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在银白的地上?晕染出了朵朵绚丽的花,凤元九唇边绽出的笑意比花还要绚烂夺目。
眼望着天际逐渐合拢的裂缝,屈指抹去嘴角残留的血,凤元九收回视线,朝着凤鸣声逐渐远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一切感念全部铭记于心。
待得凤鸣声彻底隐入天际,凤元九负手远眺接天的紫色花田,一念动万花凋零,一念生,万花齐放,一念起,嫩芽钻出地面,转而便长成了丈高的大树。
赤玉自昏厥中醒转,晕头晕脑钻出木屋,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再看向?凤元九,目光里?不自觉便多了几分敬畏与拘谨:“主人。”
凤元九回首,目光里?带着几分探询审视赤玉一眼,略一颔首算是回应。
赤玉低眉顺眼地立在木屋前的平台上?,一眼又一眼地偷瞄着凤元九。
凤元九也不管他,视线重新回到了那?片仿佛随风摇曳的花海上?,紫色花浪上?一群玄色草木精灵翩翩起舞,每一个草木精灵都有着一张相似的面孔,有那?么几分不可言说?。
凤元九目光一致,嘴唇翕动,默诵《清净心经》。
紫色花海上?的玄色精灵身影逐渐淡去,最终化作了点点光点散进?了青空里?。
然而,不过须臾,更大的一群玄色精灵凭空而现?,依然是那?张不可言说?的脸,划着玄奥的轨迹舞得更加欢实。
凤元九抿了下唇,轻声诵读《清净心经》。
犹如清泉击石般的声音带着大道之音飘向?空中翩翩起舞的草木精灵,草木精灵再次散于天地间。
随后,更多的玄色草木精灵顶着那?张不可言说?的脸凭空而现?。
凤元九沉默了片刻,便也只能暂且听之任之了。
毕竟心有挂碍,便不能心止如水。
在亲娘的相助之下,境中境已经成功炼归已有,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借助三千字符真火完成了一件半成品灵器的最后一步炼制。
原来,这方境中境与亲娘留予他的这座别府本身就是一件法宝的两部分,只是不知因?为甚么一直没被炼归一处,最终反倒是成全了他。
在器成那?一刻,凤元九心有所感,给这座新鲜出炉的随身洞府起名——栖凤台。
于炼制最后一步加入精血,不仅能让炼成的法宝更得心应手,也能让炼化认主的过程事半功倍。
因?此,待得栖凤台器成,也不过是过去了三十五年而已。
在彻底炼化了栖凤台之后,凤元九才知道这方天地除了灵机浓度数倍于外界、能够随心改变时间流速外,还可以照见?心障——那?片紫色花海上?翩翩起舞的草木精灵便是境主的心障。
显然,他眼下除之不去的心障便是那?群草木精灵顶着的那?张脸,看来还是得尽快把欠下的人情还了才是,免得心障变成心魔。
在境中境已是逗留了年余,凤元九稍作休整疗愈完体内暗伤,以秘法将修为掩饰至炼气七层,心念一动,便出了境中境。
栖凤台则化作一抹流光没入了凤元九的掌心,凤元九摊开手掌,便见?莹润如玉的掌心上?多了一卷彩色泼墨画。
画卷中,紫色花浪翻涌,玄色草木精灵扇动着光做的翅膀起舞,参天古木上?一座精致的木屋隐于枝叶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眉目精致的少年竖着毛茸茸的耳朵、晃着蓬松的尾巴,趴在木屋窗前探头探脑。
凤元九心念一动,这卷生机盎然的水墨画便淡去了痕迹,化作几条浅淡的线条印在掌心,仿若几道陈年旧伤。
凤元九拢紧掌心,抬眼望着仿若没有边际的怪异虫子?,着实有些?头疼。
正?拧眉苦思?“万虫群中过,滴液不黏身”之良策,足下大地便猛地一震,旋即便是愈来愈剧烈地颠簸,端的是地动山摇。
凤元九当即放出自凤家秘库里?选来的灵舟,往船头阵眼上?连拍了九块中品灵石。
待得灵舟升空,凤元九负手立于船头,俯视着犹如有地龙翻身一般的山林。
山林中,鸟飞兽跑,参天古树东倒西歪,原本悬于枝桠上?的怪异虫子?落了一地,化作粘稠的溪流渗进?了翻涌的泥土里?。
东南方向?龙吟阵阵,凤元九凝眉远眺,只见?一道水龙夹着睥睨天下俯瞰众生之势冲天,旋即一条墨蛟紧随而至。
无边土浪携着漫天藤曼紧随其后,须臾便绞去了水龙一截龙尾,大有将这一龙一蛟留在这卧龙渊之势。
断尾的水龙身形一拧,便抓着仿若后继无力的墨蛟朝着西北方向?——凤元九所在的方向?,直冲而来。
凤元九无意参与进?这明?显高于他数个境界的斗法之中,想也没想便驭使着灵舟避了开去。
怎奈何那?水龙却仿佛认定了他一般,也紧跟着转了方向?。
凤元九再躲。
水龙又追。
凤元九:“……”
刚欲催动灵舟,再次提速相避,便听得耳边一道传音:“灵舟不错,借我一用,日后归还。”
这声音醇厚如老酒,动听撩人,余韵悠长。
凤元九并不陌生,这正?是登徒子?,不,正?是魔门天骄康家玄一的声音。
凤元九真元注入驭使灵舟的法阵,将灵舟速度又提了一成:“安身立命之所,岂能说?借便借?”
康玄一朗笑一声,悠悠然传音:“若是不借,待我落入蒙瞎子?和潘小白脸之手,我便只好?澄清一下‘康玄一杀了万木春’这则谣言了,想必身后跟着我的这二位很乐意拿着罪魁去跟你们太清大长老请功。”
蒙焱不见?得,潘玉宸倒是十有八九很可能特别乐意!
凤元九暗骂了一句不当人子?,真元一收,不咸不淡地说?:“既然关?乎世兄安危,一艘灵舟而已,尽管拿去用便是。”
康玄一低笑一声:“往前两百里?处夺舟,你且先把灵舟上?的历害防御法阵关?了。”
“有劳师兄体谅。”凤元九似笑非笑地讽了一句,依言把灵舟上?的防御法阵关?得只剩最弱的一层。
到得康玄一指定之地,水龙巨爪一松,遍体鳞伤的墨蛟便兜头砸向?了灵舟。
灵舟周身一震,剧烈得颠簸中,那?层薄弱的防御法阵便如碎了的蛋壳一般龟裂破碎。
饶是凤元九早有准备,依然险些?摔倒在地损了形象。
凤元九也不去看落在甲板上?的那?条墨蛟,只仰头观望,便见?那?水龙头顶两角之间站着一玄衣修士,正?是康玄一!
康玄一手持长戟,即便被两大修士联手追击也未见?他脸上?有半分惧色,仿佛那?一身狼狈的并不是他一般,嘴角的笑肆意张扬。
康玄一低头与凤元九对视了一眼,足下水龙兀然一收,直直地落向?灵舟,不偏不倚,刚刚好?站在凤元九身侧,锁住了凤元九周身的灵机。
凤元九神色微变,张口欲言。
然而不待他话出口,康玄一便探手一抓,抓着他的腰带一抡,直接把他抡向?了铺天盖地的土浪与藤曼墙!
天上?静止的云连成了片,列列罡风灌了满腹。
耳边盘亘着康玄一那?厮意味难明?的笑,凤元九看着天际愈来愈近的昏黄与浓绿,真是恨不能提剑把康玄一剁成个百八十块!
然而再恨也无济于事,好?在太清这边追杀康玄一和妫海宸星的是蒙焱和潘玉宸!
在漫天藤蔓兜头而下的千钧一发之际,那?翻涌的土浪兀然方向?一转,化作一堵坚实的土墙,亘在了凤元九与那?藤蔓海浪之间。
凤元九紧绷着的心弦骤然一松,唤出飞梭踩在脚下,于空中稳住了身形。
土墙立得稳固,潘玉宸轻哼了一声,便收了法术。
漫天藤蔓退去,便听得康玄一的声音自天际飘飘扬扬地传来,带着无边的肆意与张扬:“多谢蒙观主相助之恩,康某感激不尽!哈哈哈哈!”
凤元九:“……”这厮可真是欠打。
蒙焱未作回应,施施然撤了通天的土墙。
潘玉宸却是瞪了凤元九一眼,以真元将声音传出去了数万里?:“康小友,既承了我师兄弟的相助之情,何不回来坐而论道,把酒言欢?如此惶惶如丧家之犬作甚?”
康玄一的声音自天际飘然而至:“此行?已然功成,自当回万魔渊休整一番。他日舍妹大婚,康某自会?再回东玄,届时再与二位一叙别情!”
天际骤然火光映天,龙困火海!
潘玉宸冷笑:“何须再待他日,我看今日便是良辰!”
“良辰吉日不假,怎奈何你俩皆不是良人!”待得漆黑如墨的浓云淹了漫天紫火,康玄一含着笑意的声音这才飘飘荡荡而来,声音淡得几不可闻,“强扭的瓜毕竟不甜,二位便莫再强求了!若真对康某有意,不妨代康某向?万长老问声好?,便说?康某已代他送他万家木春以身合道,无需言谢!”
万木春在万家再怎么不受待见?,他也是万家的人,康玄一此举无异于抬手一掌扇在了万家、甚至是万长青万大长老的脸上?。
蒙焱未动声色,潘玉宸脸色却是并不怎么好?看,低声咒骂了一句:“康家此子?,太过狂妄!”
凤元九低垂着眼,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掌心画卷,上?面的玄色精灵更多了。
果然,最难偿的便是人情债,这旧债未尝,新债却是又累了起来!
两只纸鹤自天际先后飞至蒙焱和潘玉宸身前。
看过纸鹤带来的消息之后,蒙焱轻叹了一声:“命数如此。”
潘玉宸阴沉着脸轻哼了一声,转身轻斥凤元九:“怎么处处皆有你?莫要跟我说?此次又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