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兴柔

东北的冬天,是冰火两重天的冬天。

窗外猎猎罡风卷席着鹅毛一样的雪片,直冲云霄,又狠狠摔下。没有一片雪可以轻易掌控自己的生命,都在这漩涡一样的混沌世界里沉沉浮浮。屋内被暖气熏烤得燥热不堪,皮肤,眼睛,嘴巴,都干涩得要命。

饶是如此,在昏暗的病房里向外望去,仍觉得窗外的光格外刺眼。

姜素昔别过头,再一次闭上了眼。

在这之后,她一共接到了四通电话,分别来自于戴小米,孔梦莹,周靖凯和姜毓微。

电话每一次响起,姜素昔都迫不及待地赶紧拿起。可看到来电显示时,一颗心又如这些雪片一般,重重摔了回去。

她在等一个电话。等沈霁瑜的电话。

即便此刻她被一个又一个震惊又荒谬的疑团包围着,可她仍有一口气撑着最后的理智。

她不相信短短一晚的时光,这世界能天翻地覆。

“沈霁瑜他什么意思啊?他要铁了心和孙家联姻,这么长时间是在把你当猴耍呢么?他要没这意思,到现在都多长时间了,他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戴小米气不打一处来,人都已经堵到了沈家门口了,想要一问究竟。

结果沈霁瑜她没堵到,就堵到了一样满脸茫然的孔梦莹。

孔梦莹也赶紧给姜素昔打来电话:“昔昔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好,但奶奶就在我旁边呢,沈家压根没有再和孙家扯上关系的想法。奶奶没有,霁楠也绝对不会有。”

孔梦莹话还没说完,就能听见电话旁边戴小米气义愤填膺的声音:“那就是沈霁瑜自己的意思了?”

姜素昔听得脑仁生疼,她挂断了这通乱糟糟的电话。

在没有联系上沈霁瑜之前,她不想相信任何人的猜测,包括她自己。

猜测,脑补,没有意义……她需要的是真相。

周靖凯和姜毓微的意见则是高度一致,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把伤养好了重要。二人都表示要马上飞东北来看她,都被她严词拒绝了。

姜素昔在几度联系不上沈霁瑜的情况下,将电话打给了助理朱迪。

朱迪那面也是火烧眉毛:“我也联系不上瑜哥了,嫂子,连着琦叔在内整个工作室都懵了,都不知道着舆论导向要往哪边偏了!嫂子,你俩去东北之前不好好好的么?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姜素昔听得一阵心浮气躁,她要知道怎么了,她还用给朱迪打电话?

“你不是他的助理么?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昨晚他是有场夜戏的,要不也不能连夜会平都。我提前和瑜哥说去接他,结果瑜哥拒绝了。他说剧组安排人接他了,就不折腾我们了。今早出了事之后,瑜哥电话打不通,我们给剧组打电话,结果说他拍完夜戏之后,早就走了,剧组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啊!”

听到这,姜素昔一颗心揪了起来。

因为抛开情爱不谈,哪怕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都是了解沈霁瑜的。他不会轻易在困难面前玩失踪的。

一想到这,姜素昔挂断了电话,她狠狠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疼痛清晰地撕扯着她的神经,这也让她更加坚定,她一定要见到沈霁瑜。

哪怕这一切,都不如她预想的那般只是个误会。她也要亲口听沈霁瑜告诉她,他们走到头了。

更何况,姜素昔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太过于蹊跷了。

助理慌了,赶紧上前拦她:“有什么事也得等伤好了再说,医生不可能同意你出院的。”

“你有在这和我磨叽的功夫,已经给我买好最近一趟机票了。医生不会死拦我的,你去医生办公室和他说我一定要出院。至于出院手续,是可以后续再补办的。”

去往机场的一路上,车窗外北风呼号,视线晦暗不明。急雪之下的天地能见度极低,路上的车子开着雾灯,打着双闪,仍旧小心翼翼地向前龟爬。

车子走走停停,油门与刹车的交替,就是姜素昔腰间疼痛的一次延展。

即便是大冬天,她还没有太厚重的衣服,可仍旧疼出了一身的汗。

“师傅,你是本地人,要是以往,这么大的雪,飞机能起飞么?”

“不好说,我上次去杭州,也是赶上大雪天,也飞了。哎,飞机航线这事,咱们老百姓也不懂,谁说得好呢?”

就这样,原本半小时的车程足足走了两个半小时,好在最终还是赶上了飞机。

也好在,飞机正常起飞了。

直到空姐催促姜素昔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她仍没有等到沈霁瑜的电话。

戴上眼罩,姜素昔以为自己可以补一个半小时的觉,可最终,她只是胡思乱想了一个半小时。

能想到的坏结果,她都想到了。

唯一让她决定不下的,是这些坏结果成真了之后,她要怎么办。

在听闻姜素昔强扯着也要今天赶回平都后,孔梦莹问过姜素昔一句:“早晚,我们都能知道真相,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是啊,何必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感同身受。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之间,哪怕是不同时间的自己。如果时间倒退小半年,那时的姜素昔,或许也会问此刻的她“何必呢”。

如果仍是姜素昔十几年如一日的痴恋时,她可以笑着面对沈霁瑜的所有新闻。如果是在她以为二人的婚姻只是一场合作时,她也可以笑着祝福他,然后全身而退。

那时的她不是不心痛,可她摆得清自己的位置。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会笑着,优雅地转身离去,然后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可此时的姜素昔,毕竟不是那时的她了。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亲口和她说过,“我沈霁瑜如果结婚了,就是一辈子”。她也亲耳听到过他在她父母面前许下过的誓言。

她清清楚楚记得他落下的每一枚吻,他给予的每一次拥抱,他传递的每一种温暖。

这一切都是她梦寐了十几年的,都是她视若珍宝,都是她一点点都要计较的。它们真实存在过。

她凭什么要觉得无足轻重?

戴着眼罩,眼前的世界漆黑一片。她过电影似的回忆着与沈霁瑜的一幕一幕。

突然,一个信念在她的脑海里升腾而起。

姜素昔,你总要拼一次吧。为了沈霁瑜,狠狠拼一次。

无论是谁,妄图觊觎他,觊觎他和你之间的感情,亦或是有更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要拼一次。

他值得你豁出去。

永远值得。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角打了个转,最终,没有出现在眼罩以外。

——

“嘶——”

沈霁瑜扶着额角,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但这已经是第三次,失败了。

他脱力地躺在床上,怔怔地看向周遭的事物。

是个酒店,但他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哪个酒店了。

他仔细回忆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喝了多少酒,才会失态到这个程度。他不是千杯不醉,但酒量一向是不差的。

昨晚匆匆从东北赶回来,沈霁瑜就被剧组接走,去客串了一出夜戏。

戏拍到了将近午夜,自己状态不佳,连看了几条都不甚满意。可导演倒是好说话得很,每一次都在沈霁瑜旁边劝慰:“已经很好了,可以过了。”

这话沈霁瑜常能听到,是这个社会给予成功人士的“高级特权”。说白了请沈霁瑜来客串,压根就没在乎沈霁瑜演成什么德行。

他火,他有粉丝,他的粉丝会在他演成什么德行之后都能尬吹,就够了。

沈霁瑜有点后悔来客串了,怎奈和制片人也有几年的交情了,不来不好。

散了戏,沈霁瑜原打算坐车回酒店。可转头一看,剧组里几个年轻小演员站在一旁怯怯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有几个眼熟的,是之前合作过的。

“怎么了?你们几个不是今晚没戏么?不回去睡觉在这呆着干嘛?”

胆子大的挠挠头:“我们听说今晚有您的戏,想着过来看看,学习学习。”

“哦,今晚我发挥也一般,别和我学。回去睡觉吧,太晚了。”

那小子一听,又滞滞扭扭地问了句:“沈哥……哥几个想请您吃个饭。您看都这么晚了,也该饿了。他们几个都胆子小,不敢和您说,我就……硬着头皮说了。您要有事就算了,也别生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生气,传出去他沈霁瑜成什么人了。

“行吧,反正我也有点饿了。不过说好了,我赚的比你们多点,得我来请。”

几个小年轻雀跃不已,也跟着上了剧组给沈霁瑜安排的保姆车。酒确实没少喝,不过沈霁瑜仍然能记得自己还给几个后辈讲了点演戏的经验。

再后来……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连怎么来的这个陌生酒店,怎么昏昏沉沉睡到现在,都不得而知了。

他开始摸索起身边的床铺,没找到手机。

第四次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终于成功了。走到套房客厅处,他才瞥了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长这么大,他都没睡到这么晚过。

他开始疯狂找手机。这难度不亚于上穷碧落下黄泉,沈霁瑜几乎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在洗手间的马桶里,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机,已经泡在水里多时了。

水还算干净,但沈霁瑜还是膈应够呛。他把手机捞出来之后,试图开机,可惜无果。

好在还记得朱迪的电话,他用房间电话给朱迪打了过去。

“我的天哪,老大,你终于有消息了。我们都快疯了,再找不着你人,我们就要报警了!”

——

一个长久生存在信息高度密集的现代社会的现代人,是根本无法忍受信息极度匮乏的每一分每一秒的。

沈霁瑜猫在床上,异常烦躁地鼓弄着手里的手机。

他想问问姜素昔的伤势怎么样了。

从撂下电话到朱迪赶到,其实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沈霁瑜却烦躁得如同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朱迪身后跟着一个疲惫的身影。

是姜素昔。

“你怎么回来了?”沈霁瑜错愕,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腰上。

也是够傻的,大冬天的,穿这么厚,怎么可能看出她伤势到底如何。

“想看看你,就赶回来了。”姜素昔脸色惨白,就连丹唇都没了血色。眼睛有点肿,看样子像是哭过。

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应该哭了挺长时间了。

沈霁瑜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你不好好养伤,这么快回平都干嘛?”

姜素昔没有说话,半晌才回了一句:“那我现在要是进这个房间,方便么?”

沈霁瑜一愣,才发觉二人尽管紧紧相拥,一块理石入门砖却如同楚河汉界一般,将二人划分成了两个区域。

“当然。”沈霁瑜赶紧将姜素昔带进房间里。

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他心里打鼓,这丫头怎么了,不过一晚没见,竟然有点生分了。

十一月的平都虽然没有东北那么寒冷,但毕竟也是北方城市,一入了冬,不免凄冷萧瑟。

沈霁瑜怀里的姜素昔周身透着一股子冷气,他下意识地攥住了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哈着气。

那气息温暖又湿润,给那已经冻僵了的十指传递来一股舒适的热度。

都说十指连心,姜素昔突然觉得心窝也暖乎乎的。一路上的担心,一路上的猜测,都显得像是庸人自扰。

或许,真是她想多了。

两个人还在腻歪着,一旁的朱迪急得直跳脚。他想赶紧把舆论的突发情况告诉沈霁瑜,无论沈霁瑜决定如何,他总得给他们一个控评的方向啊。

可这一路过来,他悄悄瞥见了一旁的美女嫂子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却仍旧没能忍住的可怜模样。

如今二人关系亲密,他也实在是有点不忍心打扰了。

“腰怎么样?还疼么?”

姜素昔委屈巴巴:“疼。”

“那怎么这么急着回平都?回了平都也不去医院?”

“那哥你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酒店里?”

沈霁瑜一愣,是啊,他为什么会住在这个酒店?剧组给他安排的,是剧组附近的五星酒店。而现在这家酒店,已经快到了西城郊了。

他一时语塞,因为他真的想不起来,是谁把他送回酒店了。

他扶着姜素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住在这了。和朋友喝酒喝多了,大概是朋友给我送来的吧。”

姜素昔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微博上的那张照片,沈霁瑜与孙兴柔相对而坐,举杯共饮。

是和她喝酒么?

姜素昔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余光里一扫,突然看见了茶几上的欢迎水果。

目光定定,没有挪开。沈霁瑜以为她饿了,于是伸手为她拿了个香蕉。

可就在他指尖碰到香蕉的刹那,他怔住了。

沈霁瑜眼疾手快地将果盘下面压着的纸条抽了过来,身边的姜素昔却犹如饿虎扑食一样,狠命地去夺那张纸条。

沈霁瑜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本能往后躲了一下。没想到姜素昔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又用力往前凑了一下。

撕心裂肺的疼从腰间猛然传来,姜素昔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了。

豆大的泪水扑哒哒掉了下来,倒不是过分激动,而是疼痛感刺激到了泪腺,眼泪自然就止不住了。

沈霁瑜吓傻了,完全没想到姜素昔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给我……”姜素昔强撑着,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来。

“好好好,给你。”沈霁瑜只得安抚她,将手中莫名其妙的纸条递给姜素昔。

那是一张欢迎卡,五星酒店的常规操作。上面规规矩矩地打印着“尊敬的孙兴柔女士,欢迎入住圣安华朔酒店。”

孙兴柔三个字,明晃晃如同灼目的火焰。

姜素昔泪眼婆娑,翻动那张卡片,下面,是一行娟秀的手写字体。

“霁瑜,起来记得吃早餐。兴柔。”

姜素昔攥着那张卡片的手指骨节都开始泛白,她狠狠地盯着那张卡片,仿佛目光可以把卡片上的字灼烧殆尽。

一旁的沈霁瑜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想要扳动姜素昔的身体,让她看向自己。可又不敢上手,怕再次伤着她的腰。

只能一个劲在耳边解释着:“昔昔你听我说,我完全不知道这和孙兴柔有什么关系。”

半晌,姜素昔再次抬起头,看向沈霁瑜。这一次,眼角的泪花不再打转,可眼底的血色已然能织成一张网。

她的声音仍旧瓮声瓮气,可却少了方才的委屈与担心。

嘶哑着,冷冷的。

“那,哥,你告诉我,你昨晚和谁在一起?”尽管胸腔已然酸痛得难以自抑,姜素昔仍然保持着仅有的理智,她耐着性子看向沈霁瑜。

残存的奢念,让她想要再听他解释一次。

“和剧组里的几个小孩,一起去喝了点酒。”

“然后呢?你和谁来的这家酒店?”

“然后……我喝多了,记不起来了……”

姜素昔咬着下唇,将一腔怒火压抑了片刻,结果怒极反笑,她冷冷地质问:“哥。你曾经一个人喝倒了十几个年轻人。你在喝倒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把我送回房间,还能冷静自持,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你忘了!”

姜素昔胸中的委屈漾开,越说这委屈就越膨胀。堪堪淹没了她的所有理智与体面,她一把将手中的卡片甩在了沈霁瑜的脸上。

“而你今天告诉我,你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素昔伸手拿过了电视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界面果然跳出来一段字幕。

尊敬的孙兴柔小姐,沈霁瑜先生:

欢迎入住圣安华朔酒店,华朔全体员工将竭诚为您服务。

字幕滚动着,明晃晃的。

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姜素昔的一颗心犹如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

她从最开始觉得荒谬,到质疑,到劝慰自己要相信霁瑜哥,到重逢时的温存……

此刻,姜素昔觉得自己特别好笑。

这一路上,她都在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要相信霁瑜哥的人品。她告诉自己不能被眼前的迷雾蒙蔽了双眼。

可现在,这一切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能再蠢到自欺欺人的程度了。她指着屏幕上的名字:“哥,昨晚是她和你来的酒店吧?”

“昔昔,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我送回的酒店。”

姜素昔毫无血色的双唇颤抖着:“那就等你想起来了,再和我说吧。”

一觉醒来,这么一堆诡异又奇怪的事情扑面而来,沈霁瑜实在是有点百口莫辩的意味。

就在他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向姜素昔自证清白的时候。姜素昔突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昔昔!”沈霁瑜眼疾手快,拽住了姜素昔的胳膊。

姜素昔被猛然桎梏住,动弹不得。她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向沈霁瑜。

沈霁瑜都不禁心底一惊,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里面的寒冷与杀意,近乎能凝为实质。

“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她的手腕已然被沈霁瑜攥得通红,手指却惨白无血色。

疼,是肯定疼的。从手腕,疼到心里。可她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一点泪意了。

她又冷冷地强调了一遍:“我说松手,你能听明白么?”

思路清晰又决绝,再没有一丝纠缠的意味。

“昔昔……”

“我说你松手!”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姜素昔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我要报警了。”

报警……报警有什么可怕的……沈霁瑜此刻觉得这世界都颠倒了,警察能把它正回来么?

可他还是松了手,不情不愿,却乖乖的松了手。

因为他不能伤到姜素昔。

就这样,姜素昔在他的目送下,走出了房间。

沈霁瑜仍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一旁的小朱迪左看看女鬼姐姐远去的背影,右看看化成石像的老板的身姿。

狗腿和正义在他不甚灵光的脑子里打着架。

最终,朱迪将一个ipad匆匆递到了沈霁瑜的面前,恨铁不成干地说了一句:“老板,我感觉,你有点渣。”

说完这句话,朱迪像是怕挨揍似的,还捂了捂脑袋。然后就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间。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姜素昔是坐他的车来的。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估计连打车都困难。

沈霁瑜呆呆看着ipad上的截图。

那是爆料人偷拍的沈霁瑜和孙兴柔共进晚餐的照片,还有孙兴柔那条模棱两可的微博。

愤怒终于将他温润的性格消耗殆尽了。他双手紧攥,最新款的ipad已经被折弯了。

他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全都入套了。

——

姜素昔让酒店的保安帮她叫了辆出租车,平都的冬天,也是萧索凄凉的。

北风吹着满地的黄叶,没头没脑地飘着。

终于,在沈霁瑜面前强忍着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好笑,南柯一梦……是不是自己这戏选得不吉利啊。

她和沈霁瑜之间的所有感情,所有缱绻,都犹如一场虚幻的大梦……戏结束了,梦也该结束了。

只是胸口像被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样,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几乎喘不上起来。

果然,太好的梦,不能信。

车子终于停在了小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上,师傅转头看向后排的女孩,吓了一跳,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别哭了姑娘,到家了。一共213。”

姜素昔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意识地向司机报了“中海公馆”,就被糊里糊涂地拉到这来了。

几个月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将中海当成了自己的家。

如今大梦一场空,也该收拾收拾东西,从梦里走出来了。

姜素昔一摸衣兜,才想起包落在朱迪车上了,她身上没有现金。拿出手机支付,却发现折腾了这么两天,手机早就自动关机了!

出租车司机这行,见百家事,看百态人生,什么他们都见过。

这种从高档酒店出来,一路哭个没完的年轻女性,他见得多了。多半都是自以为傍上了哪个大款,一夜风流之后就妄图鲤鱼跳龙门,转正成富家太太。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空丢了身子,一星半点好处都没有。

但这么惨的倒是有点少见,连个打车钱都不给,连野鸡都不如啊。

姜素昔尴尬地对司机说:“您等我几分钟行么,我上楼给您取钱。”

司机面露为难:“您这是封闭小区。您进去了,我进不去。一会您要是不出来,我上哪找您去呀?”

姜素昔还想说什么,司机赶紧找补一句:“不是信不着您,就是我们也是靠手艺吃饭的,二百多对于我来说也不少。小姑娘,咱们互相体谅体谅。”

姜素昔也知道人家说的是这么个理儿,可她该怎么办呢?

“我手机借给您,您给家里打个电话,把钱送下来不就行了么?”

姜素昔看着司机师傅递过来的“手机钉子户”iphone6,就知道对方如此斤斤计较,也是应该的。

可她根本记不得王阿姨的手机号啊。她能记住手机号的,只有小米和沈霁瑜。此刻小米赶过来也得小一个钟头,打给沈霁瑜更不现实。

条条路都被堵死了,姜素昔不禁怀疑,这是天要亡她。

司机师傅看着吞吞吐吐的姜素昔,终于要酝酿出一句难听的话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纤细的手指敲了敲车窗。

司机按下车窗,刚要说“不走”,窗外递进来三张粉色的票子。

姜素昔不明所以,看向窗外。

寒风中的女人丝发微乱,裹着一件MaxMara的驼色大衣,站在风口处,却没有瑟瑟发抖。

那张脸,是姜素昔此刻闭上眼都能浮现在脑海里的脸。

那个人,就是孙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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