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是俞城大学百年校庆的日子。
叶岁接到了大学时期舍友的电话,约她一起过去玩。
自从毕业之后,她们几个就不怎么联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重聚,她当即答应下来。
打电话约她的是祁瑶,大学四年,就属她和叶岁关系最好。
祁瑶家在北城,毕业之后回了家乡,在那边找了工作,这次来俞城出差,正好赶上校庆,便想约叶岁出来叙叙。
叶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礼堂花坛边的女人。
许久未见,祁瑶似乎没怎么改变,远远冲她招手:“岁岁,这边。”
上午有一场学术演讲,在大礼堂举行,有社会成功人士和知名校友受邀参加。
叶岁和祁瑶并不在受邀的知名校友之列,她俩纯粹是来混水摸鱼的。
大礼堂里人满为患。
祁瑶拉着叶岁找了位置,周围是一些面容青涩的在校大学生,即便她们已经不再是学生了,可她们脸皮够厚啊!
台上副校长作为代表讲话,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身穿正装气质矜贵的男人出现,迈步走向高台。
大礼堂诡异的寂静后瞬间像炸开了锅一般。
祁瑶激动坏了,一双眼睛蹭蹭蹭冒绿光,抓着叶岁的手嗷嗷嗷,使劲拍着大腿:“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看到我男神,死而无憾了。”
隔了乌泱泱的人群,一颗颗黑色的脑袋,叶岁努力看了很久,好不容易从记忆里扒拉出来那么一个人:“顾慎?”
祁瑶捧着脸星星眼,使劲点头:“啊啊啊我男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就这颜我能舔一辈子。”
高台之上的男人面色平淡,经麦克风处理过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大家好,我是顾慎。”
祁瑶倚在叶岁肩膀上:“……biu我死了。”
“…………声音好听的耳朵都要怀孕了。”
叶岁:“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喜欢他呀?”
“不,不是喜欢,”祁瑶兴奋的随着众人鼓掌,一本正经的强调道:“是深爱。”
叶岁:“…………”
感天动地啊姐妹!
俞大建校已久,各种建筑物和树木都带着一种古朴的历史厚重感。
校内一家奶茶店里,悬挂着的风铃发出清泠泠的响声,祁瑶点了两杯奶茶,在靠墙的位置坐下:“我前几天看微博,你真和宋启南结婚了?”
叶岁点头:“有一年多了。”
由于不想声张,他们的婚礼办的极其简单,只有双方的亲人长辈到场。
她当时很别扭,也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祁瑶伸手指了指对面:“你还记得那里吗?”
叶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两个单人的座位,一对情侣坐在那里,女孩子拿着笔在写写画画,男生眉眼含笑,注视着她。
片刻,女孩写好了,冲男生笑了笑,把那张粉色的便签纸贴在墙上。
那面墙被卡通图画圈了起来,里面贴满了颜色不一的便签纸。
叶岁上学时经常会来这家店,却一次都没有写过。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总感觉挺对不起你的,瞒了你这么久,”祁瑶舒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大二的时候,我见过宋启南。”
刚才的情侣已经走了,便签纸的一角微微张起来,一飘一飘的。
“就在那个位置,你睡着了,他在看你。”
祁瑶记得很清楚,期末考试那天,俞城下了一场雪。
刚考完,她遇到了顾慎,急匆匆的追上去,让叶岁在奶茶店等她一下。
她嬉皮笑脸的跟顾慎搭了几句话,还要到了对方的微信,藏不住满心欢喜,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叶岁分享。
或许是下雪的缘故,奶茶店没有多少顾客,她进来时看到叶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对面坐了一个男人。
相貌出众,穿了件黑色的大衣,目光始终胶在女孩脸上。
很温柔痴缠的一种眼神。
看到她走过来,男人才依依不舍的站起来,朝她微微颔首,礼貌且疏离:“把她叫醒吧,在这里睡会感冒,她最怕感冒。”
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告诉她,拜托了。”
祁瑶从头懵逼到尾,直到男人走出奶茶店,她才恍然想起,这人好像是………宋启南?
每次话到嘴边的时候,她总会鬼使神差的想起男人那句“拜托了”,然后生生咽下去,憋在了心里。
叶岁听完愣了好一会,搭在奶茶杯上的手指不断收紧。
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全部,却不知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接下来的行程她变得心不在焉,恰好祁瑶要去找顾慎“叙旧”,她们就从文体馆附近分别了。
叶岁沿着大道向校门外走,由于心里压着事,一时没看清楚脚下,鞋跟踩着石子上,崴了一下。
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幸好她及时稳住身形,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倒在地面上。
叶岁向来爱美,出门必须打扮精致,今天更是贪漂亮穿了一双银色缎面高跟鞋,细跟。
现在就很酸爽。
校庆上本来人就很多,她要是单脚蹦哒着一瘸一拐的,脸还要不要了!
她才不要这么丢人!!!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长凳,叶岁迅速做好了选择,尽量忽略掉脚上的疼,面不改色走了过去。
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结果就是疼的直抽抽。
坐下缓了一会后,给宋启南打了电话。
他接的很快,温声问道:“结束了吗?”
叶岁这人就很奇怪,到长凳这一段路走的飒气,跟没有痛觉感受器一样,现在听到宋启南的声音,忽然觉得脚上的疼放大了无数倍,皱了皱小脸,瓮声瓮气回答:“结束了。”
宋启南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紧张起来:“怎么了?玩的不开心吗?”
“我崴到脚了,走不动。”
指尖无意识的在凳子上扣了口,叶岁难过的像个二百斤的喵喵:“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宋启南接到她电话时已经在路上,这个时间点道路通畅,车前表盘的指针缓缓抬高,手臂绷紧了些,他低声安抚:“就快到了。”
五分钟。
叶岁看着显示通话五分钟的手机屏幕,又看了看单膝跪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关注点清奇:“你不会超速驾驶了吧?”
从华崇到俞大怎么着也要二十多分钟,他这是把车当成了飞机开?
“没有。”
宋启南在她脚踝上轻轻按了按,将外套脱掉罩在她腿上,环过她的肩膀,俯身抱起她来:“很疼吗?”
叶岁稍微活动了下脚腕,钝钝的痛,像针扎一样,她拧眉,娇气道:“疼。”
虽说是百年校庆,但该上课的学生一个都跑不了,校医院也照常营业。
从文体馆到校医院要经过篮球场,宋启南抱她过去的时候惹来了不少目光。
熟悉的一幕再度勾起了回忆,叶岁想起高中时的那次运动会,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旁若无人的穿过了大半个操场。
同样的场景,可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叶岁上学那会儿,坐诊的往往都是医学院的老师,可能是校庆的缘故,偌大个校医院只有一个诊室有医生。
左右不过是崴了一下,脚腕有些肿,前期只需要冰敷就好了。
等到医生走后,叶岁开始拿出记仇小本本,翻起了旧账:“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来学校看过我?”
要不是祁瑶告诉她,她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宋启南搭在她脚腕上的手一顿,眸底有光碎裂重聚,看了她几秒,承认:“来过。”
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的失眠,安眠药吃了很多,却没有任何疗效。
他知道,再多的药都不敌看她一眼。
但他又不敢,唯恐好不容易藏好的心思露了端倪。
迟复适时给出建议,也给了他放纵一次的理由。
回国时,刚好赶在了俞城初雪。
仿佛整个世界都蒙上了苍凉的白。
他一步步走在大学校园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孩和舍友有说有笑的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她们要去参加一场考试。
考试时间很长,六十分钟,他站在教学楼里等着,心底泛起了隐秘的欢喜。
她的舍友大概有别的事要做,匆匆对她说了几句话后就跑远了。
奶茶店的十几分钟,像偷来的时光,短暂到弹指一挥间,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她的舍友就回来了。
他转身离开,雪花簌簌而下,覆盖了来时路。
叶岁感觉鼻子酸酸的,她眨了眨眼睛,眼睫上沾染了晶莹的湿意,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那天我的手机被偷了。”
有时候,命运总爱肆意捉弄人,那天她和唐初约好了出去玩,走到商场才发现手机和钱包都没有了,包包底部有一道划痕。
宋启南愣了愣,握住她的手,倾身抱住她:“乖,不哭了,是我记错了,我没有打过电话。”
他没想到她记了起来,当初无心的一句话,居然成了她的意难平。
叶岁抽抽噎噎的哭:“谁让你记错的。”
宋启南闭了闭眼,声线低哑:“再也不会了。”
“那也不许吃药了,我都看到了,”叶岁伸出手指戳他,愤愤不平:“你总拿我当傻子。”
迟复这个小机灵鬼早就弃暗投明,背叛他了!
宋启南握住她的指尖亲了亲:“是我的命。”
窗户半开着,有一阵风吹过,卷起一片花瓣,打着旋儿,轻飘飘落在他肩头。
叶岁将那片花瓣递给他看,弯唇笑起来。
又一年夏天。
来日方长,与你共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