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舟是?被一阵浓重的血腥气熏醒的。
他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片暗红色的血迹。
殷离舟整个人趴在?地上,衣服早已被血浸透,脸上全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肌肤一片粘腻,他缓缓爬了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已经被血染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殷离舟大脑一阵晕眩,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然后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殷离舟很快便认了出来,这是?他昨晚才到的吕庄。
只是?昨日晕倒前,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庄子正中间的晒谷场。
但现在?不知为何,他却到了庄子外外。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吕庄依旧一片安静。
但若仔细感觉,便会发现,此时的吕庄和昨日给人的感觉明显不同。
除了这满地的血迹,还?有?便是?昨夜的吕庄虽然安静,但给人的感觉是?一片祥和宁静,而?此时则是?一片死寂。
毫无人气的死寂。
殷离舟看着?自己满身满手?的鲜血和地面?上仍未干涸的血迹。
很难不将这些联系在?一起。
是?他干的吗?
如果是?,那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最奇怪的是?,这里为何只有?血迹而?不见一具尸体。
说不定,这些不是?人血呢。
这个想法让殷离舟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荒诞。但除此之外,他已经找不出第二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地上的这些血和他无关。
如果地上的真是?人血,那尸体呢?
没有?尸体的话,是?否就说明还?有?一丝转机。
殷离舟强压住心底不断升起的恐惧,努力安慰着?自己。
反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到这儿,殷离舟动作?起来。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于是?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这才勉强支撑着?自己向庄子里走去?。
果然,今日的吕庄与昨日已经完全不同。
庄子里一片死寂,他竟然连虫鸣都听不见一声。
殷离舟强压住心底越来越浓重的不安,挨家挨户推开了门?。
第一家,无人。
第二家,无人。
第三家,无人。
……
每一户人家都是?空的,而?且除了血,殷离舟没有?找到任何一具尸体。
答案已经如此明显,殷离舟却还?是?不肯相信。
直到推到第十七家时,殷离舟终于再也连自己都骗不下去?。
整个庄子早就空了。
明明昨夜他来时还?一片祥和安宁,怎么一夜之间,便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村庄和满地的血迹。
真的是?他干的吗?
殷离舟突然想起当日扶黎问单明修的那句话。
“若有?一日他压制不住,爆发于你面?前,你会怎么做?你会杀了他吗?”
心底似乎有?细细密密的针扎过,绵延出难捱痛意。殷离舟忙伸手?扶住门?,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扶黎说得没错,他真的没压制住。
所?以呢?
单明修会杀了他吗?
殷离舟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好半天,才恢复了平静。
“总要见到尸体……只要没见到尸体,便总还?有?一丝转机……”殷离舟勉强勾了勾唇角,挤出一丝笑来,强打起精神,撑着?树枝继续向下一家走去?。
但推开门?,依旧是?空的。
不知走了多久,他已经寻完了半个庄子,终于到了昨晚的晒谷场。
但此时的晒谷场明显已与昨日不同,他还?没靠近,一股股浓重的血腥气便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殷离舟被这样?浓重的血气激得差点干呕。
殷离舟面?色苍白,一时间竟不敢想,得杀多少人,才会有?这么浓郁的血气。
但答案似乎又很明晰。
殷离舟闭上眼睛,强忍着?不适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一步步向晒谷场走去?。
然而?刚靠近,他便停下了脚步。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正午,殷离舟却硬生生被眼前的场景激起了阵阵寒意。
昨晚的麦秸垛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由?一具具尸体重新堆成的新的“人垛”。
男女老少的尸体垃圾一样?被随意叠在?一起,他们的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最后一个表情。
那是?,绝对的恐惧。
殷离舟手?中的树枝滑落在?地,沉进血水里。
殷离舟在?原地愣了许久,才抬起脚向前走去?。
地面?上汇聚着?四?面?八方的鲜血,每一步的起落间,都会发出“噗嗤”的声音。
脚下的血就像一条条无形的锁链,拖阻着?他的脚步。
因此殷离舟走了很久,才走到第一个“人垛”前。
他看着?面?前的“人垛”。突然觉得这就像一锅杂烩,无论男女老少,就这样?被随意丢了进来。哪怕是?尚且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没有?逃过。
面?前的人,殷离舟都未曾见过。
他不知他们的姓名,不知他们的关系。只知他们死后,尸体被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们的脸上带着?惊讶、愤怒、恐惧。
一个表情就像一道无声的控诉。
可惜他们的眼中无法印下凶手?的倒影。
殷离舟握紧拳头,才能勉强克制着?自己继续向上看去?。
“人垛”的最上面?堆的是?一个年轻女子,敞着?衣襟,怀里抱着?一个还?未断奶的婴儿,婴儿的嘴至死都没有?离开母亲的乳/房。
母亲应该是?尽力保护过他的,因为她的身上有?很多刀伤,刀刀致命。
但最后还?是?没护住她的孩子。
殷离舟的目光落在?婴儿的脖子上,那儿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现在?还?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血,
一滴,两滴,三滴……
有?几滴流到了殷离舟的鞋上,又很快从鞋面?滑落,汇进晒谷场上这条由?鲜血汇聚而?成的河里。
殷离舟只觉得胸口发涨,堵得他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一时竟没发出声。
“啪、啪、啪……”
殷离舟猛地俯下身子,用手?拼命捶打胸口,似乎想将什么拍打出去?。
他想拼命喊叫,但不知为何,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殷离舟张大了嘴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他想嘶吼,想咆哮,想怒骂,但他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咿呀。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殷离舟在?脑海中拼命地问着?昨天那道声音。
但无论他怎么喊叫,那道声音却始终没有?出现。
殷离舟简直要疯了。
他很确定,昨日脑海中的声音绝不是?幻觉,因此他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头,试图把他唤出来。
“你出来!你出来!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出来!出来!”
正午的阳光照在?偌大的晒麦场,却怎么也暖不热冰冷的尸体。
殷离舟一人无声地捶打着?自己,像一出滑稽又无声的皮影戏。
不知过了多久,殷离舟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许多的脚步声和声音。
他下意识想要躲起来,但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啊!”
“啊啊啊啊啊啊!”
很快,他便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殷离舟回?过头,看见了不远处一群身穿玄音门?弟子服的年轻男女。
他们明显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尖叫出声。
甚至有?胆小的,直接跑到一旁开始吐了起来。
殷离舟表示十分?理解,这样?的场景哪怕是?扶黎看到都不一定能保持平静,更何况是?这些弟子。
“你你你!殷渡,你你你!”玄音门?的弟子又气又吓,被眼前的场景竟到连话都说不利索,只是?用颤抖的手?指不断指着?他。
“畜牲,畜牲,你这个魔族的畜牲!”一个女弟子气得直落泪,话还?没说完就拔剑就向他冲了过来。
殷离舟没有?还?手?,只是?向后一边防御着?撤退,一边嘶哑着?声音无力地解释:“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当我会信你。”女弟子说着?,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向他身上刺去?,招招都是?死穴,明显是?想要了他的性命。
殷离舟也明白,毕竟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与眼前的这一切毫无关系,更何况是?别人呢。所?以他现在?说什么其实都无济于事。
因此只能先想办法离开这儿再做打算。
但这群弟子明显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一见殷离舟要跑,立刻开始设阵,试图将他困在?这里。
殷离舟见状,只好先与他们周旋起来。
然而?还?没交手?多久,便听不远处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响起。
殷离舟抬头,只见各派弟子纷纷御剑而?来,想必是?收到了他们的消息。
殷离舟远远一瞥,没想到竟看到了单明修的身影。
他心中霎时一慌,只想着?赶快离开这儿,手?下着?急,不由?失了分?寸。
阵法前的一个女弟子被他所?伤,从高处坠了下去?。
“师妹!”
旁边立刻有?人焦急地喊道。
然后下一秒,便见一道白影闪过。接着?,女子落到了单明修的怀里。
殷离舟手?下的动作?登时一顿,向他们看去?。
没想到单明修却正望着?他,他就这样?直直撞进了单明修的眼里。
殷离舟心下慌乱,直接使?出十分?的功力,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然后趁着?阵法破裂之际,逃也似的飞速御剑离去?。
这一路他跑得飞快,连头都不敢回?一下,更不敢到单明修跟前和他解释。
如今的情况,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又怎么敢指望别人相信呢。
更何况就算愿意信他,殷离舟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他脑子里的另一个人干的。
这种解释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他谎话连篇,荒谬不堪吧。
没人会信他,殷离舟悲哀地想。
之后的日子里,殷离舟虽如丧家之犬一般处处躲藏,但在?修真界一时可谓是?风头无两。
他杀害同门?师兄妹在?先,屠吕庄在?后,又突然多了一个魔族的身份。
因此人人都想亲手?抓住他,将他碎尸万段,烧成灰之后再把骨灰扬一遍。
之前的天赋异禀,却隐双英都像是?一场笑话,无人再提。
现在?提起他,无论是?谁都只剩了满腔的怒火与恨意。
因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殷离舟从未像今日一般理解何为丧家之犬。
但哪怕他日日躲藏,终究还?是?没有?躲过。
最终,还?是?被八大门?派围堵在?了鸣山。
长风猎猎,卷起殷离舟眼前凌乱的长发,露出了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殷渡,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还?不快快投降,随我们回?去?认罪伏法。”
殷离舟看着?眼前的人,神色是?近乎麻木的平静,“顾长老,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我也不会随你们回?去?。”
“怎么,你当我们和你们魔族一样?,尽爱行那些腌臜折磨之事。”
殷离舟淡淡道:“我知你们与魔族的作?风不同,我只是?……回?不去?了。”
“你也知你作?孽太多!不愿跟我们回?去?,莫非是?想自行了断?我告诉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一死了之?”
殷离舟闻言,一声苦笑,“顾长老,若我说吕庄并非我所?屠戮,你信吗?”
“呸!”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
殷离舟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因此他没再出声,闭上眼睛。他抬手?按住腹部,正准备将自己的金丹取出,自爆元神。
没想到,却听长剑划破空气,随即响起一道他耳熟无比的剑声。
清脆凌厉,声如破竹。
殷离舟猛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映,就见一柄长剑就这样?直直没入了自己的身体。
殷离舟抬起头,青色的剑柄,熟悉的剑声,面?前的人竟然是?单明修,也果然是?单明修。
殷离舟看着?他,愣了片刻,想要说话,然而?刚张开嘴,一股股鲜血便直直向喉咙冲去?。
他想把血咽下去?,但身体已经不再受他控制,大口大口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沿着?他的下巴落下。
有?几滴还?滴在?了单明修的剑上。
为什么偏偏是?单明修呢?
为什么非要亲自杀他?
殷离舟明白,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资格辩解委屈。
但不知为何,看着?单明修这样?冰冷无情的样?子,他还?是?觉得难过。
委屈得心都疼了。
“我没有?……”殷离舟挣扎着?向前了一步,任由?剑身深深没入身体。
他想解释。
他本来没想杀人的。听到明清和楚执的话时,他只觉得怒火攻心,他只是?想要一句道歉,但不知为何,却好似有?鬼迷了心窍,等他清醒过来时,眼前已是?一片血红。
他想解释。
他真的不知道吕庄发生了何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魔,他不知道脑子里的那道声音从何而?来,他从未想过杀人。
但单明修却向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问明清楚执,也没有?问吕庄。
他只是?问了一句,“你是?魔?”
殷离舟仿佛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那穿心之痛。
这三个字犹如另外三柄利剑,毫不留情地插在?了他的心上。
殷离舟突然笑了起来。
然后把方才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殷离舟冲单明修点了点头,笑着?回?道:“是?。”
接下来,便是?那曾无数次在?梦中重复过的高处坠落。
极速的坠落感使?殷离舟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迅速睁开了眼。
他抬手?摸向身侧,一把扶住美人榻的扶杆,抓到实物?的那一刻,他的心才放了下去?。
殷离舟长舒一口气,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
为何又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殷离舟有?些烦躁。
“君上,您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媚妖连忙关切地问道,拿起手?帕就要为她拭汗。
殷离舟抬手?握住她的手?,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出去?。”
“是?,君上。”媚妖虽然不舍,但她也不敢违抗殷离舟的话,因此很快便乖乖地退出了大殿。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了殷离舟一人。
殷离舟抬起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栏,脑中则慢慢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其实如今再细细想来,当年的事仍有?许多疑点。
但那又如何呢,殷渡都已经死了百年了。
早就无人在?意了。
没人在?乎他是?不是?清白,只知道他是?个罪人就够了。
那单明修呢,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他向来最在?乎不是?什么天下苍生吗?
那为何当年问他的却只有?一句,“你是?魔?”
殷离舟愈想愈好奇,起身向地牢走去?。
没想到一踏出殿门?,外面?已是?深夜。
殷离舟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觉睡的可真不短。
想必单明修已经在?地牢吃了不少苦头。
殷离舟想起方才梦中最后的那一剑,只觉得胸口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
这痛意又增添了他几分?怒火,殷离舟脚步更急,大步向地牢走去?。
殷离舟一踏进地牢,面?上的表情便冷了几分?。
他有?些厌恶地看着?这里,依旧是?那副模样?,黑暗,冷清,充满着?陈腐的气息。
一想到他师父在?这种地方待了那么久,还?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的目光中便又多了几分?寒意。
殷离舟大步向里走去?,顺便决定看完单明修后再去?看看殷擎。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殷离舟来到地牢才发现,他那下属竟把两人关在?了一起。
殷离舟看着?地牢里吊在?一起的二人。
有?些好奇,也不知道单明修是?否已经知道他身旁的人早已换成了殷擎,不过用的是?扶黎的身体罢了。
想到这儿,殷离舟先看向了单明修,他明显比上次见面?时狼狈了不知多少。
原本一尘不染的掌门?服此时这碎一块,那儿碎一块。露在?外面?的身体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痕,没露出来的地方就更不必说,一看便知被认真招待过。
反观殷擎,比起单明修来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殷离舟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有?些失策,哪怕现在?是?扶黎的身体,也不应该让殷擎过得这么舒坦。
殷离舟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才挑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对着?他们阴阳怪气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知你们师徒二人相聚于此,现在?是?何心情。”
殷擎依旧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连睁眼看他一眼都不愿。
单明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殷离舟见状,便知单明修还?没发现他师父早被人掉包了。
殷离舟避开单明修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殷擎,懒懒道:“怎么,还?是?不打算说吗?”
殷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摆明了一副不肯配合的模样?。
殷离舟也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转头去?看单明修。
但一对上单明修的目光,却又不好意思再问了,仿佛说多了总显得矫情。
三人相顾无言,牢房内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殷离舟本来只是?想来问个话,但有?殷擎在?,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殷离舟想了想,决定将这一切归功于他那个十分?会办事的手?下。
把他们二人安排在?了同一间牢房,以至于自己查问都不方便。
想到这儿,殷离舟决定下次提点一下他,还?是?把他们师徒二人分?开为好。
至于今日这趟,就当散步了吧。
想到这儿,殷离舟起身便准备离开。
然而?刚走到地牢门?口,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把冰凉的匕首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师父!”一旁的单明修见状,讶然道。
相比之下,殷离舟就淡定了许多。
“小瞧你了,你竟能挣开这缚龙绳。”
“你确实小瞧我了。”殷擎许久未曾开口,声音嘶哑不堪。
“所?以呢,你挣脱又如何?”殷离舟挑了挑眉,毫不在?意道:“你觉得一把匕首就能要我的命吗?父亲。”
一旁的单明修闻言,目光中的担心瞬间被惊讶所?代替。
父亲?
“一把匕首当然不能,但你别忘了,我现在?占着?扶黎的身体,大不了我便自爆金丹,与你同归于尽。”
“嗯。”殷离舟闭上了眼睛,面?上露出几分?讥讽,“所?以这就是?你的毕生所?求吗?生下我,然后用一生的时间毁了我。最后杀了我。”
“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殷擎握着?匕首的手?微不可查地松了一瞬,但很快又再次收紧。
“是?上天逼我的。”殷擎道。
殷离舟闻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停不下来,接着?突然转过身来,任由?殷擎手?中的匕首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红印。
很快,那里便溢出了大片的血迹。
“上天逼你?是?上天逼着?你娶了母亲?还?是?上天逼你生下了我?”殷离舟抬眼看着?他,语气满是?讥讽。
殷擎看着?他的表情,眼神微怒,还?未开口,便听殷离舟继续说道:“殷擎,你是?不是?以为走到如今这一步,皆是?被上天,被我所?逼?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而?你清清白白?”
殷擎怒视着?他,眼神复杂,却没有?说话。
殷离舟看也不看他手?中的匕首,步步逼近,“你明知自己是?魔族,却偏要招惹人类。你明知人魔殊途,却又不愿阻止她的一意孤行。你明知人类之身承受不住魔气,却还?是?固执地不肯告诉她真相,害得她死于生产。最后却还?将一切怪罪于我。是?,她是?因生我而?死,但背负罪孽的又何止我一人,还?有?你!你和我一样?罪孽深重!罪该万死!”
“你!”
“这些年你恨的不只是?我,还?有?那个自视甚高的你。你以为你凭着?你的能耐可以看顾好她,逆天而?行。但没有?,你因为你的自负害死了她!真正害死她的明明是?你,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你不愿承认你害死了最爱的女人,所?以你把一切罪孽都推给了我。我刚出生你便给我打下罪枷,扔下冥渊,要我日日承受噬骨之痛。你不想亲手?杀我,便想让我自己死在?冥渊,但你没想到的是?,我竟然出来了,还?成了魔尊。你见不得我好过半分?,所?以你当着?我的面?自毁元神,你要我承受弑父之名,你要我想起你便痛苦。你不爱我,爱我的人便必须得死,你害死母亲,杀了师父,如今又要来杀了我。来!你杀吧,你不是?我父亲吗?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你想要便拿回?去?吧,动手?呀!你杀了我吧,你当我很想要这条命吗?你动手?呀!”
多年来他藏于心中的苦,不断发酵,终于酿成了一坛苦酒,被他重重地摔碎在?殷擎面?前。
殷离舟红着?眼,一步步向前,逼着?脖子上的匕首向里扎去?。
没想到的是?,那把匕首却连连地后退,最终“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殷擎最终松了手?,仿佛被他的话击中一般,踉跄着?向后退去?。
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手?扶着?墙壁才没有?就这么倒下去?。
殷离舟冷眼看着?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殷擎是?个疯子,就算这一秒看起来悲痛欲绝,说不定下一秒就能自爆元神,拉着?他同归于尽。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殷擎却突然笑了起来,越笑声越大,许久才停了下来,抬手?捂住了眼睛。
“你说得没错。”殷擎说道:“我恨你,更恨我自己。我知道错不在?你,但那又如何呢,我早就疯了,从我看见你破开韵儿的肚子爬出来时,我就疯了。”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殷擎提起温韵时,声音中瞬间带了几分?湿意。
“我原谅不了你,更原谅不了自己。”
“所?以你将我扔下冥渊,在?我面?前自爆元神,害死了我师父,那你呢,你对自己的惩罚是?什么?你只对我这么狠?”
殷擎身体轻颤,却没有?说话。
殷离舟见状,突然轻笑一声,问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刚从她肚子里出来时,她还?活着?。”
殷擎闻言,猛地放下手?来看向他,眼眶早已红了一片。
“她还?和我说了话,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殷擎满目急切,向他大步走来,抓着?他的胳膊,目眦欲裂,“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很像你。”殷擎闻言,抓着?他胳膊的手?瞬间顿住。
“她说她早就知道你并非普通人类,但她不在?乎也不后悔。能和你在?一起,还?生下我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她和我说对不起,她说她好疼,大概活不下去?了。她很难过,不能陪我一起长大。她说她很爱我,也很爱你。她说你会替她好好爱我,连她的那一份一起给我。她和我拉勾,说下辈子再做我的母亲。”
“不可能。”殷擎面?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可能,你骗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不可能,你在?报复我。”
“我想告诉你的,但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殷离舟唇角勾起,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骗了我。所?以如果你们今后还?有?机会见面?,请你告诉她。下辈子,我再不想做你们的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都是为了赶榜写的,写的很差,大家忘了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