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凤氏子孙

玉带银河空中悬,瑞鸟吉兽林间戏。

雕梁画栋琉璃瓦,金玉铺就富贵气。

能把玄门至幽与人间至贵毫无违和地置于一府之内的,除了他这位称得上是玄门奇葩的二舅父凤祥玉外,也别无他人了。

他这位二舅父资质上佳家世尚可,偏偏不喜修行,独爱俗世金玉之物,所居之处家居摆件无一不精巧,坐卧起居无一不精致。

每每来见二舅父凤祥玉,凤元九都能自其身上发现一两件不曾见过的佩饰,那花样多半是俗世帝王之家新近流行的,唯一不曾变过的怕也仅有他拇指上那枚隐有山水流转的白玉扳指了。

入得偏厅,便见得他这位二舅父懒洋洋地斜倚在软榻之上,隐有花木枯荣地紫色法袍迤逦至榻下,堆叠在了青色的玉砖上。

凤元九见状心中略松,躬身行礼后,笑着道:“久不见二舅父,二舅父丰仪更胜往昔了。”

在样貌上,凤元九很好的诠释了“外甥像舅”这一老话儿。

舅甥两个除了一双眼睛,样貌足有九成相似,若是立于一处,凤元九比小胖子凤元宁还要像凤祥玉之亲子。

而且凤祥玉待凤元九也远比待自家儿子有耐性,这也无怪乎小胖子有事没事就爱找凤元九的茬了。

闻得凤元九之恭维,凤祥玉丹凤眼斜睨,指着凤元九笑骂道:“没大没小的东西,不去请你便不知道来看我,养你有甚么用?”

凤元九自觉地绕到凤祥玉身后,像模像样地捏了两下肩,笑道:“至不济也能给舅父捏捏肩。”

“去去去!少来这套!”凤祥玉一扬手中的玉如意,虚虚一点,榻前青玉砖上自现出一张静心席,“去那坐好,我有话说与你听。”

凤元九暗道一声“来了”,乖乖于静心席上坐好,恭敬道:“请舅父训示。”

然而,凤祥玉却是端量着逐渐褪去稚气的凤元九,良久未语。

凤元九虽不喜他人拿他的样貌说事儿,但也从不怕他人盯着他看,见得他家二舅似有感慨,一时半刻并无开口之意,索性便修习起《太易归元玄录》来。

“你这向道之心倒是颇为坚定,若能持之以恒,大道未必无望。”凤祥玉幽幽一叹,待得凤元九收功看向了他,才又开口道,“前些天我应邀去了一趟雾灵湖康家。”

凤元九不明所以,默默看着凤祥玉,静待下文。

凤祥玉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地道了一句:“你这张小脸儿也是生得忒过殊丽,日后不定为你招来多少麻烦事。”

凤元九面色一整,鼓着嘴瞪着眼盯着凤祥玉以示不满。

凤祥玉心情愉悦地朗笑出声,十分无良地扬手隔空将凤元九鼓起的包子嘴掐漏了气,才道:“到了那方才知道,原是康家家主有意将其庶女许予你做道侣。”

凤元九眉心一皱,苦着脸道:“舅父你是知道我的,我心中唯有大道,并无他念。”

凤祥玉轻叹了口气,道:“我自是知道。”

凤元九捏住凤祥玉堆叠在地的袍角摇了摇,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是叫舅父为难了?”

“少摆出这幅样子装可怜,你小子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凤祥玉一拂袖,将凤元九扇出了一丈远,佯怒道,“知你不愿,我还能强逼你去与康家联姻不成?”

凤元九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理衣袍,复又坐回了静心席上:“康家毕竟是十二修仙世家之首,拒绝了当真无碍?”

“康家女儿又不愁嫁,你当还真是非你不可不成?”凤祥玉以手中玉如意敲了敲凤元九的额头,叹道,“我并非忧心康家,你娘的师父毕竟是康家人,便看在这份香火情上康家也必不会轻易与我们为难,对你怕是更会有几分照拂。康家如此突然起意,点明与你联姻,我便有些担心你娘,如今想来她十年前离家怕并不是如她所言那般,游历天下觅洞玄之机去了。”

提及凤妙歌,凤元九沉默了一瞬,旋即问凤祥玉:“我曾听庄伯说我娘乃是太清派弟子,可是当真?”

凤祥玉并未否认:“不错。”

凤元九起身,跪地,恭恭敬敬地三叩首:“既然母亲离家之因有蹊跷,其根由怕是只能去太清派寻了。”

凤祥玉略微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问:“你是何意?”

凤元九直视着凤祥玉,坦言道:“闻得太清派将于四个月后广开山门,我欲前往一试机缘。如此既可不失礼数地回绝了康家,又可以探寻母亲离家之原因,还请舅父成全。”

凤祥玉未置可否,只是道:“凤家祖训,族内弟子需得达到炼气中期的修为,方可离家游历。”虽未明言,却也无异于婉转地反对了。

凤元九却是早有预料,将悟自《太易归元玄录》入门册的匿息法门一收,身上气息瞬间便长至了炼气四层,不待凤祥玉开口,凤元九忙不迭叩谢:“多谢舅父成全。”

凤祥玉面若寒霜,一脚踹在凤元九肩头,将人踹了个趔趄:“你这是给我下套呢?嗯?”

肩头骨头碎裂,凤元九却也顾不上以木属真元去修复,忙不迭给炸毛了的二舅顺毛:“舅父息怒,我哪儿敢给您下套啊,我前些日子得了些机缘修为一气儿突破至了炼气四层,我怕惹人猜疑,又刚巧悟得了一敛匿气息之术,便用上了。”

凤祥玉冷哼了一声,到底是心疼凤元九,屈指弹出一团青色光华没入了凤元九被踹碎了骨头的肩头,冷声道:“你应知道大道艰难,外界并非乐土,一旦离了凤家庇佑,你可知你需得面对什么?”

凤元九忍耐着骨头重生的麻痒感,坚定道:“为证大道,万般险阻皆可踏平!”

凤祥玉冷着脸甩出几团光华几乎呼到了凤元九脸上,摆摆手,似是极为不耐烦地道:“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滚吧!”

凤元九也未看凤祥玉给他的甚么东西,直接收了,然后拜谢:“拜谢舅父厚赐,我便知舅父最是疼我。”

凤祥玉轻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些良心。”

凤元九一笑,见凤祥玉再无其他吩咐,便躬身行礼预备告辞,他方行至偏厅门口,便听得身后缥缥缈缈的声音飘入耳中:“凤家子孙,凡筑基成功、凝婴成功、窥得洞玄,皆可入秘库择选一物,你这一去怕是不知何时方能归来,便允你先去选了罢。”

凤元九脚步一顿,转身恭恭敬敬地三叩首,方头也不回地出了偏厅。

凤元九回了竹舍,次日一早,凤祥玉便遣先前那个管事汉子送来了一面令牌。

令牌非金非木,通体漆黑,正面正中浮有一振翅欲飞的赤色凤凰,背面刻有一个“玖”字,正是每个得以序齿的凤氏族裔的身份令牌,持此令牌不仅能在境界突破之后入秘库择选宝物,在外游历时亦可在凤氏产业中支取一定数量的灵石及丹药。

昨日,二舅父允诺他入秘库择宝之时,他便知道他终是成了真真正正的凤氏子孙,只是没想到二舅父手脚如此之快,这么快便将身份令牌送了过来。

有了身份令牌,凤元九也没再耽搁,当即便带着元宝去了栖凤山后山的梧桐谷。

梧桐谷,顾名思义,五个小儿合抱粗的梧桐木遍布了整个山谷。

此时气候正值初秋,株株挺拔的树干上皆顶着金灿灿的伞盖,清风徐来,金色叶蝶随风旋转飘落,缀在遍地青翠上,观之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凤元九驻足欣赏了片刻,便将元宝留在了谷外,自持着令牌入了山谷。

既然此间乃凤氏秘库所在,自然有人看守,看守之人乃是三位太上长老,常年在梧桐谷中清修。

这三位长老辈分比外公凤安澜还要高些,修为在凤元九看来自然是深不可测的,至少肯定比二舅凤祥玉要高深的多。

三位太上长老各自分守一处入口,凤元九此次要连入三处秘库,三位长老自然提前得了传讯,因此凤元九入谷后,三位长老仅以神念扫过了凤元九所持的令牌便开启了第一个秘库入口,并未现身,只传音叮嘱了一句:“三日后门户关闭。”。

即便如此,凤元九依旧做足了礼数,对空行礼应诺之后,方才步入了那道凭空而现的门户里。

门户之后乃是足有千丈方圆的大厅,每隔一丈便有一列十丈高的乌木架子,每个乌木架子分隔十层,上面错落有序地陈列着一些竹简、玉简、玉匣、玉瓶、乾坤袋以及萦绕着宝光的法宝。

这一秘库显见是给筑基期修士预备的,所藏之物当也不会过于珍贵,凤元九不缺功法秘籍,因此便直接略过了竹简和玉简,即便如此,余下的玉匣、玉瓶、乾坤袋以及法宝亦堪称海量,于三日之内阅遍所有绝无可能。

以神念查看几个玉匣与玉瓶中所纳之物,对此间所藏天地灵粹的品质心中有了数,凤元九便将玉匣与玉瓶也略了过去,只查看乾坤袋与法宝了。

从甲一列开始查看,凤元九不慌不乱地逐一看了过去,直至第二日酉时,凤元九方握着庚七架子第五层戌位上的乾坤袋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