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你说什么?”

祁璟猛然站起来,没有了散步的兴致,脸色也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福佑挥退伺候的內侍婢女,一脸凝重道:“早起有人在她的住处发现了她的尸首。死法……”

他顿了顿,目光晦暗不明,“跟之前死去的那个婢女一模一样,都是受尽折磨后被天门剑法所杀。”

祁璟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

青杏那丫头不过十六七岁,却很是乖巧懂事,让他忍不住心生怜爱,当做小妹妹一样看待。怎么会小小年纪就遭此毒手?

他颓然的坐回去,以手支额,一种徒然无力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他,偏偏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下手,明显是在对他耀武扬威,而他却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甚至直到现在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还有……”福佑看着他,肃穆道,“有人在青杏的尸首旁边捡到了一支折成两段的白玉蟠龙簪……”

祁璟倏地抬头,跟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白玉蟠龙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日上朝的时候,他正是戴着一支白玉蟠龙簪!

他一向对衣饰不甚在意,此事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当时紫灵还小声抱怨说白玉蟠龙簪太过素净,以他的身份应该选支贵气的。

福佑跟他对视一眼,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

他几步走到妆奁箱前,拉开平日里盛装饰物的抽屉,快速翻了一遍,脸色阴沉沉的,冲祁璟缓缓的摇了摇头。

没有。

那支白玉蟠龙簪不见了!

祁璟茫然的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站住,沉声问:“君上可记得那支簪子放在哪里了?”

祁璟摇头,昨日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打的他措手不及,等他从金华殿回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没让人伺候,自己胡乱洗漱了一把就上床睡觉了,哪里还记得那支簪子放哪儿去了?

福佑一看他的神情,心下了然,缓和了脸色,安抚道:“君上莫慌,一支白玉蟠龙簪罢了,不能证明什么。”

他这句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道声音:“君上,老君上有请。”是祁望山身边的大內侍金珠的声音。

祁璟顿觉不安,他看着福佑,小声喊道:“佑叔……”

福佑冲他微微一点头,低声道:“静观其变,切莫自慌阵脚。”

说完他转身走出寝殿,祁璟听到他不卑不亢的对金珠道:“君上尚未更衣,金珠大人先随我这边来,坐下喝口茶歇息片刻。”

……

祁璟由着婢女伺候他梳洗穿衣,强自静下心来思考前后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

都是正值芳华的少女,都是被折磨后杀死,身上都有天门剑法的伤口,还有天门灵力的痕迹……

他直觉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宫中连出两起命案,且矛头都直指向他,最重要的是,这个背后之人好像对他或者说对皇室非常熟悉,不仅会使天门剑法,还能模仿他的灵力印记。但是奇怪的是,这个人却只是杀了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人,却独独没有对他下手,为什么?

以对方的能力和心思,想要杀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设局,却不动他分毫?

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祁璟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一只提线木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身不由己的被扔进一个接着一个漩涡谜团,看不清局势,认不清对手。

他心思重重的坐在辇驾上,陷入了沉思。

直到金珠笑呵呵的喊了一句:“君上,到了。”

祁璟下了辇驾,福佑被挡在殿外,被金珠斜乜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福佑大内侍就此止步吧,老君上可没说让你也进去。”

祁璟听出来,金珠好像跟福佑不是很对付的样子,定了定神,对着脸色不善的福佑摇摇头,自己跟着金珠往殿内走。

昨夜刮了一宿狂风,却没下来一滴雨,此刻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堆积如峦嶂,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阴暗当中。

再加上金华殿的整体布置偏暗沉,且只点着几盏昏黄的灯,映着殿内的一切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像是许多偷窥的眼睛躲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踏入殿内的人。

祁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亦步亦趋的跟着金珠走。

然而走着走着,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明明从殿门口走到内殿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他却走了很久,也不见金珠停下来。

祁璟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宫殿,往日两旁站的满满的内侍,此刻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惴惴不安的小声喊了一声前面的人:“金珠?”

前面的人径直往前走着,没有回应。

祁璟陡然心生不安,又喊了一声:“金珠?”

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他背对着祁璟,缓缓的转过头——

“啊!”祁璟看清他的模样,骇然大叫,连连后退,“怎么是你?你不是——”

不知何时,前面带路的人由身材肥胖臃肿的金珠,变成了娇小的青杏!

青杏仍旧是生前那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冲着祁璟腼腆一笑,温声细语道:“君上,我怎么了?”

祁璟把到嘴边的那句“你不是死了吗?”咽进肚子里,闭上嘴摇了摇头,笼在袖子里的手心黏湿湿的捏着一把汗。

青杏温婉道:“君上是想说——我是不是该是这样?”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对着祁璟笑,笑着笑着,眼角鼻子嘴角,五官中渐渐的流出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脸庞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在衣服上地上……

祁璟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磕磕巴巴道:“你、你别过来……”

“君上——”青杏朝他伸出了血肉模糊的双手,眼眶里流下一串串血泪,看上去更加阴森可怖,她哀声泣道,“君上不是说喜欢青杏的吗?青杏也喜欢君上的呀!君上你看看我,看看我——”

祁璟惊慌失措的边往后退边冲她摆手解释:“不不,你误会了,我说的喜欢是对妹妹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你、你别过来……”

青杏闻言,动作一顿,清秀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她的手指倏地伸长,掐上祁璟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凄厉喊道:“世间男儿皆薄幸!祁璟!祁璟!你如此薄我,我好恨!我不甘心!”

祁璟奋力挣扎,谁知青杏看上去软软弱弱的一个女子,手劲比他还大,很快就掐的他呼吸困难脸皮涨红,他使劲儿蹬着双腿,试图跟青杏讲道理:“青杏,你、你听我说……”

青杏甜甜一笑,满是血污的脸贴了上来,在他脸颊上贪恋的蹭了蹭,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仿若情人间的呢喃:“君上,你还是喜欢青杏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来陪我,好不好?”

她嘴里说着甜言蜜语,手下却毫不留情,力道越来越紧。

直勒的祁璟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渐渐微弱。

“破!”

一声清喝骤然响起。

青杏脸色大变,掐着祁璟的脖子,警觉的扫视四周:“谁?”

“噌——”的一声,利刃出鞘,破空袭来。

青杏带着祁璟侧身躲过,冷笑:“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然而下一瞬,她话音未落,一股灵力倏地打进她的体内,青杏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掐着祁璟的手无力松开,仰面轰然倒地。

祁璟得以喘息,跪在地上连声咳嗽。

等他终于缓过来,发现黑雾早已退散,殿内灯火通明,身侧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眼前立着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晏止澜。

他嘶了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勉强站起来,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晏止澜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从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捡起一块小石子,指尖现出一小股灵力,将它包围其中,以免消失。

然后转身,将那东西呈给坐在上座的祁望山,不卑不亢道:“如老君上所见,事情就是这样。”

他一进来就看到祁璟在对着虚空大喊大叫,想到昨夜的事情,心中立时有了判断,毫不犹豫的出手,果然跟昨夜一样。

祁望山皱眉:“幻灵石?”

晏止澜道:“老君上再看。”

祁望山深深看了他一眼,将灵力注入到幻灵石中,片刻后收回手,幻灵石瞬间在他面前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放肆!”

祁望山一声怒喝,猛地一拍扶手,枯瘦的手背青筋直爆,怒道:“何人胆大至此,竟敢在宫内兴风作浪陷害君主!”

祁璟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他们从那颗幻灵石里看出了什么。

正不明所以之时,祁望山的怒火又延伸到了他身上,破口大骂:“废物!身为君主,连这点警觉都没有,还要旁人来救你。你这些年的修炼,都吃到狗肚子去了吗!孤养你有什么用!”

祁璟咳了两声,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不料喉咙火烧火燎的疼,疼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默然不语。

祁望山却不会因为他的乖顺就放过他,随手拿过一件东西狠狠掷向他,骂道:“没用的东西!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明日起,你给孤去戒室反省!没有孤的命令,不准出来!”

那东西在祁璟面前发出清脆的声响,断裂成了好几段,是那支白玉蟠龙簪。

不用想便知,此事同上一件事情一样,被祁望山知晓后压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下一刻,戒室二字传入耳中,祁璟瞳孔猛然一缩,心底涌上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这具身体对这个词,似乎本能的有种惧怕和厌恶感,为什么?

祁望山本就年纪衰老,大动肝火骂了一顿之后,便叫人把祁璟抬起来扔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大雨滂沱,金华殿的殿门在祁璟面前重重关上。

祁璟趴在殿前的空气上,很快被淋了个透,他体力透支,全身酸痛,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君上——”福佑急慌慌的跑了过来,望着沉重的殿门,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低下头来对着祁璟时,却是满脸心疼。

他扶起祁璟,撑起结界,沉声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