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璟诧异的看他一眼,不明白从来不参与任何事情的晏止澜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跟他一起去,不过稍微一想便想通了,他印象里郑家的嫡子郑珏好像跟晏止澜是至交?狄氏应该就是郑珏的亲生母亲。
这么一想,一切就说的通了,晏止澜应该是怕他一怒之下对狄氏不利,毕竟不管狄氏为人如何,为了好友,晏止澜也会插手。
祁璟本来是想惩治狄氏的,不过这会儿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太合适。不管怎么样,这都是郑家的家室,即便身为君主,他也不能任意妄为,管到人家夫妻头上去。不过救出郑铮,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这边刚下定主意,那边骆杨生带着药箱走了进来,问道:“你们哪个身体不适?”
祁璟拉着他往外走:“不是我们,是郑家的家主郑彪。”
走了没两步走不动了,骆杨生甩开他的手,山羊须一颤一颤的:“不去。”他抬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你以为骆某是什么人?随便一个无名之辈都想让我出手,不去不去。”
祁璟虽然对郑彪没什么好感,但是之前已经夸下海口允诺郑铮帮他做一件事,如今郑铮开口,若是他不去,岂不是言而无信?
祁璟焦急的不行,表面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他惯会装模作样唬人,且早就摸透了骆杨生的性子,知道此人虽然性子高傲冷漠,却是个实打实的医痴。想要求他出手相助,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他眼中跟他有缘的人,他认定的朋友,一种则是旁的医修看不好的疑难杂症,越是难,他就越是兴奋。只要让他看看,别说好处,就是分文不取他也乐意。
说白了,给人看病全看他心情。
祁璟心里有数也不慌乱,只抱着双臂慢悠悠道:“听说郑家家主郑彪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无人能解。眼看着这就不成了……”
骆杨生顿住了,跟祁璟相处不是一日两日,他自是清楚祁璟打的什么主意,哼了一声,道:“天底下中毒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骆某都去一一看过不成?”
祁璟“哦”了一声,绘声绘色描述道:“听说那毒跟旁的不一样,郑家家主原本膘肥体壮的一个人,如今不过三四天的样子已然大变了个样,骨瘦如柴不说,身上脸上皆巴掌大的毒包……”
“郑府在何处?”
祁璟话还没说完,腹内打的一长溜草稿还没来得及全部表演出来,骆杨生就打断了他,提着药箱往外走,走了几步见祁璟没动,斥了一声:“还不跟上?”
祁璟掩饰住心里的窃喜,装作不懂的样子,明知故问道:“骆先生这是要去郑家吗?”
骆杨生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敢这么戏弄老夫的,也就只有你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骆先生过奖,过奖,”祁璟故作谦逊说着,见好便收,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接过骆杨生手里的药箱,“还不是骆先生医术高超,无人能及?凡是这大月国的医修有一半、哦不,别说一半了,只要有那么七□□十个,能学得一点骆先生的皮毛,我就高枕无忧了。”
他这一番话明着暗着夸赞骆杨生,说的极其漂亮又不谄媚,即便心里清楚他是在拍马屁,骆杨生也很是受用。
他捋了捋山羊须,哼道:“若是再多几个像你们这样不省心的,我不如早些升天得了。”
祁璟嘿嘿一笑:“先生说的哪里话……”
“君上——”骆杨生突然转过头,眯着眼看他,意有所指道,“骆某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要问问君上。方才老君山无故宣召,君上可知是何事?”
祁璟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他忐忑不安道:“先生怎么说?”
骆杨生反问他:“君上想要骆某怎么说?”
祁璟讨好道:“骆先生帮我这一回,以后有机会我定会好好报答先生。”
骆杨生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不赞同道:“胡闹。此事岂能胡口乱言?若是传出宫去,岂非会堕了骆某无双圣手的一世威名?”
兴许是跟祁璟相处久了,了解了他的为人,骆杨生起初对他的那些偏见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消弭于无形。他性子本就孤僻高傲,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冰冷气质,且他这种冰冷跟晏止澜的冰冷还不一样。
晏止澜的冰冷是来自于他自小受到的家教所造成的,虽然性子冷淡与人疏离,待人接物方面却是温和有礼的,让人挑不出瑕疵来。
而骆杨生的冰冷却不是如此,他心高气傲,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即便是君主面前,也是全看自己心情,不惧生死,比晏止澜活的更加任性肆意。再加上他痴迷医术,只要是他没见过的没医治过的病人,不论是非对错黑白,他都会兴致勃勃的将人救活了为止。
因此,无双圣手在外的名声,好赖参半。好在他也不是在意名誉的人,依旧我行我素,只是在宫中医舍待着的这么长时间,看到别的医修手下都或多或少的跟着那么一两个乖巧懂事小徒弟的时候,起先他还不屑一顾,忙起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等日子一长,偶尔闲下来之时,心里未免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感和不满。
虽然他身边不乏祁璟派给他的内侍和侍卫,但是那些人再多,跟徒弟比起来,总归是不一样的。
凭什么那些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医修都能有端茶递水的小徒弟在旁伺候,他这么一个鼎鼎大名的无双圣手却无人问津,从来没有人想要来拜他为师?
若是祁璟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说:“不是不想,是不敢。”
晏家与骆家虽是世交,晏止澜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骆杨生曾经也起过收他为徒的念头,只是一看上晏止澜那张冷漠的脸,顿时索然无味。他自是晓得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若是再收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徒弟,整日里两只冷冰冰的脸对着,有什么意思可言?
所以,迄今为止,不惧怕骆杨生,心思纯澈,性子又活泼跳跃的,深得骆杨生欢心的,竟然只有祁璟一人。
祁璟怎么会知道骆杨生心里在想什么,他听骆杨生之前的语气似乎有不高兴的意味,忙甩着尾巴讨好笑道:“权宜之计,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等父君过阵子消停下来,不再乱点鸳鸯谱了,我就找机会告诉他真相。”
不料骆杨生却看着他,突然没头没脑的对他说了一句:“你可愿拜我为师?”
此话一出,不仅祁璟愣住了,连一直默不作声的晏止澜都抬眼看了过来。
祁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骆先生,你刚说什么?”
骆杨生以为他是故意插科打诨,不愿拜自己为师,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小子平日里看上去机灵的很,怎么一跟他说正事就装疯卖傻当听不懂?
他冷哼了一声,愠怒道:“不想拜就算了,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拜我为……”
骆杨生的话戛然而止,祁璟往前小跨一步,走到他面前,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师父方才说的可当真?”
俗话说技不压身。他现在虽然灵丹归位,照理说修为灵力应当跟丹核还在的时候没有差别。然而实际上却是,兴许是灵丹离体太久,他与灵丹之间的感应总觉得有些陌生,不如晏止澜体内那颗自己修炼了二十年的丹核用的顺手熟练,甚至直到如今,他连体内的本命灵剑都召唤不出来。
对于这种情况,祁璟也曾问过福佑。只是福佑也从来没碰上过这种情况,也不知该作何解释,灵丹离体又归体这种事,数百年来,祁璟是唯一一个,只得安慰他,兴许过些时间自然就好了。
然而祁璟却能感觉到,情况可能并不像福佑说的那么简单。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又关系到夏部这个隐秘的部落,他也不能随意跟人提起。
如今乍然听到骆杨生说收他为徒,祁璟起初没反应过来,待他明白了骆杨生是什么意思之后,立时狂喜不已。骆杨生医术高超且见多识广,说不定有办法呢!到时候就算不跟骆杨生说,他自己学会了医术,还愁找不到方法吗?
骆杨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脸上染上一层可疑的红色,故作镇定的咳了一声,假意斥道:“谁准许你现在叫我师父了?”
祁璟一呆:“啊?”
骆杨生见他一副呆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呵斥他几句,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医舍里那些医修面对徒弟时候笑眯眯的样子,呼吸一滞,瞬间心灵福至的领会到了什么,是不是一直以来自己太过严苛,所以没人敢拜自己为师?
骆杨生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又一抬眼看到祁璟眼巴巴的样子,心道罢了罢了,眼看着自己已经这把年纪了,再不找个衣钵继承人,那些医术岂不是要跟着他入土埋没了?
想到这里,骆杨生咳了咳,对祁璟无比和蔼道:“拜师须得沐浴焚香,行过拜师礼,方才作数。骆某一生收你这一个徒弟,如此未免太过草率。”
祁璟呆呆的把嘴张成了“O”型。
直到内侍提醒道:“君上,辇驾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