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醉酒

夜静阑珊,树影绰绰。那只手在触到半明半暗的窗纸时,轻柔的停了下来。

李玄愆出神的凝着那纸上映出的不甚清晰的纤影,长指不自觉的就轻轻描摹,又蜷起手背拂了拂那影子脸颊的位置。唇边不由得就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眸中春水一般温柔。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那五指清癯有力,骨节分明,而他视线所停留的地方,却是食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

他将那扳指取下,拿着仔细端了端,然后放在窗前的台子上,便转身离去。

她赠他亲手绣制的帕子,他纵不能点破令她羞窘,却总要有所回敬。这枚扳指他戴了多年,是近身之物,将它赠予她便是极佳。

况且这种事她也不会拿着扳指四处询问张扬,“心中有鬼”会疑心是他,偏偏又无法去求证。疑而不笃,点而不破,便最是美妙。

就在李玄愆正因满意这安排而唇角挂笑的远离轩窗数步时,蓦然听闻背后一声响动,像是桌椅翻倒地声音,随之伴着一声温梓童的惊呼!

当即李玄愆也顾不得此来不可露行迹,更想不起什么男女大防,调头便闯入了温梓童的闺房……

*

今日在回府的路上时,温梓童让椒红买了一坛子米酒。原以为这市井之间的酒水定是粗糙难咽,遂让椒红将酒随意的藏在榻下。谁料当她用完晚饭回屋时,竟闻见满屋清冽的酒香气。

坊间的酒装裹自是没有宫里的讲究,是以那塞子挡不住酒气释放,溢了满屋。

起初温梓童只是觉得香甜好闻,故而没让丫鬟去拿熏香冲抵。可闻得久了,竟有想尝上一小口的冲动,于是她将椒红和素容两个丫鬟遣下,早早让她们回屋歇息,夜里不许来扰她。

上辈子在宫里时,她酒池肉林的好不放纵,虽说那些荒唐举止是为了掩人耳目,却也食髓知味,尝到了其中愉悦。

可是这辈子她尚待字闺中,本是滴酒不沾的,就连在两个心腹丫鬟面前,她也不敢暴露出前世的嗜好。

将两个丫鬟支走后,她才偷摸地从榻下抱出酒坛子,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一番。谁知饮着饮着就醉了,又是唱小曲,又是手舞足蹈。

刚刚便是转圈转至晕眩,一不小心就被绣墩绊倒,整个人连带着另张椅子一并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先前醉时尚是快乐无比,这一摔倒在地上,整个人那股子兴奋的精气神便如被抽走一般,顿时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温梓童听到有人推开门冲了进来。那闯门声和脚步声都有些陌生,不太像素容和椒红……她阖眼猜测会是谁呢?

明明心中是带着些许好奇的,可此时眼皮却有千金重,她睁不开,只如先前那样继续趴在地上。直到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抱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她才终于觉得身上有了点支撑的力气。

温梓童缓缓的睁开眼,眼前却是混沌模糊一片。眼帘也重的睁不大,只张开一条缝,渐渐的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单膝抵在地上,将她揽在怀里,不断的唤她的名字:“温梓童!温梓童?”

是个男人……

他口中的声音明明贴近的、急切的,却又好似与她远隔万水,听的又清晰,又遥远。

是梦境吗?温梓童迷迷糊糊的想。随之她的手就动了动,想去掐自己一下,看看会不会醒。可手还没掐到自己,他的那只大手便盖在了她的额头上。

暖暖的,明明动作很轻柔,她却觉得分外有力量,足以将她与一切的危险隔绝开来。

她终于又积了力气,将双眼睁大,并仔细的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她躺在他的臂弯里,这角度看上去刚好最先看到他的下颚骨。线条刚毅,棱角分明,阳刚气中透着极致的精致。

随后她的视线向上,很快看到他的唇。削薄的嘴唇,凌锐的唇峰,似将冷毅与薄情全书在了脸上。

温梓童心下暗暗的叹气,上辈子她就是被这面相所欺,先入为主的觉得李玄愆倨傲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以至于他所有对她示好的表态,在她看来都是毫无温度,毫无真诚的,皆是为了逐利。

倒是李桓,长了一副暖煦无心机的样子,遇人三分笑,令她全然不设防。

果然“人不可貌相”那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样想着,温梓童心下恍然一凛!随后她的目光急切往上移去,看到了这人的挺拔鼻梁,如山如潭的眉眼……果真是李玄愆!

他入了她的梦了?

温梓童先是一惧,随后便回惊作喜,心道这酒果真是好东西,竟这么快就将自己最想见的人送至眼前。

她唇畔微微泛起春意,微醺下明媚的一笑,足以勾人魂魄,噬人心骨。

“你来了?”她娇声道。自己都不知十五岁的她,竟能似个真正女人般,散出惑人的风娇水媚。

李玄愆面上微微一怔,锁起的眉头愈加流露出迷惑,不由得头微微侧了侧:“你……知道我会来?”

说这话时轻颤的声音不禁透出他的心虚,这才意识到刚刚听到声响便大步闯入姑娘家闺房的举止有些出格。不过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温梓童,又觉得幸亏他今晚来了,不然她岂不要在冰凉的地上趴一夜?

想及此,他余光瞥了下门扇,内心既气那些下人不知照顾好她,又有些庆幸她们没跑来。

既知在梦中,温梓童便也不矫情,胳膊一抬便勾上了李玄愆的脖颈,有些没羞臊的道:“不知,只是一直在期冀。”

温梓童说这话时既温柔又妩媚,李玄愆却如被晴天炸雷轰了一下!

他从不知她也会像平素那些轻浮女子一般,对着他撒娇邀宠。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那些女人做这些时,他只觉得下贱,令他反胃,会毫不留情的推开并惩治。可她做同样的事,他只觉心神荡漾,如醉如痴,骨头似都酥了几分。

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醉了,还是他醉了?

那娇小的两手勾着他的脖颈,柔弱无骨一般。他情不自禁就抬手将它们握住,攥在手心里的感觉如同软玉。

“为何期冀?”李玄愆双目一瞬不瞬的凝在温梓童的脸上,仿佛生怕一个眨眼便错过她的一个微妙神情。

温梓童娇笑不语,只像小猫儿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将原本拢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顺去了背上。她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似有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略过他的疑惑,她反问起:“你熏的什么香?”

深深迷惑的李玄愆缓缓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沉下心来温柔答道:“我熏得是沉水,但你闻到的应是帕子上的香。”说罢,将握在颈后的手抽回,在怀中掏出一条帕子给怀里的人儿看。

此前他是怕她羞涩退却,才不敢戳破知道是她送的帕子。可如今她如此大胆,他一男人断不会再有顾虑。

温梓童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她刚送他的那条?不由得意的笑笑,又凑上去闻了闻,果真很香。看来她用的固香法子甚好,落水都不会减淡气味。

想到这儿,突然她翘起的唇角一滞,抬起小脸莫名的看着他:“你不是将这帕子扔入湖中了?”问时还带着点埋怨语气。

那段插曲她竟知道?李玄愆略觉错愕,但很快缓过神儿来,宝贝似的将帕子收回怀中,双手揽着她的背,抵赖道:“我怎么舍得?”

温梓童知他狡辩,起初还有些不高兴,可心如电转一想,这只是梦,好容易他入一回她的梦,她却为这点事与他吵架么?

想到这,她忽地就不再计较了,舒缓了神情,更紧的搂住他的脖颈,将下巴抵在他宽实的肩头上:“算了,你如今收着便好。”

李玄愆见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先是激动,旋即又不自觉的想起一件往事。

上辈子李桓当上太子后,迎了连今瑶做良娣,恩宠不断。听闻一月有二十日宿在连今瑶那,余下的几日再均分给太子妃,及其它几位侧妃。

可有阵子李桓到是夜夜歇宿在太子妃房里,起先宫人们皆以为是太子回心转意,知道疼惜太子妃了。可后来又不知从哪捅出来的消息,说是太子妃有一日在太子的右肩上咬了一口,留下齿痕,这才促使李桓不便去其它侧妃房里。

这传闻一时间使温梓童沦为宫中笑话。只是夫妇床底间的密事,总不好公然解释,只能任那些流言在下人口中交相传递。后来问罪了几人,却也是人尽皆知,于事无补。

想起那件往事,李玄愆既心疼温梓童,又忍不住妒羡李桓。

他轻柔的拍了两下温梓童的后背,诚恳的认下了她先前的指摘:“是我不对,不该将你的心意丢入湖中。”

只是这错认完,他又鬼使神差的说了句:“要不你咬我一口当作惩罚吧。”

温梓童原本正开心的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听他这建议不由得面上一僵,整个人愕然了。她轻移开他的肩膀,错开身子看他的脸,却发现他双眼透着诚挚,不是在逗闷子。

“咬你一口?”她依旧不敢置信的确认。

李玄愆深深的望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后手上使了下力道,将她重新推在自己的肩上,紧紧搂着她。再次重申:“咬吧。”

温梓童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茫然又莫名,可被他拍着后背按在肩头,似乎是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架势。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前几天有急事去了趟外地,所以断更几日。今天会补更,18点~24点之间,应该会连更多章吧,具体看码字效率,先不夸下海口了。另外为补偿一直等待回归的读者,这章下全送小红包一份,24点后统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