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璟还没说话,那边狄氏已经惊惧不已的大叫起来:“蛊?怎么可能?”
祁璟脸色也沉了下来,刚猛补过《修真纪年》的他自然知道狄氏为什么会说不可能。
大月国修士皆以修炼正门心法入道,自诩正义之士,即便是普通修士,也是如此。在他们眼中,一切以其他手段入道的皆是不入流的歪魔邪道,就该全部予以禁止封杀。
这其中,犹以蛊术最甚。若是在大月国内有人修炼蛊术被发现,那跟过街老鼠差不多,人人喊打唾骂不说,甚至连命都留不住。
大月国无论男女老少,世家平民,对于蛊术皆是无比憎恶、痛恨不已。究其原因,这里面还有一段令大月国百姓至今提起来仍心有余悸的惨痛往事。
数百年前,魔界大门打开,先是数之不尽的低等魔物涌入修真界。这些低等魔物没有灵识只知杀戮,不知疼痛没有疲倦,所到之处杀人如麻,上至耄耋老翁,下至未满周月的婴童,皆如割菜一般全部被杀的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那时候的修真界还没有国家之分,皆是以各个世家势力大小划分的区域。上层的世家贵族们居住在区域中央繁华热闹的城郭,下层的普通修士及奴隶们则散落在他们所附属的世家周边,地位越是低下,所居住的地方就越是荒凉,往城中央传达讯息所需要的时间自然也就越长。
当时的魔界之主正是利用了修真界消息传递滞后的时间差,在习惯了安逸享乐的修真世家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仅有寥寥数人的偏远边缘的部落村庄开始,举起屠刀,如同层层海浪,夹携着无数的冤魂和浓稠的血色,快速的往城郭逐渐推过去。
那些修为低下的平民修士和奴隶毫无还手之力,呼救求饶的声音还没喊出来就身首分离,滚烫的鲜血同无数人的血混合汇集,渗入地下、流进江河,整个修真大陆几乎有一大半的土地被染成了暗红色,所有的江河里都是红色的血水,数之不尽的冤魂在月夜哀嚎叫喊哭泣。
等到那些身居层层保护中心的世家们得到消息的时候,魔界大军已经势如破竹一路兵临城下。
魔界之主扰夜慵懒的躺在十六只魔物抬着的华贵辇驾上,给了修真界的世家们两个选择。要么俯首称臣,从此为魔界之主的附属,听其差遣不得抗命,要么七日后魔军攻入内城,全部都得死!
“死”字被他用了魔力说出来,宛如无数看不见的利器,朝着高高站在城墙上方观望的世家们汹涌而去。那些站在前方守卫的修士们首当其冲,修为稍低一些的直接当场吐血,修为稍高的还好,只觉得像是被人当胸重重打了一拳而已。
扰夜纤长的手指一伸,将一只拳头大小光滑细腻酒杯拿起来把玩,唇畔勾起一抹诱人的笑意,低沉的声音说道:“好戏还没开始呢。”
若是有人往这边瞥上一眼,便会发现,那魔主手中拿的哪里是什么酒杯?分明是泛着磷磷鬼气的婴童颅骨!
扰夜轻轻一摆手,魔界大军在修真世家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如潮水般悄无声息的往后撤退了。
此时修真界一片混乱不堪,人人自顾不暇,根本没人有心思去思考扰夜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他们发觉出不对的时候,城内已经血流如河,亲人、朋友、师徒……人人都疯了一样,手中的利器还没发挥它该有的作用,杀掉几个魔族,却反手刺入了身旁最亲密的人的心脏。
一切都乱了套。
没等七日之期到来,修真界的内部先自相残杀了起来;没魔族之人动手,修真界的佼佼者已经被身边人的灵剑刺穿了心脏。
扰夜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毫无人员折损的,就轻而易举拿下了一座座被世家盘踞多年的城池。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扰夜趁众人心神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暗中释放出的蛊虫,那些细如牛毛的黑色蛊虫在黑夜的笼罩下,身形隐匿的很好,几乎无人察觉的到。再加上所有人的精神和注意力全部都在扰夜身上,蛊虫入体的一瞬跟针扎似的轻微而过,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蛊虫入体,在人的经脉中快速游走,三个时辰后,钻进人脑,中蛊之人便被蛊虫之主所控制住,成为他的傀儡。
就是这个小小的疏忽,造成了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灾祸。被魔主扰夜所统治的那段时期,是整个修真界最暗无天日也是最悲惨悲痛的一段记忆,被称为永夜。直到祁氏先祖祁一微的出现,才结束了这一切。
然而即便是过了数百年之后的今日,只要提起蛊这个字,就无人不痛恨无人不恐惧。
因此,祁璟立刻能理解狄氏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放在现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会比狄氏好上多少。
祁璟稳了稳神,问骆杨生:“可还控制的住?”
骆杨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永夜之前的那场碾压战争中,魔主扰夜便是用蛊虫控制众人。虽然扰夜被封印在魔门之后,但是魔界的蛊虫重新出现在修真界,这就意味着一定有魔界之人、或者跟魔界有关之人逃了出来,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势必会引起修士们的恐慌,对君主的统治极为不利。
蛊虫并非不能解,只要及时发现中蛊之人,将其体内的蛊虫逼出来,以灵火烧掉,便可解决。
骆杨生身为医修博览群书,自是知道该怎么解,只是中蛊之人一旦被逼出蛊虫,还能不能恢复神智,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点……
骆杨生紧紧皱着眉,有些疑惑:“据史书上记载,中蛊之人的身形体貌并无异样出现。这与我们刚才所见的不一样。”
祁璟的心猛地高高吊起:“怎么不一样?”
晏止澜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狄氏,沉声道:“郑家主的情形,跟其夫人所言,一字不差。”
“不,”骆杨生皱眉道,“还是有所区别。”
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答案,晏止澜随后微一点头:“是有所区别。先生睿智,是繁之大义疏忽了。”
祁璟茫然的看着他们跟打哑谜似的谈话:“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晏止澜转头,看着他道:“比郑夫人所言,更为危险。”他顿了顿,道:“郑家主体内,不只有一种蛊虫。”
祁璟下意识的脑补了那个场面,胳膊上立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忍着恶心问:“能救吗?”
骆杨生跟晏止澜皆沉默下来,祁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若是不能救……”
要是不能救,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亲自去把郑铮从水牢里提出来了。反正郑彪活不成了,郑铮也不会再得到他的认可了,与其留在郑家被人欺负活受罪,不如跟着他过几天安生日子。
骆杨生难得的有些犹豫不决:“倒不是不能救,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正逢狄氏悠悠醒来,恰巧听到这句话的前半段,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婢女,哭喊道:“君上,求您看在家夫曾救过架的份上,救救家夫!”
祁璟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头大,解释道:“孤……”
他话没说完,就被晏止澜打断了。
“狄伯母,”晏止澜冲着狄氏一拱手行了个小辈礼,见狄氏转头看过来,才接着道,“若是要救郑家伯父,须得付出一些代价,伯母可承担的起?”
狄氏想也不想,连连点头:“只要能救家夫,什么代价我都付得起!你们要钱还是要灵石?要多少?郑家不够,我狄家还有。只要家夫能救回来,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祁璟一听,顿觉无语。这个狄氏,真把他当做前来趁火打劫的山间劫匪不成?
晏止澜闻言,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悦,不过他并未显露出来,只慎重的将之前跟骆杨生在内室里商议的结果说给狄氏听:“郑家主所中的不只一种蛊,且所拖时间过长,情形很是危急。若要救郑家主,条件有三。”
狄氏忙道:“我答应我答应!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我也答应。”
“先不急,”晏止澜平心静气道,“等郑夫人听完这三个条件再做决定也不迟。”
狄氏愣了一下,听晏止澜接着道:“其一,郑家主体内的蛊虫已经钻入脑中,须得开颅取蛊。”
“开颅?”狄氏喃喃的跟着重复了一遍,随即厉声否决,“这怎么……”
她话没说完,就被晏止澜看过来的一眼打断,明明是平静无波的一眼,却蕴藏着无上的威压,惊得她话到一半再也不敢出声。
晏止澜见她平静下来,又道:“其二,即便是开颅取出蛊虫,郑家主成活的可能性也不超过三成,生死由命。其三,若是郑家主成功活了下来,由于蛊虫侵入脑髓的缘故,能不能行动如常……”
后面的不需多说,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说行动如常还是好听的,能不能保留意识还尚不能确定,别说旁的了。
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认出几个人来,若是运气不好,兴许就跟行尸走肉一般,余生都只能无知无觉的躺在床榻上,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晏止澜后面所说的话太过残忍,狄氏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晏止澜。
晏止澜微微低头,看着她,又道:“这三个条件是医修先生所言,另外,繁之尚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郑夫人务必应下。”
不等狄氏回答,他又抛出一句话,令祁璟心情无比复杂起来。
晏止澜淡淡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切尚未查明之前,还请郑夫人守口如瓶,切勿泄露一二,以免对君上不利。”
作者有话要说:祁璟:感动到流泪,没想到我终于等到了被人护着的这一天,没白养。
晏止澜:白养什么?、
祁璟: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