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门外人声嘈杂。

谢馥希不接电话,Ada只知道推脱,节目组找不到池岭的人,无奈把后面的流程往前提,终于争取到时间,从监控里搜寻到池岭的去向。

导演急吼吼地带着人冲到办公室,见池岭团队的人全围在门外,不但知情,还帮忙袒护,当即暴跳如雷,骂骂咧咧地闯进去,架着人就要走。

事情还没解决,池岭哪里肯走。门外的助手和保镖看老板脸色行事,也跟着挤进来加入团战,双方互不相让,场面一片混乱。

推搡间,电话早已挂断。手机掉到地上,不知道被踢到哪里。连一直攥在池岭手里的合同也被挤得脱了手,你扔我抛,飞出去老远。

“啊……”步离叹气,捡起地上的合同拍了拍,放到桌上,用手机压住翘起的封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展开放在手机上,最后拿出钥匙,摘下别墅大门和房门那两把,并排放在一起,压住纸条。

“再见。”

步离站起来,悄声无息地绕过人群,走到门外,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再见大佬们。

你们开你们的车,不用捎我了,我跳车了。

-

步离带上口罩、帽子,再三确认亲妈都认不出,才从侧门溜出电视台。

粉丝还是那么热情,天真、单纯,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希望还在,就能不分昼夜地为自以为的绝美爱情哭泣。就像几天前的自己,也曾为姗姗来迟的重逢有过欣喜。

步离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无聊地望着窗外。

这是一条城郊往返的环形线路,只有起点没有终点,越往郊外,乘客越是稀少。

风很暖,带着花香拂过,吹得鼻子蠢蠢欲动。

这才是他应该有的人生。自由地走在街上没有人认识,孤单的时候,还有鼻炎常伴左右。

听起来有点惨,至少让人踏实。

如果能加上父母健康长寿、姐姐生活美满、世界和平进步,那再好不过。

步离闭着眼睛做梦,美梦很快被司机吵醒。

车子开在偏僻的小路上,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张票坐一圈的厚脸皮不是没见过,这都第二圈了,装聋作哑怕是有些过分。司机一边翻白眼一边按喇叭,一言不发地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唾弃。

步离一个惊醒,终于想起自己还没补票,赶紧翻出身上的硬币统统倒进投币箱,又心安理得地兜了两圈,直到天完全黑透,才下车回家。

步离从后门溜上楼,楼道里传来电视声。

自从步离参赛,播放《明星衣橱》已经成了店里的常规节目,更新的时候转播,没更新的时候重播,今晚也不例外,还将响彻整晚。

池岭出场了,池岭登台了,池岭表演了,池岭赢了,全场欢呼,掌声雷动,毫无悬念。

老房子隔音不好,步离关上门窗,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步离觉得自己像个小媳妇,分手后幻想着对方也很难过。

但事实是,没有他,结果还是一样。

哪怕做一个工具人,他都是最没特色、最没存在感、也最没用的那个。

步离开始收拾房间,把池岭的海报、应援衫、粉丝群发的透扇、手幅统统收起来打算扔掉,谁知道越收拾越烦,只能蒙着被子装睡,眯着眯着,真的睡着了。

凌晨五点,步离被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吵醒。

郭珍花闯进步离的房间,一把揪掉步离的被子,对着步离白花花的肚皮狠狠拍了一下,“起来,赶紧的!走走走!”

步离睡眼惺忪地被亲妈拉出门,总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店里来了个醉鬼,让他下去搞定。

“醉鬼关我什么事?闹事找警察叔叔啊!”步离揉眼睛。

“人没闹事!好着呢。”郭珍花为醉鬼辩解。

步离搞不懂了,“那让老步扔街上不就得了?”

“那怎么行?”郭珍花不满地斜眼,“不在店里,就在楼下,你下去看看。”

“楼下?干嘛,讨债啊?”步离乱七八糟地说着风凉话,等下楼一看,好家伙,全明白了。

熟悉的蓝灰色外套,骚里骚气的镂空线衫,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抱着膝盖,蜷着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脑袋埋在臂弯里,缩在别人家的楼梯口当赖皮。

一身酒气,踢不动,叫不醒,一个标准的醉鬼。

仔细一看,这醉鬼还戴着口罩,看来知道自己是个红人,全副武装再来赖皮,没把他闷死可真是祖上积德。

太熟悉了,步离一眼认出是谁,为求确认,勉为其难地弯腰又瞅了一眼,酒气冲天,混杂着惯用的淡香水味,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打电话报警吧!”步离捏住鼻子,别过脑袋,一脸坚决。

郭珍花傻眼了,“这不是你老板吗?你不管他啊?今天店里忙,前边打了烊才发现他在,别是等了一晚上吧……”

步离不耐烦地打断亲妈的唠叨,“不是了!我辞职了!报警吧!”

郭珍花眨眨眼睛,“报警可是要上热搜的哟!”

不花钱还能白给你上热搜?想得美呢!步离翻了个白眼,不想打击老娘的三观,意思意思敷衍了一下,“那您上去换身衣服,再化个妆,写个稿子,好好宣传一下咱们店!”

步离拔脚上楼,被郭珍花一把拉住。

“要死啊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郭珍花拎住步离的耳朵教训,“想想平时老板对你多好,照顾人家一下怎么了?你倒好,把人晾着自己上楼,能是人干的事?”

“干嘛啊,我要睡觉啊!谁是你亲儿子啊!觉都不让睡,讲不讲道理啊!”步离一边打哈欠一边控诉,他还没睡够好吗?

“你不是辞职了吗?睡什么觉?”郭珍花大手一挥,“别睡了,正好倒倒作息,等着来店里帮忙!”

“倒什么作息,不是打烊了吗?也该睡觉了吧?大家一起睡,等晚上起来开店不行吗?”步离反驳,自觉有理。

“还开店,开店要你管啊!”郭珍花骂一句打一句,“你说,是不是又闯祸了?是不是又不懂事给人添麻烦了?我说昨天电视里怎么没看见你,就知道你又掉链子了!看看,都让老板找到家里来了,有哪个老板肯天天这么惯着你啊!”

“我没有,我真没有!不关我的事!”

明明是他先不要自己的……步离巨冤,有理说不清。

“还没有,还不知道错!”郭珍花指着池岭命令步离:“你道歉,就在这给你老板道歉!不然别想进家门!”

“我、我……”步离攥着拳,吭哧半天,终于受不了地大吼:“我不!!!”

“好!”郭珍花狠狠指了一下步离的鼻子,转身上楼,紧紧关上门,意思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解决完了不要回家。

步离憋住眼泪,按着眼角嗅了半天的鼻子,总算压下委屈的情绪。

好像没有听到锁门的声音。

步离趿拉着拖鞋跑上楼,旋开门把手。

艹。门没锁,保险栓挂上了。

步离扒着大门研究怎么绕过保险栓开门,搞得满手红印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能徒手打开的保险栓还能叫保险栓吗?折腾来折腾去,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想靠在楼下当赖皮的那个人是池岭的事实。

步离放弃了,不情不愿地下楼,提提裤衩,把池岭拖在楼梯上的外套边角展平,垫着坐下。

春末的早晨,风还是有点凉。

步离两臂交叉抱住胸,把手夹在咯吱窝里抖了抖,企图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

池岭动了动,偏头露出一双眼睛,幽幽地看了步离一眼,转回去,觉得哪里不对,又转过来,扫了一眼步离裸着的上半身,再转回去,想想还是不对,又低头看了一眼步离的大花裤衩,最后转回去,继续埋好。

没见过人裸睡怎么的?留条裤衩不错了。步离哆哆嗦嗦,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是不怎么好。

但有人更不好。

脸色灰暗,眼神呆滞,眼眶通红,眼下青黑,眼睛里都是血丝,看上去熬了一整夜的样子,昨晚收工晚,现在天都没亮,还不知道究竟睡了几个小时。

怎么,又来卖惨?步离撇嘴。这次他可不会再心软了!

步离摊手,“手机给我。”

原来的手机已经留在办公室物归原主,联系方式也都删光,要找人把池岭带回去,只有用池岭自己的手机联系。

池岭抬头,拿出手机解锁,目光呆滞地盯了一会儿,手一扬,用力往外一扔。

楼梯外面一条小路,不宽。小路靠着栏杆,栏杆外面就是江。

手机越过栏杆,“扑通”一声扎进水面,飞快下沉。

步离傻眼了,“你干嘛啊?!”

两万块的同款就这么喂了江,还污染环境,有毒啊!

池岭不说话,早就看穿步离的套路,索性扔了手机以绝后患。

步离狠狠喘了两口气,鼻音浓重,“你到底想干嘛啊?!”

池岭这次没有抬头,而是伸出手,握着手里的东西摇了摇。

是一张欠条,是昨天压在钥匙底下那张,金额一万,和工资数目一致,其他的保健品、保健仪那些估算不出价格,就大致概括了一下,添在后面,欠款人、债主写得清清楚楚,末尾还按了一个红指印。

步离看着欠条,脑子“嗡”的一下,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记得,我没忘,我会还,我会还的,让我攒攒,行吗?”步离咬着嘴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赖账,从来没有,不然也不会提前一天写好欠条,和手机、钥匙一起留下了。

池岭收回欠条,两只手捏住,撕成一片一片,然后松手。

转折来得太突然,等步离反应过来,纸片已经随风飘得到处都是。

“啊真是……不要乱丢垃圾!要罚款的!”步离窜出楼道,满大街地追着风捡垃圾。

意外的晨运让步离稍感冷静,等捡完垃圾回来,已经能好好说话了。

“别闹了,我让Ada姐接你回去,你把号码给我。”步离飞快地说着,弯腰把纸片塞进池岭外套口袋,垂下眼睛,卑微地乞求,“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攒够了钱会去找你还的,不然你给我一个卡号,分期吧,分期好吗?”

池岭不听,摘下口罩,拿出口袋里的碎纸,一片一片往嘴里塞。

步离打掉池岭的手,“你疯啦!!!”

池岭愣了很久,终于开口,“嗯,饿了。”

所以呢?因为他饿了,所以自己应该像往常一样包揽他的一日三餐,照顾他的起居需求?在他肆无忌惮地表达过对自己的厌恶,在他堂而皇之地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之后,还应该以他的感受为先,回应他的索取?凭什么呢?

步离咬牙,“我不饿!”

刚说完,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池岭肩膀耸动,看样子在偷笑。

步离一点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明明很认真地在做一件事,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搞笑。

他明明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想法,没有人在乎。

他也想成为像郁萱、像池岭、像司裘那样或是优秀、或是能独当一面的人,可惜连最亲的亲人都说他蠢,说他只会闯祸。

步离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闹了这么久,他终于受不了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算我怕了你了,行吗?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就不该担心你被淘汰,不该一个人去找司裘,不该惹你,不该惹你们所有人,我错了,我后悔了,我求你,给我一个反悔的机会,你让我……你让我这么难过……”步离哽咽,“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池岭呼吸一滞,喉结滚了滚,手从外套边上伸过去,用力握住步离的手腕,“对不起。”

步离乱七八糟地嗅着鼻涕,突然愣住,“呃……啊???”

作者有话要说:原不原谅,大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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