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幽会

临时起意要随驾去宣城,虽则李玄愆没有太多要带的东西,但总得命人收拾上几套骑装与便装。再者还需交待好承娴宫搜罗来的那些东西相关查验。

待这些都办完,皇帝的车队已然出了皇城。

李玄愆命马夫一路快马加鞭,才终于赶在车队出京之前追上。

队伍最末的禁卫军一看追来的是四皇子的马车,便即自觉让出一条通道,护送四皇子的座驾汇入车队。

李玄愆所乘马车最先追平的,自然是温家的那辆马车。在一众皇家制式的马车中,温家马车自是格外醒目,李玄愆一眼便认出。

长街上,两驾马车并行了一段,李玄愆撩开窗帘看向隔壁马车。

因着突然有旁人的车架插入并行,温梓童也是有些不解,故而也撩开帘幔向隔壁看去,却正巧与李玄愆对上。

四目相接的一瞬,温梓童不自觉就打了个激灵!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不去的么?霎时间无数问题在脑中闪过,可她却无法问出口,只带着满腹的狐疑将帘幔落下。

她不想让李玄愆看到她如此惊慌失措,面红心跳的样子。

李玄愆却是唇角微微一勾,轻笑一声,拉着打了个手势,马车便加了速度继续追赶前面的车驾。既是临时决定追来,他总要先同父皇说一声。

他的马车一直追到打头的御辇之后,强行并入,紧紧随在御辇后面行进。他的马车自不能越过父皇的御辇,便是并行也是极大的不敬。

是以伴在御辇旁的护卫便上前禀报,“皇上,四皇子的马车追来了。”

隔着车窗宣孝帝听见这声禀报,当即龙颜大悦,喝令停车。车队驻下,李玄愆下车上前行礼,父皇让他上车,却命贤妃退去后面的马车随行。

贤妃下车时面色不太好看,出行时还觉高众人一等的优越感,顿时消散殆尽。

换了位置后车队继续前进,宣孝帝既惊喜又不免担忧的看看儿子面容,关切道:“沭儿,你可是觉得好些了?”

李玄愆平和语气中夹带着两分尴尬的应道:“自父皇出行后,儿臣觉得不能伴随父皇身旁于心难安。之后没多久竟觉得不适感稍减,想是上苍动容,于是立马命人备了车马,追行而来。”

“好,好!”宣孝帝拍了拍儿子肩膀以示褒奖,内心喜悦无以复加。若是他的沭儿不能一同前去,纵是带再多的后妃与皇子,也总觉得至亲不在身边,此行便少了许多意味。

李玄愆附和着父皇干笑两声,又想问温梓童为何会来,可是怕父皇提早猜透他的心思,便有意将话绕了绕。

“对了父皇,儿臣一路追过来时,竟见车队末尾还有辆宫外的马车,不知是何人的?”

宣孝帝稍作寻思,便想起贤妃此前确实请示过这事,心里也有几分印象,便道:“是平阳侯府温家的姑娘。上回别宫时遭了罪,贤妃于心不忍,便提议此行破格捎带上她,也算是个偿补。”

说完宣孝帝沉吟片刻,又道:“朕看着,贤妃八成是相中了那丫头,打算将她配予桓儿。”

李玄愆用力咬了咬后槽牙,这才忍住,没将那句“她敢”说出口。随后尽量放平语气试探了句:“父皇感觉如何?”

“嗯,不错。”宣孝帝捊了捊胡子,点点头以示认可,“温家那丫头姱容修态,丽质天成,容色上确无可挑剔。且身家简单,日后做了皇子妃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父皇就不觉得奇怪?”李玄愆微微探身,做出狐疑状:“贤妃对六弟向来期许颇高,怎会安于让他择个这样平庸的姻家?”

虽说天家父子与寻常父子不同,可他深知父皇心思,以及对他与其它儿子的区别看待,故而在提及这类事时也不觉犯忌讳。

宣孝帝捊着胡须笑了两声,随后便将得知的贤妃的那点儿心思毫不隐瞒的说给儿子听。并道贤妃抱着这种听天由命的迷幻心思,总好过真的怂恿儿子去不择手段的争诸。

听完,李玄愆带着些许不置信:“母后初入宫时,当真天降瑞相?”可他怎么从来不曾听母后提过。

宣孝帝再次笑笑,娓娓道来:“那时朕已被立为太子,太子妃之位却悬空,于是不断有朝中大臣将千金送入宫中,以图被朕相看上。可是朕啊,一眼就相中了你母后,其它任何人都不想再看!不过你母后的出身的确算不上最出挑的,为了堵住幽幽众口,朕便昭告天下,在你母后入宫当日,太极殿显现瑞相,这是天定的凤命。”

谈及往事,宣孝帝的目中闪现精芒,连眉间昧旦晨兴所至的“川”字,都展平许多。一时间好似逆转了岁月,重回茂年,还是那个为了留住心仪女子,不惜金口扯谎,诓骗世人的多情少年。

“原来如此。”李玄愆笑笑,却因着同父皇一样思念起母后,心中微苦。

夜幕笼下时,车队行至与京城相接的一座小城,当地官府洒扫卧房接驾。条件虽比不得皇宫,却总强过客栈。

当晚李玄愆尝试过私下见温梓童一面,可派去递信儿的侍卫却带回消息,温梓童安置的房间外,有贤妃身边的嬷嬷守着。

李玄愆不禁怒火中烧,白日休整时贤妃都是将温梓童带在身边。晚上要侍寝了,却还不忘安排个嬷嬷看着。显然这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处处防他接近。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贤妃竟先当起恶婆婆来了?

不过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暂时作罢。毕竟这种事不能明杠,不然毁的是温梓童的名节。

接下来的几日车队行进的速度有所提高,李玄愆一如那日一样,除了白日当着众人面前能看温梓童几眼外,找不到半点机会可以私下会面。

直至五日后,队伍终于到达了宣城的避暑山庄。

山庄等同别宫规模,地方广阔,寝宫也众多,相互之间较少搅扰。而贤妃身边的嬷嬷,也终于没了行路时“厢房不够只能打地铺”这样的理由,不能继续把在温梓童的房门外。

入山庄安顿好后已是天色渐暗,一路舟车劳顿,这晚需要休整,故而没办任何宴会。各自在自己殿内用了膳食,便早早回屋歇息。

贤妃侍驾,李玄愆让人避开她的耳目,悄悄从后窗给温梓童投了个字条。

正在房内整理着行囊的温梓童,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遁声找去,见是一个小木块上绑着一张字条。谨慎的展开看后,方知是李玄愆要见她。

看完后她便即将字条拿到烛火上烧毁,同时心里仿佛鹿撞,“突突突”跳个没完。再抬手一摸脸,滚烫。

若是之前几日不见李玄愆倒也不觉有什么,可这五日来明明知道他就在队伍里,却一天难见上一两眼,这种滋味可就与在家中时见不到完全不同了。

就像一根香蕉拴了绳子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却始终够不到……

她镇定了下心神,又请人送了温汤沐浴一番,好好将一路的劳乏洗去。随后又更了新的衣衫,梳拢发髻,略施脂粉,然后往纸条上指定的地方去了。

李玄愆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山庄西边的忘忧亭。因着其上遍植朱藤,而使得整个亭子在夏日里宛若密室。

字条上还特意用笔将路线画了出来,其实温梓童哪里需要这些,避暑山庄她早便来过,已是轻车熟路。

到达忘忧亭时,温梓童在亭外驻步,她不知李玄愆是否已在里面。

正值朱藤开花时节,大串大串的紫红色朱藤从亭顶垂下,密密实实的披挂在亭子周边,像挂着华丽的帘幕一样,完全看不见亭子里面。

李玄愆就在里面吗?

正迟疑着,忽地她就觉手上一热,扭头看正是李玄愆自她身后出现!她被那只大手紧紧抓住,不由分说的扯着便往亭子里去!

“四殿下?”温梓童一脸茫然,脚却被动的跟着他往里去。

可在她看来李玄愆不是这样轻浮的人,上辈子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他明明也爱她爱的那样深沉,却从未敢这样抓过她的手。

自然,她浑不知醉酒那夜发生了什么,只当春梦了无痕。

被李玄愆强势的扯着进了忘忧亭后,他终于松开她的手。见她一脸骇色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晚的事她已不记得了,便是他们早已比这样更亲密,此时在她看来,他也是唐突了。

李玄愆喉头微微滚动了下,解释道:“刚刚正好有宫人路过,若是你继续在那处停留,只怕会传碎语。”

“哦。”温梓童喏喏的应了声,不自觉就低下头去。

这些日子她好容易练就了面对李玄愆时,不面红心跳的能耐,本以为应付今日私会已够用了。可偏偏他刚刚又抓她的手,害她功亏一篑,此时便是不照镜子,也知自己的脸又是红红的一片了。

奇了怪了,上辈子她疯魔至那样,也从没有这样过。

正想着这些,突然又觉有东西落在头上,她忽地抬头,见竟是李玄愆的手刚刚从她发间移开。她面露疑惑,他摊开掌心,是一些零落的朱藤花。

“刚刚拉你进来时蹭到的。”说着,他将手掌一翻,那些花儿便如下雪一样,轻轻盈盈的缓慢落至地面。

温梓童却好似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先前的羞赧瞬间淡忘,只欣喜的笑道:“好漂亮。”

见她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放松的笑容,李玄愆也跟着笑了,颇有点受宠若惊:“你喜欢?”

温梓童诚实的点点头,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那好!”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见李玄愆信手在腰间一抽,抽出一把软剑!猛得挥向上方!

之后便见大片的朱藤花被斩落,一团团,一簇簇,翻滚而下,似舞如醉。

不一时,便将地面铺出了一片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