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袋里是一片白色龟甲,通体莹润如玉,灵机内敛,同心环纹纹理清晰,十丈长的龟甲上无一丝瑕疵,观之少说也应是寿逾三千载的妖龟之龟背盾片。
这本应是筑基期修士炼制护身防御法宝的不二宝材,却不想竟是在库中存留至今,最终被他给遇着了。
凤元九摩挲着化作玉佩大小的伏羲琴,心中断定,自从得了琴魄认主之后,他的气运似乎增强了不少,似乎每每瞌睡了便会有枕头送上前来。
就好比,他正缺趁手的龟甲来施展连山易数,他便在这秘库中遇着了一片再合适不过的白色龟甲。
既然寻着了称心的东西,凤元九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座秘库中浪费时间,翻弄着乾坤袋,将里面的白色龟甲移入了他腰间那个泛着星光的乾坤袋里,凤元九不再耽搁,踏入出入门户出了秘库。
不过一息而已,便重归了梧桐谷。
凤元九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还请长老开启下一个秘库入口。”
一阵熟悉的灵机波动之后,与上一门户别无二致的光门出现在了凤元九的左后方。
凤元九未作迟疑,踏步而入。
门户内不再是玲琅满目的架子,而是一根根玉做的石柱,石柱总共一百一十五根,每一根石柱上皆有一宝物,或是灵机氤氲的灵宝,或是用符箓锁住了灵机的天材地宝。
凤元九借助飞行符在石柱间勉强穿行,最终在众多宝物中选择了一艘以灵石便可以驱动的灵舟——仙途险恶,跑得快才是保命硬道理。
第三处秘库是一座座浮在缭绕云雾中的山头,总共三十六座山峰,不登上山顶并看不见山顶上放的是什么宝物。
凤元九试了下飞行符,借助飞行符飞到一半便再也无法接近那些浮峰了。
此时凤元九倒也明白二舅为什么会赐给他一枚品阶一般的代步飞梭了——虽然速度一般,但正是他眼下修为可驾驭的极限,用来攀峰取宝再合适不过。
掐了个御字诀,凤元九脚踏飞梭缓缓升空,飞到离他最近的那座山峰上空时飞梭瞬间失灵,直直地坠了下去。
轰然落地,粘了一身草屑,好在飞梭并未受损,凤元九将恢复成巴掌大的飞梭摄入掌中,慢条斯理地掸去了广袖上的碎草,又掐了一个净衣咒,这才试着往上攀了两步,足上似有千斤重,一切术法都失去了效用,略一掐算,三天时间他顶多能勉强攀上一座山峰,好在他参悟了《连山易》,不用全凭气运去选择了。
以连山易术演算过了天机,凤元九便毫不犹豫的朝着兑位第二座浮峰飞了过去。
兑位第二座浮游山峰上白雪皑皑,远远观去仿佛一整块无暇美玉,然而落在其上却没有美玉的坚硬和温润,积雪直接没过了腰,寒气透过衣袍直接侵入了骨髓,鬓间眉上瞬间挂上了一层细密的白霜,仿佛弹指间便要被冻成了冰雕一般,冷得人发慌。
在经络中自行运转的《太易归元玄录》受到寒煞刺激,运转速度瞬间快了三倍不止,纤如细丝的白色金属性真元、黑色水属性真元和黄色土属性真元与比之略粗壮一些的红色火属性真元、青色木属性真元,以五行相生相克之势缠绕在一处,在奇经八脉中游走,所过之处侵入经脉的寒煞无不汇入黑色的水属性真元之内。
体内的寒意逐渐消退,僵了的腿脚又有了知觉,凤元九内视观察着体内真元运转了一个周天,确认除了水属性真元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不断壮大以外并无异样,便退出内视抬脚往山顶走去。
齐腰的积雪让凤元九走得甚为艰难,好在他生性坚韧,向道之心坚定,才在手中沙漏漏完最后一粒沙之时堪堪爬到了山顶。
山顶平台上寸草不生,黑色的岩石间炙热的火焰喷涌,拳头大的红色晶体悬浮于紫色火焰之中跳跃翻腾着。
骤然出现、不断变大的空间排斥挤压之力萦绕周身,在被排挤出此地的瞬间凤元九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抓向了悬浮在火焰中的红色晶体。
直入灵魂的灼痛伴着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过了千年那么久,却也不过是转眼之间便回到了梧桐谷之内。
郁郁葱葱的梧桐木依旧遮天蔽日,从枝叶缝隙间洒落的阳光落在昏倒在无尽落叶之上的少年身上,在那张过于殊丽的脸上印下了斑驳光斑,却丝毫没有减了他半分姿容。
凤元九从正午时分一直昏睡至日头西垂。
就在隐在梧桐谷深处清修的太上长老打算现身一探究竟之时,躺在落叶里的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双天然带魅的狐狸眼从迷蒙变得清明淡然,凤元九起身,即便发丝上还沾着几根杂草三五片落叶,也没减了他半分丰仪。
藏在袖子里的手默默攥紧了掌心里那枚拳头大的硬物,凤元九恭恭敬敬对空行了一礼:“小子告退。”
凤元九躬身停顿了几息,见几位太上长老皆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转身挺直着腰背走出了梧桐谷。
梧桐谷外,小童元宝正坐在树杈上打瞌睡。
凤元九站在树下仰头看了元宝一眼,便靠着足有三个小童合抱粗的梧桐木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不着痕迹地把掌心里的硬物藏进了乾坤袋,凤元九以水属性最基础的降雨符引了一汪清水兜头落在了元宝头上:“下来,扶我回竹舍。”
元宝抹了把脸,顺着树干滑下来,在离凤元九头顶两米高的时候轻轻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凤元九身边。
凤元九回到竹舍,就直接闭了关。
在用降雨符淋元宝的时候凤元九忽有所觉,这次他招来的清水竟足有素日里的两倍大,体内水属性真元似乎壮大了一倍有余。
趺坐于云床内视一看,果然如此。
经络中游走的真元变得粗壮了一些,原本只有发丝粗细的水属性真元已经变得与火属性真元差不多粗细,且比之更加凝实。
这便是《太易归元玄录》的妙处所在,在极端环境下可凭依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强化相对弱小的灵根以平衡体内五行,从而改变先天资质的不足,这也正是凤元九在得了《太古天音密册》之后仍坚持修行此功法的根源。
此次选宝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变得粗壮了的水属性灵根了,相应的他才刚三连跳过的修为,也从炼气四层的初期直接到了炼气四层的后期。
玉白的掌心里躺着一块暗红无光的石头,真元不侵元神不进,形状奇诡,以他前世三百年载加上今生18年的阅历也认不出这块石头是什么能有什么用途,只好留待日后再说。
太清派广开山门在即,半刻也耽搁不得,好在用作连山易术的龟背盾片无需精炼只需粗炼至合掌大小之后日日放在身边温养即可,筑基期修士便可借助地火天炉炼制,金丹期修士更可以直接利用丹火炼制,有三日功夫便能成。
这便容易了,以他筑基期的元神依旧看不透庄伯的修为,庄伯至少也是个金丹期修士,正好可以请他帮忙粗炼一下妖龟盾甲。
粗炼龟背盾片的时日正好可以用来准备远行所需,待准备妥当了便可出发前往太清了。
拿定了主意,凤元九掐了两遍净衣诀去了身上浮尘,换下了身上被烧焦了袖口边缘的长袍,揽镜自照将仪表整理至毫无瑕疵,仔仔细细地往被灼伤了的右手掌心抹了些去火毒的膏药便出了关。
竹舍外,月光如洗。
庄伯正坐在竹舍门口的台阶上抽他的金烟袋,一口烟雾自口鼻中呼出,惬意得仿佛已经得道成了仙。
凤元九坐到庄伯身边,帮他往烟袋锅里装上了新的烟丝:“庄伯,我要走了,去太清拜师。”
庄伯应是早有所料,并无意外,眼里含着笑意看了凤元九片刻,说:“去吧,闷在家中闭门苦修修不来大道,我们九哥儿是凤家的雏凤凰,注定要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的。”
凤元九总是清清冷冷的面容上绽放出了浅淡的笑意,仿若冬雪初融,占尽了芳华:“待我辟得天地,定接您到身边。”
自幼守护在凤元九身边的庄伯闻得凤元九并无带他一起远行之意,并未提出异议,雪白须发下的童颜绽放出了灿烂的笑意,庄伯乐呵呵地说:“好!我便等着九哥儿成就洞玄斩了因果恶念!”
斩了因果恶念破开障关便是飞升了。
凤元九虽资质一般,但向道之心颇为坚定,从不会觉得大道不可期,除了受元神影响,与庄伯这时时刻刻的鼓励不无关系。
凤元九把乾坤袋中那片十丈长的白色龟甲放置到了院中:“庄伯,临行之前还有一事要劳烦你。”
庄伯端量着这片莹润如玉的龟背盾片:“倒是炼制盾牌的好宝材。”
凤元九抬手虚指龟甲:“无需精炼成法器,只劳烦您把他粗炼一番,让我能将之纳入掌中便可。”
庄伯也未多问,点头应道:“如此半日可成。”
凤元九闻言一喜:“如此甚好!正愁云台山脉太远,时日不够充裕呢!”
此九洲之地地广物博,山高路远,即便同在东青洲上,凤氏福地所在的连云山脉毗邻太清派道场所在的云台山脉。
三个月的时间,想要赶至云台山脉,也唯有横穿连云山脉一途,其间凶险可想而知。
庄伯明知如此,却也并未阻拦,玄门出世渡真、儒门入世渡人、魔宗渡己求大自在,道、仙、魔,无论修什么都是逆天而行,只求安逸修不成大道。
庄伯扬起右手虚抓,隔空摄起那十丈余长的龟甲,与此同时左手掌心真火吞吐,不过三刻功夫,便将那坚硬赛过金石的龟甲化成了一团奶白色的液体。
去芜存菁,还归本源,镌刻阵法。
庄伯一手控火,一手捏诀,指尖翻飞如穿花的蝶儿。
这一手炼器技巧直令凤元九叹为观止,直至庄伯一声轻唤,他才从震惊中还神,忙不迭咬破舌尖朝着那即将成型的龟甲吐出了一口心间精血。
如此一来,这龟甲便似认了主的法宝一般与他心神相连,可随他意念而动了。
天际绽放出第一抹晨光的时候,龟甲终于粗炼完成,最小不过枣子大小,最大能至五丈长,凤元九心念一动,把化作鸡蛋大小的龟甲纳入掌中把玩,甚是欢喜:“庄伯,您真是一个宝藏!”
庄伯呵呵笑了一声:“不过是些粗末伎俩,算什么宝藏。”
凤元九摇头,说:“于我而言,您就是宝藏,没有您的庇护我能不能炼出气感还两说呢。”
“九哥儿有如今的修为,全赖你努力,与我何干?”庄伯驳了凤元九一声,旋即肃下脸,“这龟甲炼成,想来九哥儿便要出发了。临行前我有几句话说与你听。”
凤元九站起身,垂手而立,做出一副听长辈训示的姿态:“您说。”
庄伯吧嗒了几口他的金烟袋,摸摸索索自腰间摸出一块青玉:“老头子虽然会些旁门伎俩,为免耽搁你寻求大道也不敢随便教你。这一块长生锁是小姐临行前交予我的,她托我待你成年便把它给你,小姐说这是你父亲留给你唯一一件物件,她虽然并不打算让你认他,但他给你的东西该让你知道的还是得让你知道。”
这是凤元九第一次听人正面提及他的生父,抿着唇沉默了一瞬,问:“母亲有没有说过他是谁?”
庄伯摇头:“没有。当年小姐探索上古遗迹归来便有了你,对姑爷的身份一直守口如瓶,或许老爷知道,旁的人也只知道姑爷修为比小姐要高,应是一位道法高深的大能。”
凤元九闻言,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心下却是在想——漫漫修仙路,不光要找妈妈,还得小元九找爸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