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

在杨绦前世所在平行时空中,差不多同一时期的明清时,在男同性恋方面可算得上‘开放’。

正史之中虽无记载,但地方性历史书籍中却有蛛丝马迹。说是像京城、江浙和福建等地,男风男色盛行,甚至还有一种男同性恋之间的婚姻习俗(关系)——即结契兄弟。

两个男子结契之后,就可像夫妻一样同行出街、同吃同睡。直到双方都与女子成亲,各自成家、传宗接代,这种关系才会结束。

当然,也不乏双方都成亲之后,契兄弟之间依旧亲密来往的。

杨绦以前刚知道这点的时候,真是好惊讶!而且这辈子来到这个时空后,也见过一些这种关系。

毕竟他家之前是租住在百戏伎艺聚集的积善坊那一块儿,下九流‘贱民’住的地方,戏角歌伶等各样人都有。

秦梧听了郑公子的‘契兄弟’之类的话,分辩道:

“姓郑的!你欺人太甚!我秦家不说豪富,但也殷实无忧,用得着与…去结契换聘礼吗!”

事实上,时下契兄弟这种关系,多发生在一方家境贫困的情形下,盛行于下九流‘贱民’之间。

除少数两情相悦的情形外,大多是贫困人家将自己姿色上好的孩子送入另一户人家,以图收取“聘礼”。而作为契弟的一方,以后的生计及娶妻成家等费用,皆由契兄一方负担。

秦梧越想,胸中怒气越是怒滚!

“你!!!姓郑的,你说话太刻薄!我与孙兄是多年挚友,却被你说成那种关系,你实在欺人太甚!”

没错,这种契兄弟关系,除了在福建即闽地一带、是一种正常的婚姻习俗之外,在京城和江浙等地,其实是带有一种不正当的、淫邪的意味在其中的,常与卖.淫联系在一起。

朝廷明令官吏嫖.娼狎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此自然就要另找一些名目了。结契兄弟、契儿、契父等,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正当关系。

郑公子建议孙潜和秦梧结成契兄弟,可不是好心,话里是带了恶意的。

秦梧气得直眼底充血,红着眼差点冲上去和郑公子厮打起来!

秦梧称孙潜为‘孙兄’,又一眼就能看出他和孙潜两人之间,是他处于弱势地位。

那么,‘契弟’是谁就已显而易见――多半是秦梧了。

孙潜揽住秦梧的肩膀,安抚道:“梧弟,消消气,世人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的关系也不是他所说那样不堪。”

郑公子重重地嗤笑一声,“呵。可别动辄就说‘世人都知道‘这样的话了,我不想被包括在你们说的‘世人’之中!再者,世人也不都是瞎子、聋子、傻子。”

郑公子:“杭州谁人不知,盐商孙大富商年过而立,却还没娶妻,是因为与‘挚友’秦梧感情深厚、夜夜抵足而眠、眼里容不下妻妾。”

郑公子说的还真是实打实的实话,半句虚言也无——反正外面就是这么传的。

看八卦热闹的围观路人纷纷点头,指指点点,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秦梧被气得直喘粗气,从脖子到脸上都红透了,被气的!

“你!你!……”

但是呢,孙潜就要淡然一些,只是一直安抚着秦梧。“梧弟,你先别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

在官绅富商之中,若有人结一位或几位契兄弟,就几乎相当于逛青楼点了几个妓子。

就跟才子风流一样,结契兄弟也被视作为雅事,有一个‘契弟’,并非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反而是可以拿出来炫耀,彰显风流的雅事。

所以,现在被人围观、最为丢脸的人,只有身为若是一方的‘契弟’秦梧。

作为‘契兄’的孙潜,并不丢脸。

李络刚才被秦梧好一顿指桑骂槐,言语间尽是说她身为女子不知矜持。心中可是积了不少气,这会儿抓住了秦梧的痛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郑公子,这你可说错了~……”

孙潜不过好声与她说了几句话,秦梧就吃醋迁怒起来,冲着她就骂!既如此,那她就再戳一戳他秦梧的肺管子!

李络做出一副疑惑好奇的神情:“孙府半月前不是才抬回来一个良家妾/‘二夫人’吗?虽然二夫人红颜命薄,前两日病逝了,也不能说孙公子容不下妻妾吧?莫不是,容不下的其实是另有其人吧?”

她这话,只差直接说秦梧善妒,容不下孙潜的妻妾,甚至让孙潜的那个妾室‘病逝’了。

秦梧知道孙潜纳妾的内情,但这大街上不好大剌剌地拿出来说,只能忍受着周围人的指点,硬生生地将自己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杨绦和李绒一出店门,就看见了这样一出激烈场景。

李绒仔细观察了孙潜的言行神情,心道:‘孙潜怕是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爱秦梧。’果真爱一个人,如何会将对方置于在大街上被围观指点的境地?

他们之间爱得深浅与否,李绒不在乎。只是看着人群中的李络和她那副样子,就皱起眉来:

“这大街上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络络这般的刁钻刻薄,实在是不成样子!”

“确实。”杨绦点头附和,“那秦梧看上去已被气得浑身颤抖、语不成句了,再被气下去怕是要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就是一身麻烦。”

秦梧都被气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在恨郑公子和李络之余,回去后再细想起来,会不会怨怪甚至怨恨孙潜呢?

显然,不止李绒看出了,杨绦也看出孙潜在安抚秦梧之时的淡然、不经心。

大概当局者迷吧,秦梧眼下还只一心在恨给他难堪的郑公子和李络,眼底泛起血丝,看起来恨不能生啖两人的血肉以解其恨!

“你李络又有什么可得意的?!一字不识的匠户贱籍之女!二十岁了都还没有男人要的老姑娘而已!”

‘这真是与泼妇骂街没区别了……’杨绦心中暗道。再没人去劝住他们,怕是都要上手撕打、互扯头发了。

如今农历四月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今天杨绦和李绒出门逛街玩,一身衣着自是收拾得齐齐整整的。

一身用袁氏布店本季新款布之一‘春山带雨’的道袍,清新秀雅至极,将杨绦俊美昳丽至极的容貌,衬得又多出一番风流雅致之意。

“这不是孙潜兄和秦梧兄吗?!今日可真是巧了!”

杨绦一振袍袖,迈步间袍子下摆扬起,依旧束成一把马尾的乌黑长发在背后舞动,说话间便翩然而至……

李绒身上的襦裙也是用‘春山带雨’款的布做的,与杨绦的一身衣裳是情侣装,一样的清新秀雅又仙气翩翩。

而且在容貌上,李绒也是明艳无比,与杨绦相比也丝毫不逊。一刚一柔、一阳一阴,男子和女子的不同之美尽数呈现,相辅相成宛如一对仙侣!

打扮过的杨绦和李绒两人,一旦气场全开走到人前,便像是浑身散发着光辉一样,将周围人的目光几乎都吸引过来了。

“哎呀!是绦公子!”

“是绦公子夫妻两啊!男的俊、女的美,真是一对璧人!”

“哇……好久不见绦公子,今日一见俊美更甚从前呢……”

“有时也看见绦公子早出晚归、驾着驴车行走,平常也是俊美不凡,只不过多是飒爽利落的风姿。而今日的绦公子,则是仙气飘飘,不似凡尘之人。”

……

杨绦已是二十及冠之年,这几年相貌长得更开,身量也拔高不少,体格也更精壮。

十三四岁的杨绦,那时他容貌精致昳丽还要更甚现在,真真是一个美得炫目的小公子。

但如今骨相和身量长开了,容貌上失了几分精雕细琢的精致,却更有男子气概了,气势上阳刚尽显!

不怪他近半年都没特地出来‘营业’了,但一出场却依旧引得见过他的粉丝们惊呼连连。

“孙潜兄,秦梧兄,幸会幸会!”杨绦笑着拱手见礼道。

长得好看的人,旁人总会多给几分耐心和宽容,尤其是杨绦长得还不是一般的好看,且他又笑脸相迎。

孙潜本来就没有太气愤,就不必说了,神情敷衍地回了礼:“杨二公子,幸会。”

就是秦梧,看见杨绦翩然到了面前,还笑容满面犹如妍丽春花,向他拱手行礼,胸中的愤怒和怨恨也是一滞。

“哼!”

情绪一旦被打断,就难再重新登顶了,而且杨绦就是出来劝架的,不会给机会让秦梧继续积蓄怒气。

“虽说是青天白日、大街之上,但要不是这块儿人声鼎沸,路人团团围住,在下又爱凑热闹挤了进来,今儿就见不着孙兄和秦兄了。”

杨绦虽然是来劝架的,却在先声夺人插话之后,就顺势岔开了话题,只字不提先前的一场争执,真只当是刚来的、什么前情都不晓得。

不给对方留插话的余地,杨绦就就又热情寒暄:“在下前日还和孙潜兄的堂弟孙藏兄见面,一起说到孙潜兄你呢,直道果真不愧是杭州、浙江甚至是江南有名的富商!

今日在这里再见到孙潜兄,果真依旧是一身气派不似寻常商贾呢。”

毫无疑问,杨绦就是信口胡说瞎掰的,没在乎孙潜和孙藏的关系实际上并不好——至少不是能拿来套近乎的程度。

所有话都是为了岔开话题、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找不着机会开口,那也就吵不下去了。

顺便提醒一下孙潜,他堂堂杭州、浙江甚至是江南地界内有名的富商,在青天白日、大街之上,出现刚才那种场面,实在是有失体面。

杨绦就像是一挺机关枪一样,还是不等对方多说,立即调转枪口面向秦梧道:

“秦梧兄!幸会幸会!七年多前,有幸在元宵节灯会上见过秦梧兄一面,今日一见,英姿不减啊!”

“秦梧兄眉目舒展、体肤红润,一看就是生于富裕之家,被长辈亲人好好宠着无忧无虑地长大的,只有这样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公子,才能有秦梧兄这般好气色啊。”

为了家里名声、长辈亲人,也别再在大街之上、路人围观之下,像个泼妇一样与人刻薄对骂了。

至于秦梧的家境和成长情况,自然是杨绦早就打探清楚过的。

古有为搏美人一笑以烽火戏诸侯的事情,可见美人美到一定程度,杀伤力是很大的。

杨绦虽是男子,但不管是男是女,美到一定地步就都是共通的了。

杨绦/绦公子这样的美男子,气场全开,脸上带笑,与孙潜和秦梧这般说话,那比普通长相的人来做这番言行,效果可要好上太多了。

至少在杨绦装作不知前情地插话打岔,说了一席明着夸奖、暗里提醒告诫的话之后,没有机会插话的孙潜和秦梧,已经很难再继续杨绦出现之前的言行了。

经过杨绦提醒后,也慢慢意识到,他们这样在大街上被众人围观着,去吵去骂一些刻薄话,实在是有失体面,很是丢人!

孙潜顺着杨绦铺的台阶下来了,只不过神情淡淡的,“杨二公子,幸会幸会,好久不见。”

而秦梧想起刚才他失态的样子,再想到长辈亲人们本就因为他与孙潜而受了非议,若是今日再闹大下去,怕是又要连累到他们……

“杨二公子,没想到竟能有缘再见,幸会幸会。”

秦梧平复情绪,向杨绦拱手回礼。

“听闻孙潜兄做生意从未失过手,可真让在下敬佩不已,不知孙潜兄现下是否有空,找个酒楼坐下来、不吝指点在下几句?”

敬佩孙潜做生意手段高超?借口而已。杨绦只是在找借口将孙潜他们送走。

孙潜和秦梧活到现在也有三十多年了,杨绦此时是真心邀约他们去坐下谈话,还是仅仅找一个劝架借口,到底听得出来。

再者,他们之间的交情不过两三面之缘,且也没心情与杨绦去坐下说话。

孙潜道:“今日孙某还有事急需去处理,来日再约罢。”也是敷衍的话,‘来日再约’其实没有所谓来日。

刚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秦梧,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不少,语气冷淡:

“秦某家中尚有急事,就先走了。”说完,转身拨开人群就快步离开了。

“孙某也告辞。”说着,孙潜也跟在秦梧后面走了。只是追上去的步子有些不疾不徐,并不是很急着去宽解‘挚友’秦梧的样子。

孙潜和秦梧这一边,杨绦就摆平了。

‘看起来,两人感情也不是数十年依旧如初,坚不可摧呀。内部瓦解才最容易……’

在杨绦没站出来之前,秦梧明话暗话骂李络没有留情,郑公子和李络挖苦秦梧和孙潜也刻薄得很,这场骂架很难掰扯清楚对错,事实上是双方都有错。

现在秦梧和李络他们,怕是都认为是对方的错,但一时半会儿也掰扯不清。这种情况下,说什么赔礼道歉,直接转身走人很正常。

在杨绦去摆平孙潜和秦梧那边时,李绒也压低声音和李络说了话,旁人听不太清楚。

总之,最后在孙潜和秦梧转身离开时,郑公子和李络都没再继续去纠缠。

跟着出来的肖陆见到这一场骂架消弭,就那么站在袁氏布店的门口屋檐下,扬声道:“杨二公子!是路过吗?进来坐一坐罢!”

一副刚刚见到杨绦的样子,就像不久前才从店里出去的人不是杨绦一样。

不得不说,两人在装模作样方面都是高手啊。“小六掌柜啊!多日不见,自然要坐一坐说说话的。”

于是杨绦带头,从围观人群中脱身出来,而李绒也抓着李络的手腕跟在杨绦身后,郑公子就跟着李络,也一起进了袁氏布店。

围观的路人见没热闹可看,也就慢慢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