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份奏疏送往京城之时,伍经义和宿州长隔着一层雨幕,李玄愆那张素日里凛若冰霜的脸,此刻映入温梓童眼中,却是出奇的温濡。
只是雨势来得太猛,那纸扇难以为继,很快便被砸出了几个窟窿。雨水汇聚成流,顺着窟窿哗啦流到温梓童的脸上,激得她阖上了眼。
而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攥入掌心,牵着她往一旁跑。
慌乱中温梓童睁开眼,视野内却是迷蒙一片,猜不出李玄愆这是要带她去哪儿,只胡乱的跟着他的步子。
跑出没多远时,她依稀听见贤妃身边的那位宫人大喊一声散了,让大家都去配殿避雨。只是配殿离此较远,路上还有一段好淋。
转眼间,温梓童便被李玄愆带着入了一个室内。
她慌忙擦拭了两把脸上雨水,才往四周看去。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不过造型与陈设却同其它宫殿大不相同。
思忖片刻,她回头看着李玄愆,忐忑的问:“这里是瞻月塔?”
李玄愆温静的点了下头。即便他的头发与袍衫也皆湿的不成样子,可那股子矜贵之气却好似从骨子里透出,分毫一点不受外界所扰。任邋遢成何样子,也不显半点狼狈。
“殿……殿下为何带臣女来此?”温梓童将一双眼儿瞪得又圆又亮,她很清楚瞻月塔不是闲人可入的。便是上辈子李桓做了皇帝,也不曾违背先帝遗训,擅自入内。
李玄愆嘴角噙起一丝暖笑,垂着眼帘并无避忌的看她:“因为这里最近。”
“可是这里……”才要继续追问下去,温梓童却突然收了声。眼神飘忽了下,浮上一股子心虚。有些话还是不多言的好,毕竟以她眼下的身份和年齿,不该知晓那么多宫中之事。所以不妨糊涂些。
见她欲言又止,李玄愆却笑着问:“这里如何?”
温梓童低下头去,拨浪鼓似的用力摇了几下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福了福身子,借着谢恩岔开话题:“谢四殿□□恤照拂。”
李玄愆连忙去扶她的胳膊,让她免礼。
她身上的衣衫湿透,纱袖也贴裹着手臂,他扶上她的小臂时,只觉得那腕子纤细的仿若柳枝,稍不小心一折即断。不禁心下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热浪,就如强者对弱者天生的怜惜。
温梓童都起礼了,却见李玄愆的手还握着她不放,不免泛起羞赧的抬眼看他。李玄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收回了手,只目光却依旧黏在温梓童身上,亲眼目睹着她脸颊上的粉云盖过湿气。
上辈子温梓童虽作过人妇,却也不曾被人这样直勾勾的看过。为人妻时,李桓没给过她多少关注。李桓崩后,更是没什么人敢直视她。
如今被李玄愆这样逼视着,她心下彷徨,眼中局促,一双手默默的绞着帕子,恨不得要将那丝线绞断。
上辈子从不曾体会过的少女羞怯,此时此刻却是深深体会了一把。
她这些不安的小动作,自然也落入到李玄愆的眼中。
他眼前的温梓童,已不再是那个大燕朝垂帘秉帘的母后皇太后,只是一个堪堪及笄,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他这样直接的眼神,无疑会吓到她,令她内心慌乱。
只是说来也怪,他明明是有些心疼的,也想收敛一下自己的直白,好让她不那么窘迫。可是却又无比喜欢她眼下的样子,莫名的可爱,莫名的令他窃爽。
这便是女儿家的害羞?
出于化解气氛的尴尬,温梓童没话找话道:“殿下,待过会儿雨势稍收,臣女便先行离开,知会中官取了伞来此接您。”
可李玄愆却并不接她话茬,只将她扫量了一下,平静道:“温姑娘,你的裙衫湿了。”
温梓童将将缓解的情绪,顿时又被他这句话给拉了回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狼狈的衣裙,她的头再也没勇气抬起。若不是怕僭越无状,她倒想背过身去,离他远远的。
谁知李玄愆却率先转了身:“请随我来。”
温梓童立在原地怔了片刻,见李玄愆已提步往木梯走去,只得也跟上前去。随着他盘旋拾阶而上,直上到了瞻月塔的最顶层。
塔体拢共七层,每上一层都较前一层面积缩小许多,顶层时已是仅相当于一间普通的闺房大小。
攀登的一路上李玄愆缄默不语,温梓童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跟在他身后走。如今到达了顶层,她还是不懂他想做什么,只懵懂的看着他。
李玄愆用眼神示意了一张木椅,“温姑娘就坐在那处吧。”
原本在一位皇子面前,温梓童是不敢自己先坐的,可李玄愆命她如此,加之一路爬上来确实腿都累的发颤了,便听话的点点头,然后坐在了那张木椅上。
这层面积虽不大,却与下面配置相同,也是在塔屋的六个角落里分别摆置了一盏烛塔。只是因着空间褊狭,八层蜡烛的烛塔上只点了最上的四层。
李玄愆走到其中一盏旁边,拾起一支燃着的蜡烛当引火,将下面几层的蜡烛也悉数点燃。之后又走到另外几边,如法炮制,很快塔屋内不仅明亮无比,也暖和了许多。
他又将其中两盏搬至靠近温梓童坐着的地方,离她不远不近,既有烤火的烘暖之意,又不至于太热。如此很快便将身上湿凉的衣衫,烘烤出一些温度。
温梓童悄悄往一旁看坐在另一张椅子里的李玄愆,见他正探着一双手在身前的烛塔上烘烤,心下不免有些懵怔。
上辈子她就不知李玄愆是何时看上的她,迷迷糊糊就得知他情根深种。这辈子不过是初见,且还是她错漏百出的一日,他居然待她这般上心。
她细眉微拧,突然有些好奇他上辈子到底是看上了她什么?眼高于顶的议政王,总不至于肤浅的仅仅是沉迷于一副皮相吧!
窗外风雨如磐,没有半分要收歇的意思,与塔屋内的融融暖暖全然是两副天地。
原本温梓童只是偷偷的看上一眼,可看着看着便走了神儿,直到李玄愆也抬起眼皮来看她,她这才回过神儿来,匆匆收了视线。
却是迟了。
“温姑娘,你若是想看,大可光明正大的看。”李玄愆将烘暖的手掌翻了个面,稍顿了下便轻笑出声:“我又不会降罪于你。”
他将目光移到温梓童的身上。她娇媠的小脸儿此时因着被烛火烘暖,整个都红扑扑的,也分不清是不是又因他的话泛了羞赧。
“没……”温梓童急着辩解,开口却又觉得自己理亏。方才的确是她逾礼了,现在便有些说不清,只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睛,急切的理清着思绪。
纤长的鸦睫像根羽毛,隔空就扫在了李玄愆的心尖儿上。令他心下一软,瞬时歇了逗弄她的心思,只赔礼道:“是我言语轻薄了姑娘,刚刚只是看你太过局促,想逗你一乐。”
这一会儿戏谑一会儿又哄的,温梓童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对方是皇子,既怨怪不得,又大度不得。大度了反倒显得她轻浮好糊弄。于是只得低了头,轻喃一句:“殿下言重了。”
李玄愆见她仍是拘谨,心想着这也正常,换作任何一个姑娘同皇子同处一室,又是如此狼狈的情形下,难免都要心中不安。
于是他不再生硬的去逗她,促使她松泛下来。只想着平心静气与她聊些家常。可他身为大燕的皇子,家事便是国事,左右离不开紫禁城里的人物。
他伸手摸了摸一旁的塔壁,原本粗砺的石面被打磨的光滑无比,又涂了椒泥,既奢靡又让人看了舒服。
“父皇为我母后修建这座瞻月宫时,母后身体尚算安康。父皇命了工部最优秀的官员督建,可宫殿才建至一半,母后便仙去了。”
“父皇想要的‘河边共指星为客,花里空瞻月是卿’,便这样成为镜中花,水中月,再不能实现。他无法同我母后一并在此瞻月,多少个夜晚,他只能独自一人站在这儿,仰望天边明月,将那视作我母后的栖身之地,遥祭相思。”
说这话时,他已是望向了窗外。尽管此时的窗外除了风雨晦暝外,并看不到月亮。
温梓童没料到李玄愆会交浅言深的与她说这些,不免意外又同情的认真看着他,心下不再有所顾忌。
这个男人上辈子在她眼中,就如同一个不会痛也不会死的战神。他可携剑上朝,可吓退先帝指派的其它几位辅政大臣,一手左右着帝王。就连垂帘的两宫皇太后在他面前,也仅仅是高坐庙堂形同虚设的傀儡。
旁人对他皆是莫敢仰视,她身为东宫皇太后,对他亦是既敬又畏。
可强势如他,竟也有这些凡人的苦思。
一时间温梓童也不知当如何劝慰,只觉得此时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安抚,便道:“请殿下节哀。”
李玄愆笑着回过头来看她,“节什么哀,母后走了这么多年了,在万民心中已是得道的神仙,岁岁供奉,有何哀可节?”
温梓童顿觉自己失言,低下头去:“臣女无状了。”
待她再抬起头时,却见李玄愆已然走了过来,不禁心下又是一紧。
李玄愆在她面前站定,负手而立,“我与你讲这些家事,便是不想你再这般拘谨。”说罢,他便探出手在她袖上一摸,满意道:“好了,你身上衣衫既然已干,我便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裹挟着湿气的晚风,飒飒拂过宝塔顶端,搅得檐角风铃不断发出清脆灵动的声响,宛如一曲奏不完的仙乐。
此刻温梓童就坐在这宝塔尖上,耳边的仙乐却不足以安抚她,反倒叫她瑟瑟发抖。
这是一处只容坐着不容站立的狭仄空间,头顶有矮檐遮雨,只有风不时灌进来,扫过脸颊时沁凉如水。李玄愆带她爬上来时,她是打心里极不情愿的。
虽说四周有防护并不无危险,可她不明白在这么冷的雨夜,她为何要像个傻子似的坐在这里被冷风吹?
她不安的侧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李玄愆,声音微颤:“殿下,您带臣女来此是……”
“嘘~”李玄愆将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边,示意她噤声。随后引她看向掩在一片薄云后的月亮,诡秘莫测的道:“你听。”
温梓童皱眉,盯着那半隐半露的月亮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同时她也听了半天,除了风声雨声铜铃声,便只有檐角滴下的水滴,敲在那青瓦上,化为一个个清脆的音符。
她无奈的将视线落回到李玄愆身上,一副不能参透其中玄机的惭愧样,却是不敢打扰他。
因为这会儿李玄愆正阖着双眼,微抬着下巴好似在聆听什么。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睁眼,并看向她。他唇畔淡出一抹笑意,在这样凄冷的夜晚,竟也能令人感觉到片刻的温暖。
“适才,我母后在与我说话。”他噙着笑意,淡然道。
温梓童先是微怔,既而下意识的追问了句:“说了什么?”
李玄愆不答,只看着她缓缓笑开,明媚的样子似能照亮整个雨夜。温梓童这才恍然意识到,这话岂是她当前的身份能问的?立马收起好奇,颔首赔礼:“臣女僭越了。”
这话才说完,跟着便是一声:“阿嚏!”她旋即捂上口鼻,只觉自己又失礼无状了,连忙再赔礼。
李玄愆却丝毫没有怪责之意,反倒有些担心,抬手便去解自己的外衫衣扣。
这可把温梓童吓到了,她惶恐的圆瞪起眼睛:“殿下……您……您这是要干麻?”
“你披上我的袍服!”说罢,李玄愆已将外衫褪下,递给温梓童,自己只着一身素白中衣。
温梓童自是不敢真的接受,柳眉紧拧着,嘴唇抖颤:“殿下您……这万万使不得!”
她嘴上拒绝着,手也去将那衣衫接过,展开,重新帮李玄愆披到肩上。眼中却是不自觉的就浮起一层水雾。
李玄愆任她帮自己穿衣,只深深凝着她的脸,却无半点要阻止她的意思。方才是他想简单了,她冷,他便急着去脱衣给她。可若只是件披风斗篷的还好,一件袍衫给她,她的名声便要毁了。
虽然他打从回到这世上睁眼的那刻,就迫不急待想将她迎娶入宫。可在她的眼中,他不过是今日堪堪认识的陌生人,他理应再耐着性子多等些时间,容她慢慢了解他,接纳他。
能被她亲手伺候穿衣,已是他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奢欲。
待衣扣重新系好,李玄愆偃意的笑笑,随后道:“回去吧。”
他不知是否该后悔今晚的任诞,带她来这塔顶,害她受了凉。可偏偏他却自私的为那点儿犒享沾沾自喜。被她亲手伺候过穿衣,这件袍服他都有些舍不得再脱了呢。
一听李玄愆终于要回去了,温梓童如临大赦,点头如捣蒜。麻溜的就下了塔顶阁间,回到顶层。
落地后,她有眼力见儿的上手帮李玄愆弹了弹袍摆上的蹭灰,然后请示道:“殿下,臣女看着外面的雨势已有些要收的意思,不如臣女先行回去知会内官,让他们来此处接您?”
李玄愆不用瞥窗子,都知道她在撒谎。窗外雨声潺潺,哪里有半分收小?她不过是不想同他继续共处一室罢了。
他眯了眯眼,心想八成是先前脱衣的举动惊到了她。
温梓童微低着头,静静等待李玄愆的答复。
虽说她只是平阳侯之女,本就不该与一位皇子四目直对。可她觉得若眼前人换成李桓,她是完全有勇气正眼与他相对的。可不知为何面对李玄愆,她明明想多看几眼,却就是不敢抬头。
他的目光凌厉又热烈,仿佛视线一但被他捕捉,她便再也藏不住任何秘密。就连她重生一回的事,也要悉数泄了底。
正两相僵持之际,隐隐绰绰传来一位中官尖细略夹沙哑的声音:“殿下?殿下?”
声音是从塔外传来,想来中官们已找遍了整座瞻月宫,才又回到了这里碰运气。宝塔他们进不了,只能在塔下大声唤喊,嗓子都哑了,也不知这是一路喊了多久。
温梓童眼中一亮,抬起头来想提醒李玄愆:“殿下,外面……”
谁知她才开口,便听到李玄愆的声音高高的将她压过,洪亮高亢:“在这儿!”他明明是喊给外面中官听的,可幽黑的双眸却直直盯死了温梓童脸上,且还似带了两分怒意。
李玄愆心里的确是有些不爽快,虽说他不想逼她太紧,可她先前听到有人找来时,那眼中瞬时闪过的精光骗不得人。她就是急着离开,就是对他如此的不耐烦,可算是等来了救兵,能开释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强霸着她不让她走。
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李玄愆便拂袖下了塔楼。
温梓童隐约感受到他的不爽,却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又开罪了他,只乖乖跟在后面随他下了塔。
十几个中官撑着油纸伞恭候在塔外,李玄愆一迈出塔门,便被左右两个中官撑着伞护住。另有一名中官躬身,双手将一把油纸伞递给温梓童。
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又是自家殿下似中意之人,他们即便身为阉人也不敢冒然为她撑伞冒犯。
温梓童接过伞,远远跟在一行人后面,待到分岔路口,她想与李玄愆道句别,却见他矫首阔步,没有要停留的意思。
她便依礼朝着他后身颔首,恭送,待他走远了,她才提步往另一边的配殿走去。
李玄愆蓦然驻了步子,缓缓转过身看。只见那纤弱的妍影已离开自己数十步,很快便没入雨幕中,再也找寻不见。
他不禁问自己,刚刚内心涌出的不爽快,真的就只是因着那点儿小事?
他视线落了下去,右手握在腰间玉带的犀毗上,这是刚刚她亲手为他所穿。可这于他近乎是奢享的事,某人却是整整享了一辈子。
哎——
他果然还是有些看不开这点。
或许直至他真正得到了她,再也无人能从他身边将她带走,他的心才能彻底安虞无妒。
这样想着,李玄愆的嘴角就微微扬起个弧儿。他有什么可不安的?这辈子任谁也无法再抢走温梓童,温梓童只会嫁与他,迟或早罢了。
坚定了这点,李玄愆转身迈开步子,往自己的歇脚之处走去。步子有些急,身边中官一时没能跟上,竟让他淋了片刻的雨。中官惶恐,李玄愆却觉这雨淋得格外舒畅。
并大声命道:“去贤妃那儿问问,可派人探过路了?今晚是否还能回京。”
这厢温梓童回了配殿,见三姑娘和五姑娘正合抱着一个小暖炉,烘身子。显然从瞻月塔跑回配殿的路上没少淋雨,此时身上还未干透。
刚她回来,三姑娘立马迎过来,关切的问:“四妹妹,殿下这是带着你去了哪儿,怎的这么久?”
温梓童将伞仔细收起,从容自若道:“不过是借着塔下的檐子避了会儿雨,谁知雨越下越大,迟迟回不来,直到中官去送了伞。”
闻言五姑娘也抱着暖炉缓步走过来,奇道:“为何殿下连避雨,都顾着四姐姐?四姐姐与殿下今日才是头一回见,怎的就生出这般真切情谊?”
经她一提醒,三姑娘也好奇的看着温梓童。
温梓童悠然闲步至圆案旁,纤长的五指轻拂着案上面料而过,笑道:“是不是今日我将贤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分了几样给三姐姐,便将五妹妹给开罪了?”
今日之事李玄愆皆做在了明处,如今温梓童也不好解释,只得又使出这拉一打一的手段引开话题。
五姑娘原是借着打趣的语气捡几句便宜,见温梓童将话挑明,脸便瞬时如刷了浆子繃住。顿了顿才挤出个僵笑,化解道:“四姐姐这话怎么说的?都是自家姐妹,赏了谁都是阖府的荣光。”
温梓童亲眼看着她的脸由粉变白再变红,心下觉得好笑,既然五姑娘不想与她言语交锋,她便也耐着性子递了个台阶,解释一二:“五妹妹,并非我厚此薄彼,只是三姐姐是如何才向祖母求来这次机会,你我皆心里清楚。”
她转头看着三姑娘,抬手帮她撩了下额前碎发,顺道将自己的恩情再卖一回:“我们是姐妹不假,可是府里还有那么多下人,若是这回三姐姐两手空空的回去,难保不会有眼皮子浅嘴皮子刻薄的,将这事当乐子说。”
只见三姑娘听了这话,眼中莹然。
起初听温梓童说要将赏赐分一半给她时,她还曾疑心过为何这般大方?如今知道温梓童是实心实意的处处为她着想,便全把自家姐妹这份温柔记在了心里。
五姑娘不由得心下郁闷。
今日温梓童几次三番的挑着她与三堂姐的关系,她这才有些沉不住气,调侃上一句。原是想让三堂姐看透温梓童此趟收益颇丰,既得了贤妃娘娘的嘉赏,又得了四皇子的青眼。
可谁知却被温梓童反打了太极,三言两语便将三堂姐的心收得服服的。
见言语上占不来便宜,五姑娘重新坐回椅上抱着暖炉烘身子,心里却有些想不通。虽说温梓童打小便是个伶俐性子,但近来越发的感觉有了城府,也不吝虚与委蛇那套,许多事上应对的游刃有余。
罢了罢了,五姑娘转念一想又蓦地释然。暗暗笑起,垂眸看了看自己腰间系的那个香囊。
一场急雨打乱了连今瑶的好计谋,不过照今晚这天气,八成是回不了京了,大家都要歇宿在别宫。那么温梓童早些发病晚些发病,倒也差别不大,左右是要在人前出个丑的。
这厢三姑娘拉着温梓童说了好一番贴己话,心中无尽感佩。最后还硬要把自己的红玉镯子回赠给温梓童,只是温梓童坚持不肯收。
莫说这种成色的她看不上,便是看上了她也可以自己买,何必支这人情?
眼下三姑娘待她是有几分真诚,可三姑娘天生少根筋,耳根子也软,谁说什么便信什么。今日她给点儿好处三姑娘就跟着她走,明日五姑娘扇上一把风,三姑娘又要揭竿做那车前卒了。
原以为推让几下三姑娘就罢了心思,谁知三姑娘也是个执拗的,直接捉起温梓童的手来,强行将镯子往她手上套!
“四妹妹你今日说什么也得收下这镯子,不然……”正说着,三姑娘突然就断了声,只盯着温梓童的手腕细端,之后皱眉道:“四妹妹,你这身上是怎么了?”
经她提醒,温梓童也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儿,竟发现不知何时那雪白无暇的腕间,冒出了许多粉色的小点!
她脑中先是闪过一个猜想,难不成是先前爬到塔顶吹风时,被什么蚊虫叮咬了?
随即这个猜想便被否定,因为她将袖子往上挽了挽,发现上面也是一样的。这不禁令她慌了神儿,因为这怎么看都像是犯了敏症!
可是今日吃食上并无不妥,配殿的熏香也是她所熟悉的苏合,园中的花草也都是些知名品种,断无会诱发敏症的源头。
之前未发现时不觉得,如今发现了就觉得浑身的奇痒难耐,很快便打断了温梓童的正常思绪。
两位堂姐妹扶着她进了里屋,倚到床上,正欲去寻个人向贤妃禀明,求个大夫来看看,偏巧这时就听到门外有人来求见。
三姑娘出去,见那小内侍有几分面善,好似是今日一直跟在贤妃身后的。便对他有几分恭敬:“不知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对她也算客气,将拂尘轻搭在臂膀,说话时面上还带着温和笑意:“温姑娘,适才贤妃娘娘已派了人前去探路。今日大雨冲毁了回京的一小段官道,诸位贵女千金们怕是要留宿在瞻月宫了。故而让奴才前来问一声,几位姑娘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好让人过会儿一并送来。”
“那这里可有大夫?”三姑娘略显焦急的追问。
若放在往常,温梓童病了她兴许还有看热闹的心思。可今日得了人家的好,心中是真真的有些担忧。
那人面上微窘了下,之后笑着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今日贤妃只是过来主持个仪式,哪里想过会在此过夜,自然没必要让宫里的御医也跟来。
“哎,那就没什么旁的需要了。”三姑娘转身回了屋。
小内侍正想开口问问是何人病了,突然心如电转一想问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得等到天亮了风歇雨停,方能回京治病?
于是便袖了袖手,继续前往下一间去知会了。
这里既没有大夫,她们也回不了京,三姑娘也只能倒上杯开水,递到温梓童手里:“四妹妹,看来今晚只能熬一熬了。你多喝些热水吧,指不定发一发汗也就好了呢……”
这劝解之辞委实蹩脚,三姑娘自己说着说着也便没了底气,声音低了下去。
五姑娘也坐在床畔装模作样的照顾着温梓童,面上是同三堂姐一样的担忧,心下却是窃喜的不行。
原本只是想让温梓童在众人面前出一出丑,却是想不到天公比她和连今瑶还会安排,下雨天留客,让温梓童要硬是要熬上这一夜!
虽说这敏症不会把人怎样,但她可是见过温梓童发病的,那苦头可是有够她受的。眼下不过是个开端,待再迟一些,温梓童便会通身奇痒的承受不住,到时满地打滚也是有的。
温梓童推开三姑娘递过来的热水,心烦气燥。此时她虽尚能忍耐,但却知再过一两个时辰后,那痒意便能要了她半条命去!
她烦躁的将身子往下一滑,平躺在床上,又拉起衾被连头一起蒙上。
三姑娘却急得去与她拉扯,劝道:“四妹妹这样不成的,你以前犯敏症时大夫便说过,首要便是通风。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病只会发的更快!”
这般,刚刚才蒙到头上的衾被,又被三姑娘一把给扯了下去。温梓童眸带怨念,孩子气的嗔视着三姑娘。最后将头一侧,不再理她。
可偏巧这角度,正好看到五姑娘系于腰间的那个崭新的香囊。
她虽平日对这个堂妹不多关注,但对于她日常贴身之物,多少有些眼熟。而此时戴的这个,却是头一回见。
只是温梓童这厢疑窦初起,旋即又被背后袭来的一阵痒意转移了思绪,急着伸手去抓!
痛和苦都好忍,偏偏这个痒是最折磨人的!
再说那个小内侍,将话逐屋传递完,便揣着几位贵女的赏银和嘱托,往库房去报备了。
夏初的天气,气温尚不稳定,有畏热的,也有惧寒的。有人嘱托他帮忙加个炭盆儿,有人却请他将厚厚的衾被换成轻薄的蚕丝被。
待他撑着伞到了北库房,收伞的功夫见到个相熟的内侍也来取东西,便热络的打起招呼:“刘公公!”
那人见了他,也分外熟稔:“李公公,您这也是帮主子来取东西?”
他摆摆手,笑道:“哪里~今晚伺候的是那些千金小姐们。”说着,突然倒起苦水来,压低了声量凑前道:“别看不是宫里的主子,一个个也都矜贵着呐!不过是晚上淋了几滴雨,这就病倒了一个。”
刘公公奇道:“哟,这是哪府的千金这么弱不经风?”
三姑娘却急得去与她拉扯,劝道:“四妹妹这样不成的,你以前犯敏症时大夫便说过,首要便是通风。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病只会发的更快!”
那人见了他,也分外熟稔:“李公公,您这也是帮主子来取东西?”
他摆摆手,笑道:“哪里~今晚伺候的是那些千金小姐们。”说着,突然倒起苦水来,压低了声量凑前道:“别看不是宫里的主子,一个个也都矜贵着呐!不过是晚上淋了几滴雨,这就病倒了一个。”
刘公公奇道:“哟,这是哪府的千金这么弱不经风?”
三姑娘却急得去与她拉扯,劝道:“四妹妹这样不成的,你以前犯敏症时大夫便说过,首要便是通风。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病只会发的更快!”
这般,刚刚才蒙到头上的衾被,又被三姑娘一把给扯了下去。温梓童眸带怨念,孩子气的嗔视着三姑娘。最后将头一侧,不再理她。
可偏巧这角度,正好看到五姑娘系于腰间的那个崭新的香囊。
她虽平日对这个堂妹不多关注,但对于她日常贴身之物,多少有些眼熟。而此时戴的这个,却是头一回见。
只是温梓童这厢疑窦初起,旋即又被背后袭来的一阵痒意转移了思绪,急着伸手去抓!
痛和苦都好忍,偏偏这个痒是最折磨人的!
再说那个小内侍,将话逐屋传递完,便揣着几位贵女的赏银和嘱托,往库房去报备了。
夏初的天气,气温尚不稳定,有畏热的,也有惧寒的。有人嘱托他帮忙加个炭盆儿,有人却请他将厚厚的衾被换成轻薄的蚕丝被。
待他撑着伞到了北库房,收伞的功夫见到个相熟的内侍也来取东西,便热络的打起招呼:“刘公公!”
那人见了他,也分外熟稔:“李公公,您这也是帮主子来取东西?”
他摆摆手,笑道:“哪里~今晚伺候的是那些千金小姐们。”说着,突然倒起苦水来,压低了声量凑前道:“别看不是宫里的主子,一个个也都矜贵着呐!不过是晚上淋了几滴雨,这就病倒了一个。”
刘公公奇道:“哟,这是哪府的千金这么弱不经风?”
三姑娘却急得去与她拉扯,劝道:“四妹妹这样不成的,你以前犯敏症时大夫便说过,首要便是通风。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病只会发的更快!”
这般,刚刚才蒙到头上的衾被,又被三姑娘一把给扯了下去。温梓童眸带怨念,孩子气的嗔视着三姑娘。最后将头一侧,不再理她。
可偏巧这角度,正好看到五姑娘系于腰间的那个崭新的香囊。
她虽平日对这个堂妹不多关注,但对于她日常贴身之物,多少有些眼熟。而此时戴的这个,却是头一回见。
只是温梓童这厢疑窦初起,旋即又被背后袭来的一阵痒意转移了思绪,急着伸手去抓!
痛和苦都好忍,偏偏这个痒是最折磨人的!
再说那个小内侍,将话逐屋传递完,便揣着几位贵女的赏银和嘱托,往库房去报备了。
夏初的天气,气温尚不稳定,有畏热的,也有惧寒的。有人嘱托他帮忙加个炭盆儿,有人却请他将厚厚的衾被换成轻薄的蚕丝被。
待他撑着伞到了北库房,收伞的功夫见到个相熟的内侍也来取东西,便热络的打起招呼:“刘公公!”
那人见了他,也分外熟稔:“李公公,您这也是帮主子来取东西?”
他摆摆手,笑道:“哪里~今晚伺候的是那些千金小姐们。”说着,突然倒起苦水来,压低了声量凑前道:“别看不是宫里的主子,一个个也都矜贵着呐!不过是晚上淋了几滴雨,这就病倒了一个。”
刘公公奇道:“哟,这是哪府的千金这么弱不经风?”
“还不是平阳侯温家的~”
一听温家,刘公公立马敛了面上笑意,紧张追问:“温家哪位?”
李公公也不知,只想着全须全尾出来同他说话的三姑娘定然不是,便道:“不是四姑娘,便是五姑娘。”
刘公公这下彻底歇了八卦看热闹的心思,也顾不得去领四殿下歇宿别宫所要备的东西,只匆匆与老友话了别,一溜小急步子折回了寝殿。
虽说今日自家主子才是头一回见这温四姑娘,可主子几次三番为那姑娘解围,又明里暗里百般回护。他伺候在四殿下身边不是一日两日,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主子明显是对那温四姑娘动心了!
若病的当真是温四姑娘,他可不敢有半分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