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昔能和孔梦莹归为同类,很大程度上印证了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整个珠玉傍身的溪西岛,如果说童年的素昔是被排斥在外的异类之首,那么孔梦莹就是后来者居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孔梦莹是沈家长孙沈霁楠的妻子,也就是沈霁瑜的长嫂。十八线小演员,条顺盘靓,就是怎么都不红。后来搭上了富家少爷,索性就抛弃事业做起了全职太太。
这丫头颇有点没心没肺的优良做派,两眼一闭全然看不见旁人的脸色。任谁在背后指指点点,该乐呵乐呵,该逍遥逍遥。
每当素昔有了难事的时候,这位稀松二五眼的朋友都会以实际行动告诫她,人生苦短,和自己过不去的都是缺心眼!
四年前,沈家夫妇突然双双车祸离世,沈霁楠作为长子长孙倏然接手家中产业,股东元老几乎乱做了一锅粥。
除了几位死心塌地追随沈父的心腹外,绝大多数人都不太认可这个年纪过轻的沈霁楠。
说什么经验不足难堪重任……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打拼了一辈子要对一个年轻人俯首称臣,不甘心而已。
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一番,是否有了异心,都很难说清。
这个时候沈家老夫人,沈霁楠的奶奶还没罹患阿尔茨海默病,老太太想起了沈霁楠小时候她有心无意地撮合过一门亲事,是和陶瓷商孙家的小孙女。有了孙家的支持,虽不能马上恢复往日盛势,但稳定人心还是足够。
这门婚事时隔多年再被提及,孙家倒真没托大拿乔,很大程度上看中的是沈家这瘦死骆驼比马大的深厚家底。
可谁也没想到现成的聚宝盆端到了眼前,沈霁楠压根就没有接。他凭借一己之力大刀阔斧地改革,哪怕自断手臂,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施舍。
因为沈霁楠看得清,有所倚靠,就会有所顾忌。借来的铠甲早晚会成为自己的软肋。
就这样,四年的光景,沈家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全盛时期的样子,但仍然在华国商界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
孙家没有放弃过再度抛来橄榄枝,毕竟年青一代里这么杀伐果断的已然不多了。
就在沈家老太太终于有点挂不住脸的时候,沈霁楠领回了这个十八线小明星,彻底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及至今日,四年整,沈霁楠手上的婚戒从未曾摘下过片刻。
——
孔梦莹通过婚姻,彻底鲤鱼跳了龙门。嫁入豪门之后的她香车骏马什么都不缺,H家稀有皮第一个拎着,超跑见天儿换……
溪西岛上人人都看不惯她那副暴发户的嘴脸。可这丫头仿佛要和全世界为敌一样,偏喜欢看别人恨她入骨却不能耐她何的样子。
你们越说我奢靡,我就越奢靡给你们看。你们越看不惯谁,谁就越是我的好朋友……
比如,姜素昔。
孔梦莹的生日趴年年都能奢侈出新高度,去年尤甚,直接在南太平洋包了个小岛。溪西岛上年纪相仿的近乎都拿到了邀请函。人们恨得直咬后槽牙,奈何沈家崛起,沈霁楠对于这位暴发户妻子更是疼到了骨子里。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都去参加。虚情假意地捧着呗,谁还能掉块肉不成。
素昔也提醒过孔梦莹太过奢靡了。孔梦莹一边拽着素昔喝酒一边说:“我最看不懂的就是你们这群富二代,明明出生就有了别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快乐,偏偏要活得苦哈哈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似的。”
呼吸间酒气浓郁,她那胳膊有劲得要命,勒得素昔差点喘不上气来。
“尤其是你和霁楠的那个弟弟,霁瑜,你俩真是天生的一对。好好的金矿不守,偏要去玩什么艺术……”
后面的话素昔也记不清了,就是那句她和沈霁瑜是天生一对的“预言”让素昔彻底抛弃了对孔梦莹的任何偏见。
嗯,有眼光,她一定是装成大智若愚的。
去年岛上的生日宴持续了一周之久,孔梦莹的面子算是赚够了,但也是素昔最难熬的一周。
尽管时过境迁,彼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知道对素昔的孤立幼稚不堪,也明白了周家如日中天,不能小觑。可打心眼里对于无法“认祖归宗”的素昔还是有着本能的鄙夷的。
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忽有刺耳一声“你说姜素昔那个野种也配和咱们一起喝酒?”
声音不大,带着醉意,却尖锐清晰。待到孔梦莹回过味来想要上前岔开话题的时候,素昔妖娆的桃花面上已然绽出那让所有人都难以言喻的笑意来。
她婀娜上前,干脆利落地一巴掌下去。还没等对方醒酒尖叫,素昔抄起一瓶红酒砸向一旁的墙角,手里只留下血红的,带着棱角的碎玻璃瓶子。
素昔双眼猩红,嘴角的笑意却绽开一朵妖异的花,连声线都是轻柔妩媚的,像极了她平时唱戏时的腔调。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东道主带着一众小弟赶忙把双方拉开了,女孩及至此时才醒了就,心头生火,却又对姜素昔身后的周家敢怒不敢言。
再后来,溪西岛上流传起姜素昔病得更重了的传言。
这个女人就是个妖魅转世,美到极致,疯到狂癫。
大闹了生日宴,素昔原以为自己可以彻底从孔梦莹的字典里除名了。结果孔梦莹非但不生气,而且还对素昔的飒爽劲大为赞赏。
“李晴那眼高于顶的样,我早就看不惯了。阖该她被你收拾,大快人心!”
素昔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参加溪西岛这种没营养的聚会了,结果今年又收到了孔梦莹的邀请函。
而且,竟然是家宴。
有那么一瞬间,她本能地退缩了。可夜深人静时,她再度向沈霁瑜发去“晚安”时,一股子难以磨灭的斗志又在挣扎之后升腾而起了。
——
入夜,初夏黏腻的空气当中弥漫着夜来香缱绻缠绵的香气,限量版幻影稳稳当当地停在沈家的门口。
车门被拉开,紧致匀称的脚踝半隐在飘飞的裙角下,踏着JimmyChoo水晶鞋的纤纤玉足因着鞋跟的角度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女孩高挽起发髻,展露出优异平直的锁骨线,定制款的星空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女孩幻梦般的气质与容颜。
无论立场如何,抛开喜好,姜素昔的容貌与气质都可以轻松落下溪西岛上任何一个姑娘一大截。
“我的小公主啊,”孔梦莹老远便出来迎接,一脸满意地打量了一番精心装扮过的素昔,“美成这样,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素昔递过生日礼物:“得了吧,再美也比不过你呀,小寿星。”
孔梦莹一把揽住素昔往屋里带,毫不谦虚:“那是,老娘最美!你再美顶多是公主,老娘是PartyQueen!”
素昔白了她一眼,我拿你当姐妹,你还想给我做爸爸?美得你!
虽说是家宴,但规模并不小。即便孔梦莹已经竭力按照沈老太太的吩咐控制人数,也即便溪西岛上没有几个真心想要来看暴发户的嘴脸,但来宾依旧不少。
素昔接过香槟,看向一直跟在身边的孔梦莹:“你总跟着我干什么,那么多客人,你也去招待一下啊。”
孔梦莹大喇喇一挥手:“没几个真心看我的,也没几个重要的。”
她凑到素昔耳畔低语:“找她们来是看得起她们,给我撑门面的罢了。”
素昔嗤嗤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真心看你的?”
孔梦莹撇嘴:“我知道你不真心啊,你看我干嘛啊?”
言罢,纤长的指尖点在素昔的胸口:“你明明是来看我小叔子的,小样儿,被姐姐我猜中了吧?”
这声音不大不小,稍有不慎就可能让旁边人听见。素昔一激灵,恨不能把孔梦莹的嘴给缝上。
“别胡说。”
“拉倒吧,我哪个字说错了?这小妆容,画了多久?这小裙子,高定十几万呀。你平时下这么大血本么?”孔梦莹揽过素昔的脖子,挑眉低语,“还说不是来看霁瑜的。甭和姐姐嘴硬,我为什么非要把生日宴开在家里啊,妹妹,别辜负了姐姐的良苦用心!”
素昔就算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虽然和家中决裂,但素昔平日里收入还是十分可观的,虽不过分奢靡,但也不至于寒酸。这条裙子,也算不得当季最新了。穿着足够惊艳,全靠脸好看。
至于送她来的幻影,是周靖凯安排的。毕竟素昔此行代表的是周家,miniCooper略显寒酸了。
不对……这根本不是重点。素昔拉住正要离开的孔梦莹,什么叫“良苦用心”?
孔梦莹笑得花枝烂颤:“我嫁过来没多久就亲眼见证你雨中求爱的英勇事迹,打心眼里佩服你是条真汉子。小米都说了,你这些年贼心不死,还惦记我们霁瑜呢。我作为你未来的嫂子,撮合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言罢,也不管素昔脸上的表情是错愕还是惊恼,摇着自己丰腴妖娆的屁股一边走一边念叨:“阿弥陀佛,我可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
——
沈家老太太终于在佣人的搀扶下缓缓下了楼。
素昔有印象起,这就是位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对商业伙伴,对家人,对旁人,一样的冷脸。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当家主母的威严大气。
素昔小时候是有些怕她的。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躲在霁瑜的庇荫下,借了三分他的胆子才敢直视溪西岛的所有人。唯独不敢和霁瑜踏进沈家来。更别说后来在雨夜被老太太赶出沈家门了。
她怕老太太眉间的竖纹,狠厉厉的。
可四年前儿子儿媳突然离世,孙子一意孤行不肯听劝,让这位老太太备受打击,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起初还只是忘性大,这几年已经开始心性大变。慢慢的,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脾气也随和了不少。
老太太挨个看着到访的年轻人,挨个问过去是谁家的孩子。即便有些人前两天刚见过,她也记不得了。
走到素昔跟前的时候,老太太不知怎地,突然拽住了素昔的手:“好丫头,漂亮,真漂亮。给我做儿媳妇好不好?”
素昔心头突然一阵酸涩,老太太已然糊涂了。一定是儿子的离世让她本能的滤掉了记忆中的许多层,宁愿永远活在心中最美好的那些年。
孔梦莹连忙上前:“奶奶,您论差辈分了。您要真喜欢她呀,做孙媳妇还是可以的!”
素昔不由地耳根一红,她太了解孔梦莹了,这根本就不是无心之谈。
老太太倒是很欢喜:“好,好!孙媳妇也好!丫头,你是哪家的,我让霁楠去提亲!”
孔梦莹连笑着把老太太扶到了座位上:“奶奶,霁楠这辈子是别想了,吊死在我这颗歪脖树上了。没事,你还有二孙子呢,你忘了?”
沈家的别墅里冷气十足,可素昔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却感觉燥热异常。敏感如她,耳根的绯红已然蔓延到全身,素昔想用眼神告诉孔梦莹别多事,奈何对方沉浸在自己胜造七级浮屠的喜悦当中,压根接收不到素昔的窘迫。
她只能转头看向一旁的沈霁瑜。此刻的沈霁瑜微颔首,留给素昔一个轮廓分明的侧颜。眸中神色浅浅淡淡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袖扣。很显然,他不打算参与到这个话题当中。
重逢当晚,素昔浓妆未卸,兵荒马乱的。今日她尽最大可能去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可他却未曾抬头看她一眼。
他是没听见么?还是根本不在意……素昔脑子乱哄哄的,乱到接下来都有些意兴阑珊。
老太太坐下,沈霁楠和沈霁瑜分别坐在她两侧,素昔没有动身,等待大家落座后随便坐哪里都好。
结果老太太突然来了兴致,笑呵呵地指着素昔:“孙媳妇!你就坐在我孙子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