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绦食指在小几上磕了磕,说出他的想法:
“我们何不以买价和卖价的比重来定价呢?”
“就好比如今的这种条纹浮纹布,宁兄你买进是一千三百五十文钱,卖出是一千八百文钱,买价是卖价的七成半。以此类推,不管以后是何种布匹,交货价就按照宁兄你卖价的七成半算,宁兄你看如何?”
成本和卖价之间,增长幅度并不一样,往往是成本要比卖价增长的少。举个极端些的例子,就好比平价服装升成奢侈大牌,成本的增长远远低于卖价的增长幅度。
如果按照杨绦的说法,不管以后是何种布匹,交货价都按卖价的七成半算的话,对他是绝对有利的。
袁宁一个做生意的,这其中的弯弯绕,稍稍一细想,就察觉了出来:“好啊,绦弟,为兄差点就被你坑沟里去了!”
杨绦见没有坑到袁宁,也没多失望,只是笑眯眯地:“哪里哪里,宁兄何其敏思精明之人,小弟哪里坑到宁兄?小弟也就是这么一提,这不还要看宁兄你的意见嘛。”
“和绦弟你谈生意,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啊。”袁宁摇头失笑,沉思片刻后还价:“卖价在二两银子之下的,交货价按七成半算。若在二两银子及之上,则按卖价的六成计算。”
杨绦在心中估算一番,连忙道:“宁兄,你价还的,可就没有诚意了吧!”
“小弟接下来打算的,织的原色厚棉布、间织麻线条纹。卖价应该在二两至二两半银子之间,交货价若是按卖价的六成算,竟还比现在的布匹更低。
更别说原色厚棉布为底、间织彩色条纹的布匹了,卖价应该在二两半至三两银子之间,加上买彩色纱线的成本,织匠们才刚刚够本。小弟我更是没得赚了!”
袁宁促狭一笑,“为兄也就是这么一还价,这不还要看绦弟你的还价嘛。”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耳熟呢?
杨绦上下打量袁宁一眼,明白这是在和他逗趣呢,眼瞳一斜,睨了对面笑容得意的人一眼。
以牙还牙道:“卖价在三两银子之下时,交货价按七成半算。在三两银子及之上时,按卖价的六成计算。”
“绦弟,可别闹了!为兄逗你一回,你便硬是要还回来才罢手啊。”袁宁扶额摇头,无奈笑道。
“罢了罢了,我俩都来诚心议价。卖价在二两半银子之下时,交货价按七成半算,在二两半银子及之上时,按卖价的六成半算。”
“这还差不多。”
杨绦明白,寻常布匹少有价格能超出三两银的,他还的价几乎就是将交货价定在了卖价的七成半,袁宁当然不会肯的。
而以卖价二两半银为界,之下七成半,之上又增加到了六成半,才算是厚道价格。
杨绦:“就按照宁兄你说的,二两半为界,之下为卖价的七成半,等于及之上为卖价的六成半。”
“好,就如此说定了。”袁宁也没再有异议。“时间自开年后算起,一年为限的独家采买,至于交货多少,就看当时的布市行情再灵活商定。”
“没问题,就这样吧。”杨绦同意。
这就相当于供应商合同,自然是卖出多少就供应多少。他也会根据具体行情,调整布匹生产。
袁氏布店里新来了一个掌柜,是袁宁的亲爹,负责在柜台收银结账。所以袁宁才能在店中生意忙绿的时候,在这里和杨绦谈上这么久。
袁宁让杨绦稍等,然后就起身去柜台,拿笔墨拟写契书。
袁宁他爹看一眼里面小几边,惬意靠坐着的小子,抽空问:“和那杨小兄弟谈好了?那么一个小子,真能正经做生意哈”
袁宁想起刚才的几番交锋,对他爹笑说:“爹,他可不是寻常小子,可猴精着呢。不过你儿子最终也没吃亏,我们双方是互利互惠。”
“那就好。万事开头难,得亏你在这热闹的清河坊,竟把生意开了个好头,以后更不可掉以轻心。”
“是,爹,儿子晓得的。”
袁宁拿回纸笔,开始拟写契书。
写到半途,与杨绦沟通:“既是独家采买,为兄会在契书里写明,袁氏布店只在绦弟你这里采买你所出布匹,绝不去旁人手里采买相似的、或从绦弟你这里剽窃了花样的布匹。那绦弟你……”
杨绦闻言知意,主动开口:“也可在契书里写明,一年期限之内,小弟也绝不将手中布匹卖与袁氏布店之外的商家及个人。”
“如此正是不偏不倚了。”袁宁满意了,又继续拟写契书。
不一会儿,契书拟写完毕。
杨绦从头到尾看过之后,签字画押。
袁宁也跟着签字画押,契书一式两份,两人各执一张。
契书既成,杨绦再不用担心明年没有生意做。
他回去后只需找足人手,让工匠们织布卖给他,之后不必太忙,就能稳稳地将钱赚进他的口袋里。
不,银子赚来之后,暂时进的还是杨家的口袋。
他手上的银钱,只有先前‘贪’来的一家工匠的订金——五百文钱。
见者有份,这钱他爹杨温可是惦记了十来天了。之前他们是在局里应役不得空,早出晚归没多少机会花用银钱。
前两天来送布匹时,他也没给他爹带好处回去,他爹可是急得心痒痒了。
今天待会儿回去时,得给他爹带点东西回去。打酒回去是不可能的了,酒味瞒不过李桃花的鼻子,要不切二两卤肉吧?
眼下天色还不晚,也可以先去李家一趟。之前说了,要郑重谢过李绒,就不能食言。
况且如今生意谈下来了,有许多地方都还要李家帮忙才行。花钱买些礼品去,正经谢过他们以往的帮助,顺道再劳烦他们一番。
袁宁:“绦弟啊,你可得多找些工匠把布早日织出来,快快供应上啊。”
“宁兄放心,工匠人手的事不必担心,小弟心中已有成算。”杨绦已有打算。
“至于布匹供应方面……小弟会尽力的,银钱嘛,谁人会嫌多?不过,像目前这样提前预定的方式就很好,若真是布匹摆满货架,让客人们敞开了买,说不定还没有这么好的效果呢。”
杨绦在后世见多了‘饥饿营销’的案例,不得不说,如果产品性价比过硬,那效果是真不错。
袁宁沉思片刻,想到先前一段时间的情况,认同了杨绦的说法:“倒确实如绦弟所言。”
已签过契书,杨绦又和袁宁闲聊两句以做收场后,就告辞离开。
袁宁热情地将人送出了大门外。
……
清河坊作为杭州城中最热闹的去处,坊中店铺林立、买卖繁华,商品种类应有尽有!
杨绦只逛了一截,就在街边支着的一个小卤肉摊儿上,花三十文钱切了二两卤羊肉。
付过钱,小贩用纸包好递给他:“来嘞,客官拿好了!”
杨绦接过,伸手捻了一片放嘴里尝尝味道,羊膻味被卤料遮盖大半,只留下恰到好处的香味。“味道不错,是纯正的羊肉。”
“味儿不错吧!别看我支着个小摊风吹日晒的,这小摊传到我这里可已是第四代,已算得是百年老摊了!”小贩先是自豪自夸,再又好奇道:“羊肉当然是纯正的羊肉,难不成羊肉还有不纯正的?”
杨绦想到如今早已不是在夜市上吃烤羊肉串,都会吃着假羊肉的时候了,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
“哈哈,那祝老板生意兴隆,手艺传承不断。”
“好勒,谢小兄弟吉言!好吃你再来啊!”
杨绦买好带回去给杨温的‘贿.赂’,又继续逛下去。
从古至今,平日里的人情往来,送礼最多者无非就是吃的与喝的。
虽然杨绦此次是郑重去谢李绒之前的帮助,但谢礼也不能单送给李绒,得是送给李仙工、送给李家的。
一是碍于名声,他一个男子总不好大剌剌提着礼物上门,说:“小子专程送礼给绒姐,以谢昔日帮助之情。”
二是,李绒如今待字闺中,应统一算作是李家人,吃住都在一起,人情往来又哪有单立门户的说法?
就像杨绦,他现在赚的银钱,都还是交给老爷子杨英,哪里有他攥在手里的份儿?就跟大人帮着小孩子管压岁钱,差不多是一回事。
在成亲分家之前,不管是杨绦,还是杨谦和杨谚他们,挣的钱都得交到公中。杨绦想要银钱傍身,也只能像这次一样,捏个名目贪来一些私房钱。
生意都经他手,想要支点私房钱来用用,还是很方便的。
‘给李家送谢礼这事,瞒是瞒不久的,索性就说是从袁老板那里预支的罢。’杨绦想好借口。
既然不能直接送谢礼给李绒,那像是女子用的面脂、胭脂和首饰等,就不能买来作礼品。
得买些寻常人情往来,就能送的。
因此又逛一会儿,杨绦就称了桂花糕和枣糕各半斤,就提着往回走了。
返程在路过羊巴頭时,在坊外看见一个挎着篮子卖鸡蛋的妇人。一番讨价还价后,花六十文钱买下妇人手上最后二十一个鸡蛋,外搭一个小竹篮。
如此,给李家买谢礼,就花了一百二十文钱。礼不算重,可相比老爷子送两条咸鱼做谢礼,却也远远不显礼轻了。
杨绦到家外面时,杨家的院门半掩,里面只传出来隐约的机杼声。
这门他当然是不能进了,不然李桃花一旦看到他手上的东西,那多半就是有进无出的下场。
“咳!咳咳!咳咳咳!”杨绦咳嗽三声。倒也不是和他爹定下的暗号,他也没提前说好。
只是想到,他今天出门、他爹怕是一直就等着呢,再加上他爹那敏锐的耳朵,定能认出他的声音。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脚步声渐近,杨温侧身钻了出来。
“……”竟真行?
杨绦把包着卤羊肉的纸包递出,“咯,给你买的,别……”
还没等杨绦说完,杨温便快手接过纸包,又扬声朝院里喊到:“老二有事,要我去帮忙!待会儿就回!”
李桃花的声音随即传出:“那你快去!什么事啊?”
杨温不再回答,像是已经走远听不见的样子。
然后悄声道:“放心,不会让你娘晓得的。卤羊肉?味儿挺正宗哈。”
“去李家?”杨温是问完就罢。
也不管杨绦手上提的东西,转身就欲往与李家相反方向的路上走去,且已经手快的打开纸包,往嘴里塞着卤羊肉片了。
“我约莫晚饭前到家,你别回来早或回来晚了。”既然说的是去帮他忙,那两个人就得一道出门、一道归家。
“晓得了,我吃完、会在外面、闲逛一会儿再回来,等着、你一起进门。”杨温嘴里嚼着卤羊肉,口齿不清道。然后捧着纸包,转身就走。
杨绦无话可说,转身提着礼品往李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