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珍花叉腰,“大老爷们儿怎么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穿裙子拍过照呢!”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步离脸蛋红红,努力甩掉脑海里各种各样穿小裙子的照片,指着亲妈控诉:“我还小,我不懂事,还不都是被你逼的!”
郭珍花耸肩,摊手,事不关己地说风凉话,“那也蛮好看的呀。”
步离站起来,撑住桌子宣示自己的男性权威,“小时候是小时候,一码归一码。我纯爷们儿,才不做这些娘们儿唧唧的东西!”
郭珍花站起来抽步离的屁股,“怎么说话的呢?姑娘家就该做这些东西?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性别歧视了怎么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步离有理说不清,纠结半天,一拍脑门,骂自己准没错,“我的意思是我笨,做不来也学不会,我不行,真不行,就算我是个姑娘,那我也不行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郭珍花继续抽,“妈平时怎么教你的?要主动,要坚持,光说不做,动不动放弃,算什么男子汉!”
这能是一回事吗?步离说什么都不干,并且充分怀疑郭珍花耍他好玩,不愧是被从小骗到大的可怜娃,警惕性极高。
郭珍花不死心,继续忽悠。
“那可是你老板哦?你不管他?”
“人有钱着呢!用得着我管。”
“你不是老喜欢他了嘛。”
“呸,我喜欢他个鬼!”
“你非要这样,那只能算咯?”
“拉倒!最好!”
郭珍花转转眼珠,“诶,他们说给多少钱来着?”
“不知道!关我什么事!”步离硬气得很,回过头琢磨,总觉得对话怪耳熟的,怎么情况好像反过来了?不管他,不干就是不干!
“本来还想给你当零花钱……”郭珍花使出杀手锏。
“我才不……咦,咦?真的吗?”步离中途改口,差点闪到舌头。
钞能力什么时候都很好使,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步离眯着眼睛坐在台灯下,拿着线,左手绕三圈,右手绕两圈,苦哈哈地练习钩针基础,身边由亲妈坐镇,倾情提供全方位技术支持。
整整三天,除了洗澡、上厕所、睡觉,步离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至于成果……一塌糊涂,除此之外,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这期间,郭珍花由Ada带着去别墅里走了一趟,把婚纱领口被虫蛀掉的一小块蕾丝整个拆下来,带回家仔细研究。
郭珍花技术老道,用一天的时间画好图样,又由Ada带着去周边各大批发市场兜了一圈,找到和婚纱的材质、颜色均匹配的线材,万事俱备。
再看步离的创作成果,还是一坨粑粑。要说哪里有进步,勉强能算得上是一坨有形状的粑粑。
到底是手指先被戳烂还是老房子先着火,步离挠头,这是个问题。
关于老房子为什么会着火,早在第一天练习结束、烦躁程度无限趋近临界值的时候,步离就把家里肉眼能见的所有打火机、火柴、蜡烛全都拿去藏了起来,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忍不住一把火烧了手里团成一团怎么都理不顺的丝线,再一把火烧了自己家。
第四天,步离看着手里的粑粑陷入了沉思。
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宇宙无穷无尽,永远有自己无法理解、始终无法踏足的领域。
啊,世界真奇妙。
步离觉得,池岭应该跟他一起来学习这种集刺绣编织构图于一体、集劳动人民几千年的智慧于一体的前所未有的神奇技术,说不定心结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什么婚纱,什么遗物,什么黎觅,什么GT,什么弗格,什么节目,统统不是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郭珍花带着人上楼,看到的就是步离双目迷离、神情呆滞、一动不动、几乎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景象。
“这是我儿子,大名步离,小名丢丢。”
“虚岁二十一啦,刚毕业,对对对,电视上那个就是他……”
“不不不,不用介绍,还早呢,不急不急……”
“哎呀他不傻,真不傻,就这几天觉没睡够……”
“哎呀不是脑瘫,不是啦!我儿子可聪明啦!”
迷迷糊糊,步离听到自己亲妈这样说,语气十分无奈。
……无语凝噎。
上楼来的是一个跟郭珍花差不多年纪的阿姨,跟步离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在步离身边坐下,对着图纸开始研究针法。
“你们在干嘛啊?”步离转过头,呆呆地问。
“不是帮你老板补婚纱?”郭珍花笑眯眯,“李阿姨手脚老快了,这一点点东西做做一天都不要的,老好了!”
步离一个激灵,瞬间回魂,拉着郭珍花窜到角落,咬牙切齿:“你——你——你耍我!”
“怎么啦,你也学到东西了嘛!受益匪浅是伐啦!让你吃点苦头,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不是很好嘛!省得你整天呆在家里游手好闲,猫都嫌你!”郭珍花振振有词。
步离捶墙,“您真是亲妈!!!”
郭珍花嘿嘿一笑,“嗳。”
李阿姨的技术果然如郭珍花所言又快又好,对着图样一顿操作,织完蕾丝,当天拿了酬劳费,银货两讫,满意地离开。
步离叹为观止,刚要联系Ada,被郭珍花拉住。
郭珍花表示不急,先放着,过几天再说。
“是不是要晾几天定一下型?”步离傻乎乎地问。
郭珍花摇头,一脸高深莫测,“晚点给他们,别让他们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补好,让老妈再跟他们讨讨价,多坑他们一点钱。”
步离捶桌,“妈,你够了哈!”
“切~”郭珍花不屑,“又不当我儿媳妇,又不当我女婿,不坑他坑谁。”
步离猛捶桌,“真是够够的了!!!”
两天后,步离从郭珍花那里收到转账,除了李阿姨的酬劳费,全便宜了他。
关键时刻,还是亲妈靠得住,步离热泪盈眶。
但交易还没完成,还需要找机会把新织好的蕾丝缝到婚纱上去。
池岭的情况有目共睹,整天跟个游魂似地在别墅里飘来荡去,让Ada把婚纱拿出来基本不可能,那只有他们过去。
为配合大排档的营业时间,Ada告知郭珍花傍晚会亲自开车过来接她去别墅,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不去不去,大晚上瘆得慌。”郭珍花不肯,支使步离,“你会弄,你去。”
“哦,会的哦。”步离后知后觉,难怪这几天一直教他怎么缝,连哪根线对哪根线的图样都给他画好,原来就等今天呢。
郭珍花嫌弃别墅地方偏,一到晚上山风穿堂,阴森森,凉飕飕,呼啊呼的像鬼叫,还死都不许开灯,上次回来一个劲跟步离吐槽金顶山风水不好,就差买柚子叶回来洗澡。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神神叨叨的,不肯再去合情合理。
可是我也怕啊。不是不怕鬼,怕人。
步离心里想,没脸说。
-
Ada载步离前往别墅,态度不冷不热,一切公事公办,好像之前压根不认识。
步离抱着怀里的祖传针线包,一路上惴惴不安。
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似乎会发生点什么。
按各大狗血原耽的套路,也应该发生点什么。
但前提是,他得是个主角。
还得是别墅主人生命中的那个主角。
想到这里,步离不禁放下心来。
想他这样的人,这辈子能和池岭有交集已经是个奇迹。
他不知道在池岭心里,自己究竟排在第几位,也不知道一共排了多少人,至少司裘肯定排在自己前面,说不定名次还不低。
这个主角怎么看都轮不到自己吧?而且事实很有可能是他连号码牌都没资格拿。
车辆按时到达目的地,两人下车。
步离猫腰跟在Ada身后,做贼似地溜进门,一眼看到落地窗前的人台。
由于网上质疑声太大,节目组关闭了池岭工作室里的直播镜头,婚纱也连人台一起挪到了别墅的客厅。
Ada上楼,打开房门往里瞄了一眼,下来对步离做了一个“睡觉”的口型,表示没事,让步离放心做自己的事。
步离走到落地窗前,放倒人台,蹲在地上,拿出蕾丝花边对着领口缝上,针脚实在算不上美观,好在缝合口都在背面,勉勉强强能看。
工作完成,Ada十分满意,带步离出门,上车前礼貌性地朝步离鞠躬致谢。
步离也客气地鞠躬,看在钱的面子上。
车就停在窗外,离别墅不远。
Ada替步离打开车门,最后看了一眼楼上,回头问步离:“你……要上去看看吗?
“不了吧。”步离讪笑,“我想他应该不会想要见我……”
步离话没说完,猛地噎住。
客厅光线昏暗,又有玻璃隔着,越发看不清楚。尽管这样,步离还是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飘下来,一点一点往窗户这里靠近。
卧槽!鬼啊!
步离吓得差点蹦起来,惊魂未定间,被Ada一把拉住,拖到车后面。
“嘘!”Ada按住步离的脑袋,警告步离藏好,仿佛下楼来的不是自己老板,而是一具丧尸。
Ada扒着车屁股探出脑袋,半天没动。
步离实在好奇,也跟在Ada后面探出脑袋,往窗户里看。
池岭赤着脚,悄声无息地走过客厅,笔直的双腿白得反光,真丝睡袍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要掉不掉,露出一大片胸肌,腰腹间一片阴影,好像除了睡袍之外什么也没穿。
他走到窗边,盯着婚纱看了一会儿,抬起左手,按着人台一转,“哗”的一声拉开背链,单手扒下衣服,然后举起另一只手里十二寸大的尖嘴裁缝剪,对准布料,这边一下,那边一下,咔嚓咔嚓,很快把一整件婚纱剪了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