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众位长辈送走,温梓童服了大夫先前开的药方,便早早歇下了。因着前一夜没怎么睡好,这一觉她便睡至了翌日天亮。
听到里屋蹚鞋子的动静,在外屋收拾的椒红立马端着水盆进去,伺候温梓童盥洗。
梳头时,椒红探着身子凑近,神秘兮兮道:“姑娘,方才奴婢出去打水时,正瞧见侯爷衣锦褧衣一齐二整的出府呢。”
温梓童挑了挑眉毛,“这么正式?”
平日里父亲所着常服皆偏华奢,唯有同官场打交道时才会罩上玄纱,以示庄重。以防在那些文臣眼中落下个不为朝廷效力,却白享着食邑,服舆奢靡的印象。
椒红用力点点头,温梓童淡出笑意:“看来父亲这回是真打算为我出这个头了。”
当了温正德两辈子的女儿,她再了解父亲不过。外强中干,平时端得一副整整截截的派头,其实真遇事很容易怂兢。早些年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一个,袭了爵后才有所收敛。只可惜被昔日名声所累,不得皇家重用。
上辈子,从来都是她照拂母家,却还从不曾得过父亲的庇护。
温梓童低头,唇边笑意化开,漾至眼尾眉梢都有了些颜色。虽则她心中有数,父亲这趟多半跑空,但他终于愿为她这个嫡女做点儿什么,总是令她欣慰。
一切正如温梓童所料。
平阳侯赶在衙署点卯前赶到了尚书府,连平虽命小厮将他延引至前堂奉茶,自己却未露面。
起初平阳侯自己心里也虚,正好趁这功夫将准备好的说辞理整一番。可他都将那套说辞反复捊了数遍,还是不见连平出来见他。
问小厮,小厮便答尚书大人在书房商议要事。可这么早的有何要事可商议?平阳侯压根不信,又坐下来饮了两盏茶,委实沉不住气,便起身亲自找去书房。
他于心下反复提醒自己苦主身份,遵从母亲教诲不能势弱,便一路横冲直闯,吓得小厮也不敢拦,只快他一步跑进书房通禀。
还不待连平反应过来,平阳侯已推门进屋。只是在入屋的刹那,他的好容易攒蓄的底气又泄了大半……
书房内除了连平,还有礼部尚书彭大人,史部尚书段大人,以及工部的吕侍郎。三位当朝二品尚书,加一位三品侍郎,皆身着朝服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直看的温正德心里发毛,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
“呵呵,是我安排不周,让温侯久等了。”连平干笑着,话虽没得挑,语气却是颇为怪异。
吕侍郎惯会为他排忧,立马往温正德身边近了一步,挡在他与连平中间,不苟言笑的解释道:“温侯见谅。今日朝中却有要事,需得三部尚书恰商。且关乎甚大,不宜旁人在场。”
“还请温侯迂尊移步前堂静候片刻。”说这话时,吕侍郎伸臂向门,做出请送的姿态。
温正德自是不敢说家事大于国事,只得辞出又回了前堂。
可这一等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就在他都做好在尚书府留用午膳的打算时,连平等人终于出来了!
只不过连尚书还是没有功夫见他,只命小厮过来传话,说有要务需进宫面圣,还请温侯勿怪。温正德听到这话时,连平已乘了马车出府,他追出来也只看见车屁股扬起的一阵烟尘。
温正德只得悻悻的乘上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待平阳侯的马车驶远后,连尚书的马车围着自家宅院绕了一圈儿后,重又从先前驶出的车马门回了府。
小厮搀着他下车,问道:“老爷,下次温侯再来,咱们还演这出?”
“哼!”连尚书冷嗤一声,不屑道:“这回遮遮掩掩权当是给他个台阶,若还不依不饶,下回直接闭门谢客,茶也不必伺候了!”
说罢甩了袖子回书房去。
这厢平阳侯回府,待将今日碰一鼻子灰的经过禀明太夫人后,太夫人长叹一声,只道果真是家门越显落相。
温正德跟着长吁短叹一番,又问明日是否照就去尚书府?
太夫人却摆摆手丧气道:“不必啦。”
“梓童知道你为她所做的便够了,只要她不记恨你,日后显耀时便会实心帮顾着母家。这回连尚书也算是留了几分薄面,再去,可就真要将脸撕破了。”
这话虽不中听,可温正德却也由衷认同,随即开解道:“待丹儿明年考了童生,温家便多出一份寄托。”
太夫人叹了一半的气中途收断,没再忍心给儿子泼冷水。他当父亲的只顾溺宠从不过问,她这当祖母的却是时不时要问上一问孩子们的学问。温丹她自是当小祖宗疼爱,可资质如何,她也心中有数。
指望他科考,倒不若指望天上下钱来得快些。
父亲吃闭门羹的消息,很快传到温梓童耳中。她自然毫不意外。
连平上辈子官至丞相,一生声势烜赫,没将几人放进过眼里。便是她身为东宫太后时,他也没被她掣肘过,如今又怎会畏着她的父亲?
便是父亲有机会当面诘责,他也只会反诘:不过小姑娘家拈酸争风使些稚嫰手段,大人何必跟疯?
温梓童听着椒红在身旁叨念连家,却只顾低头绣她的棉帕,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姑娘,眼看侯爷在连尚书那讨不来便宜,您就真的咽下这口气了?”椒红见她无动于衷,急道。
“你说呢?”温梓童漫不经心的反问,然后将帕子比远一些,左看右看,最后一脸满意的低头咬断线。
椒红叹气,猜不透她的想法。随意的顺着她目光瞥了眼那帕子,才发现有些不对,蹙眉道:“姑娘,别人都绣花儿,蝶儿的,您怎么绣竹子?”
温梓童唇畔浮起巧笑:“周敦颐独爱莲,谓莲乃花之君子者也。我也觉得竹子清雅挺拔,每一段竹节都浸染气节,使它于凌厉风霜中宁折不弯,便如草木之君子。”
椒红读书少,不认得周敦颐,只听出这话意里对姓周的有着无尽推崇。莫名脸儿一羞,眼中闪过些许星芒,又羞又奇的问:“姑娘这回去别宫,可是遇见意中人了?”
温梓童圆瞪一双桃花眼,不知椒红所想,只当她火眼金睛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春心萌动。迅疾将那绣好的棉帕塞进袖袋里,拼命抑制着情绪外显,嘴角却还是不受控的翘了老高。
椒红一看果真被她猜中了!便作势要去抢那帕子,不顾及尊卑的调侃道:“好姑娘,再让奴婢看看那帕子!”
温梓童被她挠的痒,一转身倒在榻上,娇嗔道:“死丫头!你再闹我便将你下月月钱扣了!”
椒红满在不乎:“汀兰苑管着奴婢吃饭穿衣,没月钱奴婢也不走!”
见威吓居然不好使,温梓童便:“哎哟~”一声。
这下椒红便不闹了,立马站直了身着急问道:“姑娘您哪儿不舒服?”想着温梓童昨个儿才病着回来,她的确不该逗她。先前是头一回听到姑娘有了心上人,这才一时无状。
温梓童也坐直了身子,随手掸掸衣褶,神色突然端肃起来:“我无事。但你得帮我去办个差事。”
椒红知道姑娘先前那下是佯装的,却也不敢再造次,只凝神仔细听着。虽然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安排,但却依吩咐照做。
*
两日后,逢十五,连夫人带着女儿来城郊的避华寺上香。
进香时连夫人久跪佛前,口中念叨有词,连今瑶在一旁等的有些不耐,便小声提醒:“母亲,妙真师太还在后院等着我们去进斋呢。”
避华寺是她与母亲常来的地方,母亲崇佛,添起香油钱来也慷慨,就连年前的寺庙修葺都是母亲填嫁妆支持的。故而每次来,寺里师太也格外相待,专程陪着用一顿斋,讼上段平安经。
可连夫人却皱眉瞥了女儿一眼,目带嗔怨。连今瑶便不敢再催,只老实的继续跪在一旁等候。她知道母亲还在怪她那日的行事,总道她是为自己积孽。
待连夫人虔敬拜好佛祖,便带着连今瑶去往后院见妙真师太。
用斋时,师太在一旁敲着木鱼颂经,连夫人也是每夹一筷子菜,便要感念上一句佛祖。只连今瑶正经用饭,将面前的一碟子山香芹吃得见了底儿。
菜是寺里自种的,格外新鲜。且平日里大鱼大肉惯了,偶尔食素,竟也别有一番滋味。
待饭菜用罢,又有个小尼进来送香茗。只是这小尼跟前院所见的姑子不同,只着便服,不着缁衣,且僧帽一侧有鼓包,显然藏在发髻。
待那小尼退下,连今瑶才奇道:“母亲,避华寺里还有带发修行的?”
“那不是带发修行。”连夫人压低了声量细心解释:“每逢初一十五,来寺里用斋的香客剧增,人手不够用,便会接纳一些向善的山民来灶台临时帮手。”
“哦。”连今瑶释惑的应了声,便端起茶杯来饮下一口,才发现这杯里是菊花茶。
回京时,一路穿行山路难免颠簸,起初还没什么不适,快要出山时连今瑶却突然手捂了下肚子,眉头一皱,大声喊道:“停车!停车!”
“怎么了?”连夫人扶着她胳膊关切道。
可连今瑶嘴里只痛苦的闷哼着,顾不上答她,积蓄了力量才又大喊一声:“停车——”
这下马夫终是听见了,将车停下,连今瑶连步梯都等不急,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
地面崎岖,碎石突兀,她这一跳便崴了脚……
可是也顾不得脚腕子疼,她急匆匆就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往一片树后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因为周四要上夹子(新文入V后一个很重要的一日游榜),所以接下来三日的更新会稍有打乱。不完全按照18点21点的节奏。但我会在每天的更新下预告明日的更新时间。
比如今天我就会告诉你们:明天15点,18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