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绦觉得,他中意的这个女子,真是又聪明又懂他啊。
这一点,比她这一张明艳大方的脸,更加吸引着他……
李绒发现杨绦看着她笑得怪异(?),以为是她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于是她摸摸头发,又看看身上的衣服,发髻没有凌乱,衣服也没有脏污,“你做甚么这么看我?我有哪里不妥吗?”
杨绦:“……”
上次他这么看她时,她还觉得莫名尴尬呢!现在他再这么看她时,她竟然很是自在、一点没往其他地方想!这是彻底把他当做闺蜜了?!
杨绦‘啪啪’鼓了两下掌,也不知究竟是为谁鼓掌赞许……
“绒姐脑筋转得真快!一下就想到了。”杨绦称赞道。“按照绒姐所说,布匹最后织出来,会呈现横排竖列的霜叶红或金秋黄的方形格子。”
“与春夏季的格纹花罗相比,格纹花罗是空心格子,而这秋季的则是实心彩色格子!”李绒立即就得出了前后两类布的异同。
杨绦再次‘啪啪’鼓掌两下,一个大幅度点头:“绒姐说的很对,就是这样。格纹花罗是两色条纹织出的空心格纹,计划中的两款秋季新布,则单色间断式彩线织出的实心格子。”
“后者的实心格子,在横排竖列的规矩方正之余,因为颜色的深浅渐变,又会添上几分韵律起伏,以及变幻无穷的神秘浪漫。
类似于彩墨画里色彩晕染开来,应该会很好看的吧?”
李绒虽还没见到织好的布匹,但她早已通过彩墨画的样子,想象得出了那种韵味意境。
“想来会很好看的。”
说完花纹,杨绦又说起底布来:“在横竖排列的实心格子之外,皆为原色底布,似乎有些单调。
像春夏季的三款新布一样,用棉麻交织的法子倒也可以。但是春夏季已经用过这法子,秋季再用就过时了。
而且,秋季新布相较于春夏季的,还是要稍微保暖一些更好——还是全用细棉线罢。”
“不如,就采用‘经纱粗、纬纱细’的法子,织出纵向条纹效果。
如此一来,就改善了底布单调的问题,又在不喧宾夺主的前提下,使布匹在绚丽的格子之下,彰显出低调的别致之意境。”
在以前,杨绦就已经想出了许多平纹变种,储备了很多花样。这次顺手就拿了一种出来。
“嗯,听上去很可行。”李绒除了点头表示赞许外,也没其他的建议了。
“我算是明白,你为何这么早就找我商量彩线的事情了。”
李绒:“这次的秋季新布虽只两款,但却一如既往地漂亮新颖,织造难度却是没难度,比格纹花罗还更简单,与平常织造原胚布几乎没什么不同。
但难就难在,彩线染色这一点上。”
杨绦接着李绒的话,补充道:“对,没错。比如,要染多长的染色段,在布匹上织出来才最和谐,看着不能稀疏、也不能拥挤。
还比如,泅染的时间长短,浸多长时间才能使每一截染色段上,颜色深浅渐变最适宜。
这些,都是要一一试探出来的。”
李绒明白了此次染色的重点和难度,“看来是得早点开始准备。”
因为这次染色和以往不一样,杨绦就每锭彩线的价钱进行了重申:
“虽然这次彩线染色较麻烦,但也只在前期试验时,一旦稳固掌握要诀之后,就没什么不同了。顶多不过是在染缸上,架几根棍子、方便吊染而已。
但是呢,这次每锭彩线染色所费染料,却只有以往的一半左右。
所以,一锭彩线的价钱还是十七文钱,没问题吧?”
此次染色方法与以往不同,但也正如杨绦所说,真正开始染色时,也就多了在染缸上架上几根棍子的麻烦,可染料耗费却只有以往的一半。
如果原价的话,钟二叔不但不会亏,反而还能多赚。
虽然前期会耗费时间功夫去试验,但他们这些工匠,最不值钱的就是劳力。钟二叔应该会很乐意的。
李绒:“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
杨绦:“我们先试着染出几锭不完全相同的彩线,然后从中选出最合适的,最终确定之后再摆足架势开始染线。”
“至于第一批彩线的数量,参照春夏季第一批的锭数,再翻个倍……就一千锭吧。秋季这两款新布的彩线用量,怕是得有春夏季的两倍了。”
杨绦已经估算过,秋季这两款新布,原色线和彩线的用量几乎是一半一半。
布匹成本当然会增加,但也不会增加太多。
因为彩线用量增加,原色棉线用量就会减少,他提供给了工匠更多的彩线,那工匠就会相应少用自家原色棉线。这样一来,每匹布的收购价相应也会降低。
彩线用量增加,李绒是最高兴的,因为她能多赚钱了啊!
“没问题,我明日就去和钟二叔细说。”
看来光是相熟人家纺出的纱线,是供应不上了啊,她也学学杨绦的方法,去让那些纱户介绍亲近人家给她。
能多卖钱,那些人家会很乐意把纱线卖给她的。
……
和李绒商讨过彩线相关事项之后,杨绦隔了两日,就开始了每月为期十天的入局应役。
就算在应役期间,杨绦每天散工之后,也还要顺道去几家工匠家里,督查一下织布进度和质量。
今天去这几家,明天去那几家,十天时间也把五十几家工匠都督查了一遍。
结束应役之后,杨绦紧接着又连忙把五月上半个月织出的五十来匹布,送到了袁氏布店。
仲夏五月,盛夏三伏天的时节,差不多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也正是夏布热卖的旺市。
所以春夏季的三款新布,哪怕已经火爆了整个春天,如今进入夏天之后,也依旧未减火爆之势。
杨绦他们织造出多少布匹,仍然是就能卖出多少布匹。且在每次交货之前几天,就已经全卖光了,并且开始排队预订。
杨绦之前还以为,如果他们一直全力赶织,或许不久就会迎来布市饱和的阶段。
但是,哪怕每个月织造出一百二十来匹布,全部投入了布市,也依旧是一声儿响都没有。
如今看来,他还是小看了杭州城及周边县乡的居民购买力,
又或者,是杨绦低估了‘桃花鸭暖’、‘苏堤春晓’和‘鹅黄嫩绿’三款布的火爆程度。
杨绦一直都在全力以赴,只为多卖出更多布匹、赚更多钱,虽也想过打造布匹爆款。
只是他没想到,这爆款会来得这么快。
“……总之还是那句话,三款新布很走俏、很火爆,绦弟你尽管放开胆子去织造!”
“对了,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情,可有进展?”
沟通过秋季两款新布的想法,又交流了最近布匹的售卖情况,正事谈完了的袁宁,问起了他的私事。
“宁兄放心,我上旬时去找了绒姐……”杨绦将之前的事情简单交待过一遍,又把后续反馈告诉袁宁:
“前两日收布时,我顺道又去找了绒姐,得到的答复是:倪姑娘对你也心有好感。
宁兄,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施展你之后的手段计谋了。”
“说甚么‘手段计谋’!把我说得多阴险狡猾一样!”袁宁不乐意了,“那些只是我为了获得美人青睐,而拟定的一些诚意之举罢了。”
杨绦掀掀眼皮,翻了半个白眼:“哦,我倒是信你。可你自己信吗?”
杨绦和袁宁认识也有一年多了,随着两人之间相交愈深,尤其今年以来,两人都已逐渐看清了对方本性。
他们两人之间,还真应了那句‘狐朋狗友’。
对方是什么样儿的人?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就大约知道对方是什么样了。
袁宁还了杨绦半个白眼,“你竟然说我?你自己不也在觊觎你那绒姐吗?啧啧,未来大嫂呢……”
杨绦抄起手边的一把量布尺子,‘咻’地就扔向袁宁!
然而对方早已料到,灵活地一歪身子躲开,没打着!
“宁兄,你还指望我和绒姐当你们的媒人,你就给好好说话!”杨绦没好气地说:
“个中有些内情在,我不好多说。总之,我那大哥有明说过――他不想娶绒姐,而绒姐也很讨厌我那大哥。他们两人确是相看两相厌,那我还不能用点计谋吗?”
袁宁皮皮欲试:“说来说去,你就是在撬墙角!他们相看两相厌,也是他两人的事情。
你若是正人君子,就该等他们分得干净了,再去追求你那绒姐。”
杨绦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似笑非笑地斜眼看袁宁:
“他们本就没有成过一对,又哪来的‘分得干净’了?杨李两家既然有姻亲约定,所以我那是在撬墙角吗?我那是在追求自己的媳妇儿!怎么,宁兄你想当正人君子?”
“又或者是想当圣贤之父?不然怎么听你这话,说得比大善大美的圣贤,都还真善美呢?”
然而他们两人之间,那还谁和谁啊?会不清楚对方的品性,究竟是真善美,还是假恶丑?
“……绦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袁宁再次确认,他实在是个嘴拙之人。论把黑说白的本事,他还是不及杨绦啊!
杨绦和袁宁斗嘴归斗嘴,反正他自己心中有数,总之他是无愧于心的。
“宁兄,你就皮吧,别让我有朝一日抓住了你的尾巴,不然我见你一次、嘲你一次。”
两人本性都差不多,以后他一旦露了尾巴,被杨绦抓住之后被嘲笑,那不是肯定的事儿吗?
袁宁心里这点数还是有的。
“唉!……”袁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夸张又做作。
“……”对于袁宁的戏精表演,杨绦选择视而不见。
然而袁宁一人也能接着演:“唉~要是让那些仰慕你的女子们,看见你这副对着好友翻白眼、斜眼冷笑的模样,也不知她们还会不会继续仰慕你呢?”
说完,袁宁用下巴往外一指。
杨绦转头看去,果然只见外面店里正有五六个妙龄小姑娘,看似是在货架上挑选布匹。
实际上,是每人手里拿着一匹布做遮挡,然后眼神时不时地就往他身上瞄来一眼,再又立即收回目光,接着脑袋凑在一起,‘嘻嘻呵呵’地小声交流。
期间,小姑娘们脸颊飞红,神情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羞涩。
时不时地,还有几句没有压住的话传来:
“……啊啊啊!头发又黑又多,垂在椅背后好似黑发瀑布……”
“头发好好看!肩膀好宽阔!腿真长!他坐在小几边看着好委屈啊……”
“……风流潇洒……英姿飒爽……劲腰乌鬓……”
“啊啊啊,果然没错,初旬一次、下旬一次,果真能巧遇上……赵姐姐她们没来,肯定会后悔的……”
“啊啊啊!绦公子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被发现的杨绦,立即转回头!
然而,后脑的一把乌黑长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轨迹……
立即又引得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
“……看见了!看见了!……”
“啊啊啊,那把乌黑长发真好看……”
“……真有力度!啊啊啊……”
……
“……”杨绦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提前蹲守围观。
平时走在街上时,虽也会引得路人频频回头,但像这样专门来看他,以前还真没有过。
说起来,那之中的有两三个小姑娘,似乎是他四月末时在城隍山脚下的集市上见过的?
袁宁促狭道:“你觉得呢?”
杨绦回想了一下刚才袁宁的问题,眼神睥睨道:
“即便我翻白眼、斜眼冷笑,在真正仰慕我的姑娘眼里,也只会觉得我邪魅狂狷、霸气凛然、高贵冷艳……”
“停停停!绦弟啊,在论脸皮厚度这件事上,哥哥我甘拜下风。”袁宁心悦诚服地拱拱手。
“你就演吧。”杨绦的芯子年龄,可比躯壳的大多了,他还不至于有几个小姑娘围观他,心态就飘飘然了。
“哈哈哈!为兄还要多谢绦弟啊。因为这些个小姑娘打听到你最近要来,所以最近每天都在店里来逛了逛呢。竟把为兄店里其他样式的布匹,买走了两匹。”
“要是以后小姑娘买得多了,我可就要找宁兄要利润抽成了。”杨绦似玩笑般说道。
粉丝经济,在后世也是很有名的经济现象了。他给袁氏布店带货了,要点“推广费”、“代言费”也不过分吧。
“好啊,等多卖的数额在五匹以上了,为兄就给你抽成,抽三成利润如何?哈哈哈!”此时的袁宁只是随口玩笑,还没把这句话当做一回事。
之后两人又闲聊过片刻,杨绦就提出要离开去李绒那里,看一看新染出来的几款彩线。
袁宁就起身去给杨绦结了账,送他出门。
杨绦离开店里时,那五六个小姑娘也送到了店门外。
小姑娘们站在原地执手目送着他离开,那痴痴不舍的样子,真是可爱得很。
不过这古代到底不如后世开放,小姑娘们还是含蓄的,并没像后世追星女孩儿一样,在杨绦后面跟着追他,而只是在原地痴痴地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