮。不知那一夜毁掉了多少人的家园……”

正沉入在那种忧伤情绪中,小二蓦然又回过神儿来,纠正了一句:“只不过那晚雨势虽大,倒是没有打什么雷。”

“小哥可确定?”温梓童惊讶的圆瞪起双眼。

小二无比笃定的确认:“自然是确定的,小的虽宿在这客栈里,可爹娘却在受灾之地,故而那晚小的一夜没睡,一直留心着天色,祈祷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