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被怼过之后,杨温果然没再时不时的,就到杨绦面前来抖威风了。
之后,杨绦继续和赵、钱、周三人打牢关系,杨温也没再有疑问,重新回归了他杨家食物链最底层的位置。
在和同班工匠打好关系之时,杨绦也没忘了双线并举,交好他们第九织房的管工――杨志成。
他观察得出,杨志成的性格是:有些傲慢,平常对待工匠们一贯不假辞色。
然杨志成的傲慢,还没严重到刻薄的地步。在管理工匠时算得上公平公正,也不是那类拿着鞭子,把工匠不当人看成猪狗一般抽打的管工。
杨绦觉得,杨志成这人可以去交好,积累成为他的人脉资源。
虽然这第九织房里,看着还没有哪个工匠和杨志成关系很好,不过他想一试。
“见过杨管工,您早上安好。”
“杨管工安好。”
“杨管工辛苦,您慢走,小子我也散工回去了。”
……
像杨志成这样的傲慢人,想要通过一席话的攀谈,或一天两天的巴结,就得到他的青眼?
杨绦觉得有些难。
何况,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幼匠,想和杨志成寻机说上一席话,都难。且他们两人之间,一个织房管工、一个新进幼匠,平白也没什么可说。
因此,杨绦只每天上工散工时,都精神满满地和杨志成问安、打招呼。平常杨志成在织房里巡视经过时,也问上一声好。
交好巴结杨志成这事,杨绦做得自然,尺度拿捏精确。表现出来的,就只是一个幼匠,他极其有礼貌罢了。
杨绦坚持刷存在感,让杨志成逐渐对杨绦这个勤快机灵还好学的幼匠,有了些印象。
现在杨绦和杨志成问好时,杨志成至少能立马就想起他的名字叫‘杨绦’,如果杨志成心情正好,也总算是会‘嗯’一声以作回应了。
再傲慢的人,遇见一个坚持向他问安问好、对他很尊敬的人,久而久之,态度都会软化下来的。
杨志成自也不例外。
何况,杨绦还是一个会被宽容对待的半大小孩子?又何况,他用气质,撑起了这具壳子略显妖气的长相。
杨绦在当幼匠第九天上,遇见了进一步巴结交好管工杨志成的机会。
这一天早上,杨绦和杨温一如既往,提前一刻钟就到达织房。
进门时,杨绦礼仪周全地向杨志成弯腰作揖,热情问好:“见过杨管工,您早上安好!”
巴结交好这些天,杨绦觉得可以适当多说些话了:“杨管工您每日都提前这么早到织房来,实在远超尽责的范畴了。您着实辛苦了。”
杨志成傲慢又冷面,看上去很不好接近,工匠们轻易不敢和他多说话。
以至于,杨志成都连着半年,每天都提前两刻钟就到织房,竟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就这事夸赞他,对他道出一句辛苦。
他所博的,就是一个‘勤恳尽责’的名声。
有了好名声才,或许会更快地升迁。他才三十出头年纪,不管是在权、还是在钱方面,都还有想法。
更甚至,他能读会写,升到东府衙门做一个‘库使’,脱了这匠户贱籍,都是可以去做为的……
杨志成哪怕正为昨晚睡落枕,而心情不虞,也被杨绦一句‘尽责’和‘辛苦’,开解得差不多。
也难得露出两分好脸色,欣慰道:
“每间织房大到每年、小到每月,都有布匹定额。本人多花费些心力来盯着,能对年终完成份额,让工匠们安心过年一事有好处。就算辛苦,也值得了。”
杨绦立马接话:“杨管工您尽责为公,让小子无尽佩服。”
好话不在多,杨绦没再继续吹捧。
注意到杨志成的脖颈,在转动间似乎很艰难,立即就语气关心地询问:“杨管工您颈项,是否有不适?”
杨志成一手按住后脖颈,皱起眉:“昨夜睡落枕了。”
机会来了。
“小子我时常给我爹捏肩捶背,手上或许练出了区区一两分功夫,要不我给您捏一捏肩?把因落枕扯紧的筋脉,耐心捏揉开,虽当时有些疼,但过后就好起来了。”
缩站一旁的杨温:“……”
也就只在局里时,这小子才会不时给他捏捶肩背,这会儿却说什么时常!
杨志成想起面前这小子,倒确实时常给他爹和同班的工匠捏肩捶背,“那好,你来给我揉捏两把。”
“爹,你且先去做准备,我给杨管工揉捏好了就来,一时片刻也漏学不了什么。再者,即便漏学了,我事后也能很容易就补学起来。”
杨温:“……”能给杨管工揉捏肩背是好事,他又没有意见,对他说上这一番话是做甚么?
“好,好,好好……”但嘴上却是连连道好,弯腰快步离开。
杨绦的这些话,也不是说给他爹听的,而是说给管工杨志成听的。
要让后者知道,他并不会因此耽搁正事,就算漏学了,他也能很容易就补起来。
对杨绦的话,杨志成表示赞赏:“是该如此。学艺才是正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你给我捏揉一小会了,就赶快回去上工。”
不要以为,傲慢的人就不会装腔作势。杨绦也不管杨志成是装的,还是真的这么大公无私,不肯挪用工匠用作自我享受。
只是附和:“对,小子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手艺就是我们工匠立身求生的根本,任何时候都要放在首位,不能舍本逐末。”
杨绦一边说,一边上手,开始给杨志成揉捏肩膀。
他上辈子流浪归家后,浪子回头,什么工作都愿意做?像是砌墙粉刷,木工装修,还有理发按摩等,都学过。
手艺或许学得不精,却也都还会上一些。
杨绦上手这一按揉,杨志成立即就觉出舒爽来!
因为落枕,捏揉的力度需要小一些,杨绦因年少而力度不足的缺点,也就不存在了,正是刚刚好!
“嗯哼~”捏到落枕的地方了,杨志成只觉又酸又疼又爽,竟不自禁哼出了声!
为遮掩失态,开口说:“你能如此做想,将手艺放在首位,是很对的。”
“是的,小子也觉得学手艺是一等一重要的事!”听杨志成又把话题说回来了,杨绦就顺势说:
“还有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小子我不仅要跟着我爹学,好织匠手艺,还想一并跟着同班工匠前辈们,学一学牵经、打线和挽花等手艺。”
杨绦是走一步,就想三步的人。
凡事都愿意未雨绸缪,就算以后用不着,白费了功夫,也不愿事到临头时,再捉瞎或临时忙慌的想法儿。
“等以后有机会了,纺纱和染色的技艺,我也是还想要学一学的。”
现在给杨志成捏肩,捏得正舒服。此时他透露出主张,可能会遭到杨志成的反对,但也会相对较弱。
时机正好。
杨绦他进局里来应役,可不是来混日子,只为完成服役的!
他最主要还是为了长见识,以及偷师学艺。
然而,这织造局里却由不得他自由走动,串门学艺。规矩可严厉着呢。
可是规矩也管不住人情,巴结交好管工杨志成,就是他迈出去纱作和染作偷师学艺的第一步……
若没有好处,他做什么要使大力气,来巴结杨志成?
说他无利不起早也没错。
果不其然,杨志成半阖双眼,感受肩背处的酸疼和舒爽,就算不赞同也没疾言厉色,没把话说绝:
“你第一重要之事,是学会你爹的织匠技艺,至于其他技艺……虽说技多不压身,却不是最紧要的,就怕贪多嚼不烂。”
虽然杨志成这么说了,杨绦也依旧不会变更原先的打算。
今天本就是巧遇良机,先在杨志成这里打个底,就达到目的了。他又不是非要在今天,就得立即去织作和染作不可。
这事得要长久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