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畏怯

温梓童怔怔的站在马车下,良久才转头看向李玄愆,不敢置信道:“是这里?”

李玄愆点点头。这时何公公已叫人上前叩门去知会。

在来此之前,李玄愆也曾想过先做安排,将事情先告知她,让她一点点接受,之后再来看她母亲。

可是因着贤妃的事发,他们留在宣城的日子不会久了。只怕温梓童这边还没能调整好心态,便已经要启程回上京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来一剂猛药,直接将她带到母亲面前来。不管怎样,来宣城一趟不容易,母女二人总该见上一面才是。

温梓童一脸懵懂,想了想也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便问道:“我娘可是在王府里做工?”若是那样,她今日便要将娘接出去,用李玄愆给她的银票置办一处宅院,以后兄长医腿的银子她也会月月请人送来。万万不可叫母亲再去受苦受累。

李玄愆轻轻舒了一口气,却是未解答她的疑惑。

他想着至少在与母亲相见的那一刻,该让她的心是喜悦的,不带枷锁的。那略为残酷的真相,等迟一些再知道也不迟。

这时府门大开,定北王大步迎了出来,远远的便同李玄愆招呼:“四皇子过府,怎的也不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本王定当出府相迎!”

却是才走下青石台阶,定北王脸上的笑意就戛然止住。因为他注意到了四皇子身边的姑娘。

那姑娘姱容修态,一袭红裙更衬出艳色绝世。

定北王一时恍惚,这多像他第一眼见到婉娘时的情景啊……

婉娘虽不似这姑娘年轻,可二人那独特的韵致却是一脉相承。定北王当即有了猜想,略抬手指向温梓童,视线移到李玄愆身上,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不知这位可就是温家四姑娘?”

温梓童原本清浅的眉眼,立时盈起微波,她万般不解的看着定北王,疑惑他怎会认得她?之后又转头看向身边的李玄愆。似是在指望他解惑。

李玄愆笑着微点了下头,随后定北王倒吸一口凉气,随后蓦然醒过腔来,意识到自己的待客不周。重又笑着抬手往府内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快,快进府再说。”

一行人入了王府,定北王将四皇子和温梓童延入偏堂,又悄声吩咐下人去请王妃过来。

温梓童这才想起,这位定北王是续过弦的。

其实她对这位定北王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些感恩。上辈子她为圣母皇太后时,他曾入京述过职。而那段日子刚好是议政王不在上京,朝中失去制衡,连家势威,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那时定北王如天降的救星,在她最难熬度的时候撑了她一把,才令她度过眼前的难关。

故而刚刚下马车看到这里是定北王府时,温梓童除了错愕,心中还有一丝丝亲切。

在她将太后之位坐稳些时,曾真心的邀请定北王携王妃入京游玩,却被定北王称病婉拒了。温梓童知他多半是推托之词,却也并不责怪,只是隐隐觉得欠了定北王一份情,无缘报答。

王府的下人奉上茶菓后,一个下人走到定北王身边,小声通报,“王爷,王妃这就来了。”

定北王“嗯”了声,便挥挥手,示意屋里的下人全退下。

温梓童留意门口。心道上辈子未有机缘见到的定北王妃,想不到今日却要在宣城见了,真乃世事难料。她早便听宣城呆过的人说过,定北王妃虽徐娘半老,却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这也令得她掀起两分猎奇。

不一时,便听到门外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

在坐的不仅温梓童怀有猎奇之心,就连四皇子也不免好奇这位定北王妃。毕竟她是他毕生挚爱之人的生母,是他未来的……丈母娘。

而一旁的定北王也提着一颗心。他前日见过四皇子后,并没将温梓童来宣城之事告知婉娘,怕的是她不得见,又日思夜想。

却是没想到那日四皇子还说迟些再见,今日却突然登门,杀了他个措手不及!连给王妃知会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样眼睁睁看着母女二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见面。

王妃迈入偏堂,并不知今日待的是什么客,故而只是习惯性的朝着自己夫君福了福礼:“王爷。”

定北王连忙起身扶她,随后给她介绍:“今日四皇子纡尊过府,中午可要吩咐灶房好好准备。”

“好。”王妇恬适的笑笑,这才转身准备给四皇子见礼。

身为后宅妇人,有生客登门时往往不宜直视,故而刚刚入门时她并未正眼看客人。只余光隐约瞥见,是衣着华贵的一双年轻男女。

此时转身正眼看时,才忽地愣住!

而正也望向她的温梓童,此时也是如她一样,满脸骇然!

“……娘?”纵是三年未见,温梓童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扫量着母亲一身的华贵装束,又有些不敢喊出口来。

在温梓童的记忆里,过去每次来宣城看望母亲,母亲总是衣着朴素。倒也并非穿不起好衣,只是母亲将好衣都藏了起来,说自己不喜欢。

其实后来的温梓童明白了。

父亲宠妾灭妻,将心思皆扑在柳姨娘身上,就连听闻了宣城有名医兴许能医儿子腿疾后,也不肯上心,只将心思寄托于柳姨娘为他再生个儿子上。

母亲当初负气离开平阳侯府,虽是拿了休书,却并不想再嫁。一人女人带着孩子居于异乡,孤儿寡母的不宜太过招摇。

可如今母亲却一身光鲜的站在她面前,甚至还涂了脂粉。温梓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姚婉娘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却是盯了半晌不敢相认。

她自然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骨肉。哪怕这三年来她长高了那么多,眉眼也长开了,从个可爱的小丫头,变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想想如今的自己,还配她唤这一声“娘”么?她要如何向女儿解释如今的自己……

姚婉娘忽觉一阵头晕,以手扶额,身子也虚弱的晃了晃。定北王立马扶住她,焦急且低声的唤道:“婉娘?”

“王爷……妾身有些不适,不宜见客,想先回房休息。”说罢便朝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上前搀扶住她,往外送去。

路过李玄愆身边时,她微微颔首:“四殿下,怠慢了。”之后便离去,未再与亲生女儿对上一眼。

而温梓童就怔怔的立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眉心紧蹙。直至那个身影转出门去,温梓童眼中的泪终是憋不住了,大颗大颗的顺着雪腮滚落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不认她这个女儿了么?

那酸涩之意袭上心头,只觉悲伤至极!身子虚空之际,她突然感到背后一暖,知是李玄愆的掌心在她背后撑了一下,才使她没失重向后倒去。

她扭头看他,他目光凝肃中透着笃定,似在无声的鼓舞着她。

迟疑一瞬,她转身追了出去!

定北王又小小意外了下,不过随即被李玄愆拍了拍肩膀,“王爷给她们母女一些时间吧。”

定北王点点头,他自然也想让她们母女能好好说说话。他只是知道婉娘心高气傲,担心婉娘受不了这情绪上的波动。

随后他摇摇头,释然的笑笑,心道母女连心,相较起来他才算外人。于是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与李玄愆回到座上,再行叙话。

这厢温梓童追出门外,看见丫鬟已搀扶着母亲走到了游廊另一端,立马大步追去。待追上时,已到了母亲所居的院子。

“姑娘,这里是我们王妃的寝室,您不能入内的。”不知情的丫鬟在院外阻拦。却也是这声阻拦,才让已步入院中的姚婉娘知道身后有人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