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姐,你并不愿嫁与我大哥,不是吗?”
不过杨绦没在这个问题上细说,因为愿与不愿,道德上来说都是一样。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复杂。
感性告白结束,接下来就该理性说服了。
杨绦没有因为告白被拒,便恼羞成怒或者是黯然神伤,那也太幼稚了。
他本来就比李绒(生理上)小了近四岁,偶尔耍赖增添情趣还行,但却不能真的幼稚。
“绒姐,我今日来,还有另外的话要和你说。”
李绒立马作出‘我就知道’的样子,“是冬季新布的事情吧?这都十月了,十一月就要推出冬季新款布了吧?”
对于李绒生硬岔开话题的言行,杨绦看破不说破,直接就没有接她的话。
“等到快中午时,爷爷他也会亲自过来,与你们说这件事。但我想着,我要先来与绒姐通通气。”
李绒很奇怪,“老爷子也来?那是有什么事?”
杨绦将事情道出:“我大哥他有些不仁义,在杨李两家都默认他和你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是与一名女子互生了情意。
如此一来,他是不能履行两家的约定了的。所以,就想着把和你们家的姻亲约定,给作废了。”
此刻李绒只觉得:终于来了……
紧接着她就高兴起来!上辈子她主动退婚,由她背了一身骂名。
这辈子,她终于磨赢了杨谦!是他杨谦先开口退婚,看那些人还能站在道义一边,再来对她唾弃谴责!
不过,上辈子两人断绝婚约,应该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啊。
也不对,应该这么说,上辈子是在杨谦考中秀才之后,考中举人之前,她提出悔婚的。
这辈子杨谦今年就考中了秀才,而不是后年的时候,提前断绝婚约也不稀奇。
杨绦把李绒听了之后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在得知杨谦因为爱上其他女子而要悔婚之后,她第一反应是高兴,而不是感到没面子、觉得屈辱,看来是真的极其不喜杨谦了。
“不过呢,我爹和我们三兄弟,都觉得这样太不仁义了!”杨绦完全没维护老爷子和李桃花的面子。
“李姨父和绒姐,对杨家的帮助实在是数都数不清,若是因为杨谦喜欢别人,就废了和李家的姻亲约定,就着实太忘恩负义了!”
“不光忘恩负义,还背信弃义!”杨绦骂自家也是骂得一点不含糊。
李绒心里觉得杨绦骂的很对,并没有袒护杨家人,但之后又听出来了,这是不想解除和李家的婚约?!她白高兴一场了?
杨绦不知道李绒满心都只有解除婚约,刚才他送金簪表心意的事情,已经被她扔在脑后了。
“然后,我忽然就想到,大哥和绒姐还没有开始走三书六礼,而且也没换庚帖、没合八字,就连一支簪子、一方手帕都没有互相赠送过,既没定亲也没定情。所以,你们之间其实是算不得未婚夫妻。”
“嗯?”李绒一想,还真是啊!
立即就又想到,既然他们不能算未婚夫妻,那上辈子自己为何要跳出来去退婚呢?就为了给男女主让路,成就一个‘替嫁’梗吗?
事实上也正如杨绦所说,或许是话本子作者为了坚守‘一对一,双洁’原则,杨谦是没有和她有过任何实质交集的。
没有送给过她任何东西,就怕被说成是定情信物,甚至这桩婚事都只有杨李两家的人知道,没有泄露出去只字半语。
杨绦不知道李绒的心绪翻涌,继续说:“而且,我爷爷和李姨父在口头上,定下两家结亲约定时,我爹和李姨父都还没成家呢,也就没有我们这些儿女后辈了,当然是没定下究竟谁和谁是一对的。”
“只是后来,大哥和绒姐同一年出生,是两家的第一对相配男女,两家才默认了你们两人是一对。
然而事实上,以前是没有明言约定的,谁和谁是一对也都没明说。”
真要像杨绦这样诡辩,也还真就没错。
但是,以前老爷子为了占便宜,话里话外可都是把杨谦说成了是李家未来大女婿的。
就为让李仙工心甘情愿地帮贴杨家,甚至如果不是杨绦后来赚了钱,李仙工都还要帮贴杨谦的科举花销。
李绒倒是还没来得及,为老爷子的又当又立末了还不认账而生气。
她在想,上辈子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若是想到这些了,也不至于有后面那许多事情,直接让杨谦和李络履行两家婚约就是了。
如此一来,她也不用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一是,毁弃婚约,是忘恩负义又背信弃义之举。
二是,杨李两家的姻亲约定,没有说定具体是谁和谁。
三是,绒姐和大哥事实上算不得未婚夫妻。”
杨绦的神情之中,自然地流露出来欣喜和爱慕:
“当我想清楚这些之后,绒姐你的样子就突然蹦进了我的脑子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于是我便主动开口,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和绒姐,来履行两家的姻亲约定呢?”
此时此刻,杨绦当然不会明说,他其实对她肖想已久,早就在谋算着撬墙角了。
得说成,他是忽然才发现喜欢上了她。
听完杨绦的话,李绒满目震惊!只觉这世道真是荒唐至极!不可思议!瞬息万变!……
杨绦大约明白李绒此时的心情,虽然气馁——她怕是对他没有男女之情的,不过这些都先不说,把人先‘骗’到手最要紧!
至于感情,是可以之后培养的。
杨绦趁热打铁,“我知道,绒姐陡然之间听到我这些话,肯定觉得荒唐得很。要不,先听我说两句?”
“……”李绒脑子里懵懵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该霸道的时候,杨绦可不会讲君子之道。既然李绒没反对,他便历数起自己的种种优点来了:
“首先,我会挣钱。虽目前还是小打小闹,但你是知道我买了荒山打算要做什么的。
以后跟着我,说大富大贵似乎是在吹牛,总之能让你与儿女衣食无忧,再养几个仆人做活,这应该是没问题的。”
“其次,我不介意你继续做生意,你以后的财产嫁妆全是你的,我分文不占。像是你打算开染坊,尽管开,成亲后也依旧开着。
不仅没意见,我还能支持你。到时我俩强强联合,肯定能把布匹相关的生意,给占下一片江山来!”
杨绦说到这里时,李绒神情明显有所变化了。
“再者,我以后必然要与杨家分家立户的。杨谦和杨谚多半要科举脱籍,老爷子他们也会跟着一起回到祖籍京城。而我,则会长久地留在杭州。
我也知道你不喜杨家其他人,所以我打算,在我们分家之后,再成亲。
到时你不必长久地面对杨家人,也不用伺候公婆。他们在京城,我们在杭州,天高地远的,平时多是书信往来,一辈子也见不着几面。”
不得不说,杨绦真是将李绒的心思和顾虑,拿捏得极准!
杨绦有经商天赋,还支持她做生意,就连和杨家人的相处难题,他也都考虑周到了。
这一辈子,在今天以前,李绒是没有考虑婚姻之事的。
她先是凭着两辈子都还没被磨灭的一身傲气,近乎赌气一般,和杨谦与李络杠上了,愣是要看看他们的热闹!
后来,和杨绦交往多了之后,就多了一样存银子的爱好。甚至想过,只要银子存得多多的,以后一个人归隐山林就是了。
如今突然窜出来一个杨绦,他考虑到了她的所有顾虑。
她即便是以前没有对他生出情爱之意,如今却也觉得,他未必不是一个合适的夫婿人选。
哪怕他是杨家人。
此刻,杨绦将他练就得炉火纯青的察言观色能力,施展到了极致。
所以,他看出了李绒的意动。
虽然多半不是出于爱情,但确实是有一点点意动了。
还是那句话,把人先弄到手了再说!未来自然日久生情。
“而且……”杨绦上半身倾探出去,越过两人之间的那张高几,把脸凑到李绒面前。
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似纯真,其实暗藏魅惑……
“而且,我这一副皮相,长得很好看不是吗?不说其他,你便是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同意了也不亏,不是吗?”
“什么啊!怎么就同意了?”李绒到现在大约也知道了,这杨绦就是吃定了她喜欢好看皮相,所以故意勾她!
“才正经多久一会儿啊,就又没个正行了!”
还有,她也看出来了,杨绦实则是一个内心沉稳的人,但有时偏偏就爱装幼稚,爱耍无赖,还喜欢逗她。
“看看你这无赖样子,又还比我小四岁,我才不同意呢。”
杨绦分得清何为傲娇,并不在意李绒的拒绝。
反而得寸进尺,脑袋一偏:“我这不是在逗你开心吗?绒姐~”
李绒:“!!!”说话就说话,偏头做什么!就仗着好看,仗着可爱,就随便偏头!
“不是小四岁,是小三岁多。”杨绦变脸似的,又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纠正道。
“有些人家养着的童养媳,比小丈夫大十几岁的都有,绒姐你只不过比我大三岁罢了。”
“我还觉得只是三岁之差,有些不够刺激呢……”杨绦此刻的神情,真有几分后世所说“眼神开车”的意味。
“杨绦!你!你……”李绒‘你’了个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末了,毫无气势地来了一句:“你没脸没皮!”
“哈哈哈!”杨绦真是笑得很开心了,“那绒姐,这金簪你就收下了吧?”
“……”杨绦说回正事之后,李绒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咳咳!”咳嗽两声后,李仙工从门外进来。
杨绦迅速正襟危坐,然后切换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一脸正经(没脸没皮)地打招呼:“李姨父,您来了啊。”
李仙工:“……”
李仙工在两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直接开口说:
“绦小子你离开后,我突然想起钟二叔托我有事问你,不过现在你钟二叔的事情先放一边。”
杨绦心里一转:那不就是几乎听完了全程吗?!
“所以,我在外面听到了不少。”李仙工看着对面,发现绒囡儿听到他的话后,害羞得低下了头去。
而这杨绦却是满脸堆笑,看不出半分尴尬。还真是,有些没脸没皮。
本来是打算先把李绒这里说定了,再去搞定未来岳父李仙工的。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来了,那就择时不如撞时罢!
杨绦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然后换上一副认真坚定的神情,语气铿锵有力:
“李姨父,小子以前没觉着,可是前几天晚上我大哥说了婚约作废的事情时,我突然就发现……总之,既然旁人家不知我们两家缘由,何不让我和绒姐来履约呢!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关于我们两人、两家以后的事情,我也都一一地想过了,您刚才大约也听到了。
小子只有一句话,这事我是真心诚意的,我想要与绒姐……”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李绒羞窘地打断了杨绦,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李仙工抬手摆了摆,“绒囡儿,这事你别害羞。”
“我没害羞!”她只是觉得在爹的面前说……这些,有些羞人。
好吧!是有些窘迫,最多是羞窘!
李仙工点点头,然后对杨绦说:“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考虑得很周到,所以我相信你是真心诚意的。”
“其实,你那个读书人大哥,尽管也是礼节有度,但我也感觉得到,他对绒囡儿、对我们李家,其实是冷漠疏离的态度。
要不是以前有约定,其实我是不愿找那样一个读书人女婿的。”
无可厚非的,李仙工现在对杨谦、对杨家是很不满的,但是他对杨绦,又还是满意的。
“我们有自知之明,没想着靠嫁女儿去攀杨家的高枝。”李仙工这么说着,又抬手制止了杨绦开口。
“但绦小子你呢,我还是满意的。我以前就想,谁家女儿嫁了你,那真是有福气了。”
杨绦见缝插针:“李姨父您过誉了。”
李仙工摇摇头,“这事呢……我也就直说了,我同意。
除了杨李两家人之外,外人都不知道婚约的事情。你与绒囡儿,便算作是请了媒人相看之后,接着走之后交换庚帖和下聘等礼节。”
“所以,那支金簪,你便先收回去,等之后下聘时,再一起送来。”
“您同意了!!”杨绦不自禁地就喜形于色,惊喜道。
之后他也不克制,就让屋中父女两都看清他满脸的高兴!
李仙工看见杨绦这副模样,心中那点别扭慢慢地就消散了,只余下对杨绦这未来大女婿的满意。
李绒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
杨绦是真正为他们之后的日子,思考得很周全了,他刚才也没说大话,他这个人确实不错。
那就再顺从一次父母之命吧。有银子傍身,她有底气不会像上辈子那样。
“真是太好了!”杨绦挂着大大的笑容,摇头推拒了李绒递还的金簪,“至于这支金簪,绒姐你尽管收下。”
正经之后,杨绦又故作得意的样子:“买这支金簪的三十两银子,是我额外赚来的,家里人不晓得,绒姐只管放心收下。
至于之后下聘的金饰银饰,到时再另外置办。”
李仙工此时更满意了,三十两银子的金簪,说买就买了来送给绒囡儿,很大方很舍得给绒囡儿花钱。
杨绦可见也不是一味地,将所有钱财都交给父母家中,不愚孝,有自己的主见。
尤其是,存的私房银钱,都用在了绒囡儿身上。
既然如此,李绒就收下了金簪。
之后就攒在手里细细地摩挲,感受着上面的铭文……
虽然这支金簪价值三十两银子,但她不会把它拿去当了换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