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鹿鸣阁

5.鹿鸣阁

鹿鸣阁主殿是座三层飞檐歇山式建筑,绿琉璃、黑阁瓦,朱墙栏窗,南面腰檐砌有墀头抱厦式的排山博缝,总体色调以釉绿朱红二色为主,外形下丰上锐,显得既玲珑又稳重。

阁前有一方池,池上架一三梁石桥,池中引入内金水河水。后边及西边,以太湖石堆砌成绵延小山,其中花木繁盛、松柏苍翠,间有杂色卵石砌成的人行甬路,西南边还建有一可供休憩的四脊攒尖的亭子。

其中除了学舍,还有藏书阁、讲经堂、琴室等等,东边甚至有片占地广阔的校场,专门供练习骑射武艺。

鹿鸣阁北边是太子所在的东宫,各皇子居住的宫殿也偶读离得也比较近。

定国公府在西一里巷内,他堂哥李逊以前是绕过整座皇宫,再从东华门进去,没多远便到鹿鸣阁。不过李爻得了天子恩典,可以从西华门进入,然后沿着宫道从西往东直接穿过整座皇宫到鹿鸣阁,这样要节约快一半时间。

但即使如此,李爻还是要每天早上卯时过就起来,在家里用过早膳,再坐马车到鹿鸣阁就要接近辰时了。

到学舍后,先温习半个时辰的诗书,然后夫子便会来讲课。

现在他都和堂哥李逊一起上学,李逊要比他大八岁,性格温和有礼,颇有兄友弟恭的风范,连着老国公爷和老夫人的交待和影响,对李爻自是颇为照顾。

李爻第一天上课,整个国公府都是鸡飞狗跳。老夫人和李顾氏都忙里忙外给他准备了一堆东西,笔墨纸砚这些就不用说了,还有食盒啊、香炉啊、茶具啊、换用衣鞋啊之类,几乎能塞下满满一马车。比如食盒,满满的茶叶、奶酥、肉干之类,李爻最爱吃的糕点都足足备了三大盒,想着还能分给同窗一些,像鞋子,想着走路要备上一双布靴,到了学舍要换上软鞋,回来的时候又可以换上云底鞋,还一样各备两双,以免有什么意外好替换,衣衫也是如此。

李爻看到这架势就觉得小脑袋瓜子都疼了,心道他这看着不像是去读书,倒像是去远游的,还弄得这么奢华精致。在他的强烈抗争之下,一马车东西才勉强减少了一半,但还有半马车,还专门配了一辆跟在后面进宫,李爻都觉得自己有点躁得慌。

他堂哥李逊和他坐马车上笑道:“祖母和婶娘还是那么疼你。”

李爻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他二叔对待子女管束很严格,逊哥儿作为定国公府的长孙更是如此。他每次上学都是再简单不过,一书筐的书卷宣纸之类,笔墨砚台都是直接留在学舍了的,和普通的书生都无甚区别,更不会像李爻这般夸张了。

李爻心里也很无奈啊,他来鹿鸣阁给四皇子当伴读,瞧架势老夫人和李顾氏都想要给他把整座喜乐院都搬来了。他只要表现出一点不愿意的意思,两个女人都能哭给他看的模样,生怕他在宫里会饿着冻着一般。他托着自己的小胖脸,不由得感受到了一股甜蜜的负担。

两人到学舍时晨光熹微,阳光透过树梢洒到纱窗上,橘黄色的光斑落到一排排书案上,让李爻一阵恍然,心里忍不住有点惆怅——他是真的穿到了这个世界啊——

李爻的书案靠窗第一排,光线风景都不错,就是太靠前了,离夫子的案几太近。可是没办反,这座位是按年纪和个头来排的,他旁边是五皇子,后面是四皇子,斜后方是五皇子的伴读闫烈,三皇子刘琼和他的伴读坐在靠墙的另一边,太子表哥、逊堂哥还有二皇子和他们的伴读因为个高都坐后面。

五皇子长得虎头虎脑的,身量足、壮实,四皇子虽然是兄长,瞧着倒要瘦弱许多,连个也比不上。五皇子表弟闫烈也是一个类型,李爻看看自己一圈白腻腻的泡泡肉,再看看人家那敦实的模样,得,一看就比不过。

偏这俩小孩还一脸和他们不对付,瞧见他们眼睛都快长到头上了,典型的熊孩子欠抽的样子。

李爻心里告诉自己,他是一个成年人,不需要和熊孩子计较。

第一天是安先生给他们教经义。安先生是当代大儒柳白的得意门生,也是天元年间的状元,如今未到三十,身如松竹、模样斯文清秀,看着一派温和的样子,但在座所有的皇子和公侯大臣家的公子们,都无不对他敬畏有加,即使是最皮的五皇子和伴读闫烈,在课堂上都乖乖端坐着听讲。

虽然是第一天,安先生也没什么多余的话,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让新来的段凂、胡祥、闫烈、李爻几个伴读自报姓名,便开始讲课了,还是直接从《中庸》讲起。

几位皇子伴读间年龄差距都还比较大,学习进度也不一样,但多数都基本学完了四书,李爻和闫烈除外,两人一来年纪比较小,再来在家里都是千娇百宠、混不吝的性格,识字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长辈又纵着,到现在连字都认不全,更别说学完四书了,因而两人听起课来就比较费劲。

像年纪与他们差不多的胡祥,家中是书香门第,自三岁时就开始练字识书,现在跟上也不怎么费力。

李爻比闫烈倒是稍微好点,毕竟他在现代也是上过大学的,安先生上课也是深入浅出,授课不拘泥于篇幅,多数都是融会贯通,也不像一般的夫子那般之乎者也,听懂倒不是很难。

但一堂课要上半个时辰才能休息一炷□□夫,对李爻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太难坐住了。不到片刻功夫,他就觉得自己的小屁股也酸了,肩背也支撑不住了,脑袋也没法集中注意力,浑身就跟无数个虱子咬似的。

安先生已经往他这看了好几眼了,刚开始他还能被看一眼就立马坐正,到后面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怎么坐着舒服怎么来了,反正和其他人比起来,端是很没坐相。

四皇子坐在后面,看着李爻跟只长了虱子的猴子一样,一会挠挠这一会挠挠那,到后面干脆变成了一只瘫在那的懒猫,眉头忍不住直跳,觉得这小子还是他的伴读,可真丢人——

安夫子坐在案几后面温声道:“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唯天下至诚——”

突然,点到李爻道:“爻公子,你来说说后面是什么?”

李爻浑身一激灵,突然有种小时候上课被老师点名支配的恐惧,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安夫子问的什么问题。

安倒是脾气好得很,温和地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李爻这下倒是明白问题了,就是把“唯天下至诚”后面的语句给背出来,但、但他不会啊!在座十几双眼睛都盯着他,他紧张得额头都快冒汗了,小胖手左手捏右手,心虚地看了看安夫子,又看了看周围的同窗。

安夫子只是温和地看着他,眼里似乎还带点笑意,看起来对他答不出来既不意外也不着急。

五皇子和闫烈离得近,两人明显都一副看好戏幸灾乐祸的表情,虽然自己也不一定能背得出,但很乐意看李爻的笑话,让他们提供友情协助,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他只能用可怜的眼神看向身后的四皇子,希望四皇子能帮他一下。不过他只见到刘弋端正坐在他身后,双手置于双膝上,压根无视了他。

李爻都快羞死了,低着头讷讷道:“夫子,我、我不会。”

安点了点头让他坐下,又点了闫烈道:“瞧闫公子笑得这么开心,想必应当是熟读于心,不若你来给爻公子背一下这后面的是什么?”

闫烈本还在幸灾乐祸,猝不及防被点名,“噌”地一下站起来,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道:“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呃,嗯,能尽其性,则能——则能——”结巴了半天,最后急得都抓耳挠腮了,还是没能想出来后面是什么。

后面传出轻微的笑声,闫烈脸色涨得更红了。

李爻心里很惆怅,心道闫烈在大家心里算不学无术了,可他连闫烈都比不上。闫烈还知道这句话在什么位置,后面是什么内容,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安夫子神态还是很温和,李爻和闫烈答不上来,他也不怎么生气,又点了三皇子伴读胡祥道:“胡公子,你来给爻公子和闫公子背背后面的内容?”

胡祥比李爻大一岁,但生得瘦弱矮小,看起来比李爻小一截。他站起来执了礼,恭恭敬敬、一本正经道:“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安夫子点了点头,迤迤然道:“爻公子和闫公子四书都还未熟读,日后还须多下一番苦工才是,你们都先坐下吧,我们继续来讲,这《中庸》里的‘诚’之一字,该作何解?”

李爻心道,这后面还巴拉巴拉这么一长串,跟绕口令一样,真让谁给他提示,那也说都说不清,但、但是,他心里还是超级不开心,这四皇子对他,也太无情、太冷淡些了吧,一点同学友爱都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