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1

第二天早晨,步离小小地赖了一下床,九点的时候醒过来,看到黎觅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说是已经登机了,等下飞机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黎觅已经离开,行程早在半个月前报备过,说是去东省参加一个贫困县联合搞的农副产品公益展销,为期两周,还有两座希望小学竣工了,等着他去剪彩,总之短时间内回不来。

回顾这半年,黎觅的日子过得算是清心寡欲。复健花去一半的时间,身体好了之后,没有立马回公司,而是天天在家抠脚修养。

虽然步离没有明说,黎觅知道步离不愿意他再接触圈子里的人和事,就乖乖听话宅在家里给人养,任谢馥希三请四催都当不知道,偶尔闲不住的时候顶着步离的名头出去做公益,当然非洲是去不成了,国内转转还是可以,三天两头往村里、山里跑,中途投资一些农贸特产之类的生意,竟然也赚了不少钱。

步离高兴极了,就希望一辈子都这样,赚不赚钱是其次,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为了给黎觅的公益事业提供强有力的后盾,工作越发拼命。

黎觅的时间比较自由,以往都是迁就步离,只有在团队三令五申不许打扰的时候才一个人出去找点事做。

说起来这次记者会过后还有一段缓冲时间可以留在市内,而黎觅早早飞去东省,步离知道他是在避嫌。

原因出在贺醴和暮朝两个人身上。

原本黎觅说暮朝是个神经病步离还不信,尽管现实没有黎觅口述的那么夸张,但巡演中途跟贺醴两人溜去国外某个不知名的小国家注册结婚还憋不住要公开,哪怕两人的关系在团队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还是闹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接触之初黎觅就知道贺醴出道只是玩票,才让谢馥希没有在贺醴身上过多倾注资源,损失不算太大,可是当红宣布结婚还是和同性,也够粉圈乃至整个圈子地震的了。

考虑到步离的发展,暮朝同意等巡演结束后公开婚讯。

团队启动紧急预案,涉及到形象问题的商业代言花时间逐个稳下,后续合作尽可能往步离身上倾斜,再陆陆续续放出贺醴恋爱的绯闻给粉丝打预防针,以求能在公开时将影响降到最低。

当然这只是公司和团队一厢情愿的希望。

事实上,从二人一致决定在婚姻申请表上签字开始,圈内的纠纷早已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在娱乐圈外,暮朝和贺家的战争正式打响。贺家将二人从族谱除名,暮朝则联手贺醴对贺氏集团势在必得。无论结果如何,起码三年之内,贺醴的重心不会放在自己的演艺道路上了。

从步离的角度来看,贺醴的中途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半年,不同于贺醴的顾虑重重,步离为了赚钱一心扑在工作上,加上团队有意无意的引导,步离的人气已然高过贺醴不少。

贺醴身为当红流量,不说官宣结婚,就是恋情曝光,对人气的打击也是致命的,相当于半退圈,届时势必让步离摆脱半个顶流的黑称,成为内娱真正的TOP1,也算是圆了团队和谢馥希的初衷。

步离没觉得有多高兴,反而担心贺家的事会像上一世一样波及到家里“身体羸弱”的病患。

病患却丝毫没当一回事,一边偷偷发短信给暮朝取经,诸如“哥们儿怎么做到的教教我”、“求分享如何成功求婚三百六十招”等等,一边安慰步离贺家是正经企业不是黑|社|会,再怎么也不可能违法犯罪,所以只要暮朝不发疯,一切好说。

步离将信将疑,倒是有点明白过来暮朝能搞死贺家的原因。但也不能因此放松,保镖、医护不要钱似的往家里请,连警报系统都升级成了防弹级别,恨不得挖个坑把人埋起来,也让黎觅的回归越发遥遥无期。

很快来到公开这一天。

记者招待会分上午和下午两场。

上午那场比较官方,由暮朝、贺醴两人共同出席,主要宣布婚讯,回答夫夫二人相关的问题。

步离主要出席下午那场,由经纪公司ZK发起,除了记者提问之外,还设置了线上粉丝问答环节,公司高层、双方经纪人以及团队工作人员悉数到场,回答组合相关的问题。

之后的行程就俩字——抠脚。

贺醴自爆婚情,身为队友的步离不受牵连那是不可能的,恋情问题首当其冲。为免受狗仔骚扰,公司暂停了步离的活动,让他避避风头,等风波过去之后再正式复工。

先前团队忙着准备记者会,让步离额外得到半个月的空闲时间可以在家好好陪陪黎觅,步离本来挺高兴,知道开完记者会又是抠脚那就更高兴了,结果因为要避嫌,不得已让黎觅早早跑去山区,白白浪费难得的假期,怎么可能不失望。

等事件大致平息已是一周后。

谢馥希发消息说找步离有事,本来打算登门拜访,步离逮到机会出门,赶紧收拾收拾,让谢馥希在公司等他,顺便买点水果、零食、外卖什么的,打算犒劳一下加班加到昏天暗地的大家。

许久没见,同事们还是一样的亲切。

步离寒暄完,撇下保镖和助理,独自来到谢馥希的办公室,关上门,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自己拉开椅子坐下,问了一点关于贺醴的事,然后乖乖等谢馥希发话。

“没想到你在家过得还挺滋润啊。”谢馥希揶揄。

本来以为步离一个人在家闲得长毛,谁知道黎觅不在,还能把日子安排得有声有色,今天云野餐,明天云爬山,还拾掇步离教山区的小朋友唱歌跳舞,偶尔搞个直播助力公益什么的,逗得步离心花怒放,天天朋友圈刷屏秀恩爱,也是本事。

“还好啦。”步离笑笑。

谢馥希幽幽地看了步离一眼,“没想到半年了你们还没分手。”

这说的什么话!步离吐血,又听谢馥希问:“他去哪了?这次又想搞些什么东西?”

原来她不知道啊,步离默默想着,看来之前的感慨也是道听途说,估计太忙了,没空管别人的事,就交代道:“在东省那边的山区,上次捐的希望小学建好了,请他去剪彩,住了两天,对镇上的桑基鱼塘感兴趣了。他说那边除了果树、桑树,茶也很好喝,想给他们修一条公路带出来卖。我让他多考察考察,顺便散散心。”

“不务正业。”谢馥希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步离倒是很高兴,抿唇笑了一下,语气十足欣慰,还带着一丝崇拜,“他喜欢,就让他玩去呗。他厉害的呀,也赚了不少钱呢。”

竟然一脸宠溺,是不是有哪里不对?谢馥希盯着步离,眼神古怪,很快又被羡慕代替。

可能是看过太多赖着黎觅撒娇的小男生,她以为步离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从没想过两个人相处起来竟然是这个样子。

也挺好。

有人管,有人宠,有人惦记,有人想念,还有人护着,再强势的人都会想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吧。

谢馥希撑着手臂,抹掉眼中的歆羡,似笑非笑地抬抬下巴,“就打算这样跟他过一辈子了?”

“嗯,也没想那么远。”步离实话实说。

谢馥希盯住步离,“你同情他。”

步离摇头,“我喜欢他。”

这样的对话在两人之间出现过不止一次,步离的回答也从来没有变过。

可惜无论步离怎么说,谢馥希都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认为步离对黎觅的感情不是爱情而是同情,不过现在么……

谢馥希眨眨眼睛,“喜欢他哪里啊?够浪?”

步离一噎,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头垂得低低的,脸一直红到耳根。

“哈哈哈!”谢馥希笑了,还不肯放过步离,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暗示,“以前那么多人劝你分手你都不肯,现在更分不了了吧。”

“啊,什么?”步离抬头,这又是什么说法?

“咦,不是说你们圈子遍地飘零一攻难求的么?多少人爬了他的床,撵都撵不下来,分个手要死要活,还有倒贴的。”谢馥希不怀好意地挑眉,“以前那些什么人你知道的,所以我也不太信。你不怕他,来,说点实话来听听,到底怎么样?”

“什、什么,瞎讲,瞎讲……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步离脸胀得通红,都快恼羞成怒。

“哈哈哈哈哈!”谢馥希笑得更大声了,以为步离脸皮薄,都住一起了还憋着不肯承认,不知道步离说的其实是真话。

步离欲哭无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酸。

因为黎觅的关系,他和谢馥希的关系拉近许多,到今天,已经自觉把她归类为家人。

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还是受不了谢馥希这张嘴。

步离记得自己曾经问过谢馥希和黎觅的关系,得到的答案无非是上司、下属、朋友、邻居、合作伙伴……等等,全都无关紧要,也曾因为她对黎觅住院的事过分轻描淡写而生气。

步离一度很迷惑,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经过那个雨夜,他找到了答案。

他们不是情侣,不是夫妻,却有着比情侣、夫妻更为深刻的羁绊。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家人,有着同样的经历、同样的过去,共享同一个命运,两辈子都深深地纠缠在一起。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嘴上有多厉害,心就有多软。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对步离来说,能对家人好的人,他就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至于为什么要跟黎觅在一起,问他的人就更多了。

为什么在一起,当然是因为喜欢,但没有人信。

爸妈以为他被包养,贺醴说他吃错药,司裘说是错觉,郁萱则坚持不懈地认为都是黎觅的错。

步离觉得很好笑,可是问他为什么喜欢,他又答不上来。

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说,他不知道先说哪一个。

因为他看起来很孤单,总是习惯站在一边围观别人的故事,和我一样一个人过了两辈子都没有人喜欢。

因为他懂得放弃,懂得放手,会为我放弃,为我放手,也愿意为我留下。

又或是因为他好,因为他说出口的话都能做到,因为跟他在一起很快乐。

步离想了很多,最后发现这些都不对。

他搞错了。不是因为这些才喜欢,而是因为喜欢才能发现这些。

就像很久之前他说过,有理由的喜欢不叫喜欢,叫选择。

他没有做任何选择,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去喜欢。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吧。”谢馥希打断步离的神游,语气认真,“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呃,啊?”步离稀里糊涂地想了想,“就,都喜欢吧……”

谢馥希敲敲下巴,“那就双胞胎,怎么样?”

步离一脸懵逼。

“是这样的。”谢馥希清清嗓子,“我年纪也不小了,最近打算生个孩子,一直犹豫生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来问问你。”

“什么,什么什么?”步离惊呆了,生孩子是说生就生的事么?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吧?

谢馥希点头,再次确认步离没有听错。

步离一边发呆,一边回忆,唯一跟孩子有关的也只有上辈子那件事了。

因为上一世的车祸让谢馥希失去了生育能力,黎觅一直耿耿于怀,也曾向谢馥希零零星星透露过重生始末,一直被谢馥希当成神经病,直到遇见步离。

有了步离的佐证,总算让谢馥希相信了两人离奇的经历,也让黎觅长久以来的催婚和催生行为越发变本加厉。

“是因为那件事吗?”步离问。

“有一点吧,也不全是。”谢馥希坦白,“我是单身主义,没有结婚的打算,孩子的事以前就考虑过,本来想等过几年再说,既然他有这个心结,我就想,不如趁年轻早点生一个,反正养得起。”

“是精子库吗?做试管?”步离愣愣地问。

“是的,已经联系好了,下个月就过去,接下来一年到两年都会在国外,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

“那公司呢?”

谢馥希刚要开口,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是项目组的人找谢馥希签一份文件,顺便谈一些事。

“抱歉,两分钟。”谢馥希给步离打了声招呼,开门出去。

步离发了半天的呆,实在难以消化像谢馥希这样的女强人,孩子说生就生,工作说扔就扔,看来半年前的意外的确对她影响很大。

重点不是这个,是他们家除了郁萱肚子里还没怀上的小外甥之外又要添一个小生命了!还很有可能是两个!

步离掏出手机,激动地给黎觅发信息,没等到回复,谢馥希先回来了,刚坐下,还来不及说话,手机又响了。

电话接通,谢馥希把手机放到桌上,打开免提,笑眯眯地看着步离。

听筒里传来黎觅的声音:“希希!你要生孩子怎么不跟我这个爸爸说?!”

谢馥希眉头一皱,“爸什么东西?我生孩子关你屁事?”

“干爸爸。”

“滚。”

步离被逗笑,听两人在“男孩还是女孩”、“生三个还是四个”之类无聊的问题上拌了会儿嘴,又转到先前不务正业的话题上。

“你懂不懂什么叫公益?这是为社会做贡献!什么不务正业……不懂就不要乱说!”黎觅据理力争,拼命拔高自己。

“为社会做贡献?你确定不是为了给你自己积德?”谢馥希不屑。

“积德?我为什么要积德?我做什么缺德事了么我?”黎觅吵吵嚷嚷。

谢馥希揉揉耳朵,“消停点行么?火气这么大,欲求不满?别是床上翻车了吧?”

黎觅声音更大了,“放屁!我能是在床上掉链子的人?翻什么车也翻不了那个车,我可是……”

步离一听情况不对,赶紧一通乱咳,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黎觅愣了一下,瞬间放轻声音,“……宝贝?你在公司呢?怎么能出门了吗?饭吃了吗?今天天气有点凉,衣服有没有多穿一件?”

这都能听出来,谢馥希算是服气了。

步离抿着嘴不说话,不是生气,就是难为情了,不想搭腔。

谢馥希体贴地挂掉电话,把黎觅没说完的话全堵在电话另一头。

“其实我很感激你,让我理解他,也让他放过了自己。”谢馥希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视步离,“所以,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步离讪笑。

“应该的,毕竟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谢馥希坚持。

步离挠头,“没有,你帮了我很多啊……”

“不,你误会了,不是工作上的事。”谢馥希放下脸,表情变得严肃,“我想说,如果他跟你分手,我没办法求他回头,也不可能为了你求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但是我答应你,如果你要跟他分手,我一定会管好他,不会再让他来骚扰你,毕竟比起他这样的人,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也配得上更好的选择。”

步离咀嚼了一下谢馥希的话,仰头一笑,“我懂,但是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果然是个小傻子。谢馥希笑了,“那就好好看着他吧,这可是个风一样的男人呐~”

步离扯扯嘴角,这形容,怪矫情的。

谢馥希似乎知道步离心里怎么想,歪头一笑,“疯狗的疯。”

这……无法反驳。

步离挠挠脸颊,回到先前的话题,“你走了,公司怎么办?”

谢馥希反问,“你说呢?”

步离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是啊,问你啊。”谢馥希理所当然地挑眉,“都半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肯放他回来?”

“啊,什么?”步离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谢馥希的意思。

谢馥希也不想再跟步离兜圈子了,开门见山地说:“已经半年了,够久的了。我看过他最近的体检报告,也和主治医生聊过,证实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我知道你因为半年前那件事不想他再接触我们这个圈子,可这里始终是他的公司,他的领域,他的世界。我知道他听你的话,你不喜欢,他什么都可以不要,那也应该要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人生。更何况你也不能再一直这样拼命了,否则第二个进医院的就是你了,到时候你要我怎么跟他交代?”

步离沉默了。

“你以为他不在圈子里,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谢馥希继续,“他没有办法阻止你,只能惯着你,担心你。而且不止是他,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想做什么,在做什么,已经够了。步离,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过分,让他回来帮你一起分担,好不好?”

抢占商业资源,低价截胡代言,引导粉丝舆论,利用自己的人气和影响力尽可能地打压星传、越视、环娱旗下的艺人,以求最大程度削减三家在业内的影响,这就是他半年来一直在坚持做的事。

什么封杀、雪藏,躲在背后搅弄局势,听别人说得简单,等真正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

哪怕已经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TOP顶流,他的地位仍旧微乎其微,可这是他唯一能为黎觅做的事,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对不起,我没有你们成熟,没办法把发生过的事当做没发生。”步离咬着嘴唇,尽量稳住声音。

“但他已经没事了,有事的是你。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所有人都已经释怀,只有你一个人还在钻牛角尖走不出来,都让你变得不像你了。我们所有人包括他都很担心你,都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谢馥希叹气,“答应我,跟他谈一谈,好吗?算我求你。就算不是为了公司、为了公事,就为了你们两个,你也必须跟他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