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祁璟低头,从晏止澜黑沉的眼睛里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把不足两寸的灵剑,恍如做梦一样,不可思议道:“你要拿这个杀我?”

七星一召出来,晏止澜就发现了不对。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已经修出了本命灵剑七星,因此方才运转灵力时察觉到灵海的异样波动,立时反应过来是因为七星的存在。只是后来丹核被废,此后数年,七星再没被召出来过,但是那种感觉绝不会错!

眼前这个形态的七星,仅在他第一次召唤灵剑时,因灵力不稳丹核还不够强大之故,出现过一次。

如今他丹核尚在,灵力充沛,为什么召出的七星却是刚炼化出来的模样?

晏止澜看着红蓝灵力交互流转的本命灵剑,有些茫然无措。

他修的是正宗的晏家心法,召唤出来的灵剑,剑身上的灵光也应该是蓝色的才对,为什么会有红光交错?

祁璟透过他的眼睛,看着流光溢彩的灵剑,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的夸赞:“你这把灵剑,还挺好看的……”

不料他话音未落,晏止澜犀利的眼神就看了过来,他眉头紧锁,沉声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祁璟立刻识时务为俊杰,怂怂的服软。

虽然他不认为晏止澜能用这把看上去有点儿可笑的灵剑杀死他,但是这剑虽小,看上去却锋利的很,他可不愿意受无妄的皮肉之苦。

于是,他竭力扯着脸皮,扯出一个不失逼格又讨好的笑:“你看,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伤着了碰着了,多不好。不如我们收起灵剑,有话好好说?”

晏止澜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果真将灵剑从他脖子上移开,转而停留在自己眼前,目不转睛的细细查看。

祁璟大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晏止澜道:“七星的样子有点不对。”

是个人都看出来不对了。

祁璟在心里吐槽,虽然他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灵剑,但是以他浸染小说数年的经验来看,谁的灵剑会只有那么大一丁点儿?跟过家家的小孩儿手里的塑料玩具似的?这要是跟人切磋比武或者御剑杀人的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晏止澜没听到他的心声,盯着七星,眉头紧锁着,有些拿捏不定:“七星……好像沾染了魔息。”

???

祁璟的吐糟戛然而止,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问:“为什么?”

说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晏止澜被噬灵鞭缚了不知多长时间,灵海被魔息渗入,召出来的本命灵剑要是被魔息侵入沾染魔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将心中猜测说给晏止澜听,末了还求表扬似的看着他,面带得色道:“会不会是这样?”

晏止澜神情并未因此舒展开来,他沉吟许久,亦是不能确定,坦诚的摇头:“我不知道。”他眼里带着些许茫然:“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若是上世年轻气盛的他,看到本命武器上沾有魔息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认定那人是魔物,继而诛妖邪除魔物,追而诛之。

但是这一世,见过人情冷暖人心险恶的他却不会这么想了。

有的人,披着一副道貌岸然的皮藏着一颗妖魔的心,藏在人群中蠢蠢欲动。有的时候,人心比魔物更可怕。

更何况,如今沾染魔息的是七星——他自己的本命武器,他可以确定,自己身上绝无任何魔息,但是七星上的魔息又该如何解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祁璟看他的脸色不虞,安慰道:“兴许等你身体养好,灵力彻底恢复,魔息就自然消失了。”

噬灵鞭上面的魔息有限,他相信以晏止澜的能力,消除这点儿魔息易如反掌,根本不在话下。

晏止澜心不在焉的点头:“如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祁璟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全部呼出来,一颗心又高高的吊了起来。

晏止澜从迷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眼神一凛,灵剑七星剑随心动,嗖的一声又架在了祁璟脖子上,冷声道:“道歉。”

祁璟愕然:“啊?”

晏止澜眼中怒火炽盛:“晏家的出世不入世,意思是身在俗世仍要保持本心。你——胡言乱语!”

祁璟恍然,反应过来后欲哭无泪,这页不是刚才已经翻篇了吗?怎么又想起来了?

他本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一抬眼看到满脸霜寒的晏止澜,顿时萎了。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望着晏止澜,十分有诚意的道歉:“先前是我不对,我胡说八道,我信口雌黄,胡言乱语。祁璟在此,跟你说声对不住。”

“不对。”晏止澜脸色丝毫未缓,剑眉怒横,“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嗯?”祁璟迷茫的看着他,“不是你是谁?”

晏止澜盯着他看了许久,看他神情茫然,不似惺惺作态故作不知,冷声提醒道:“你侮辱晏家先祖,该是对晏家先祖道歉。”

祁璟惊诧之下微微张大了嘴:“啊?”

直到他看到晏止澜一脸严峻,这才意识到:这货不是开玩笑,是来真的啊!

他艰难的稍稍往后仰着头,竭力避开闪着寒光的灵剑,瞅着晏止澜,不确定道:“你们晏家先祖……早就仙逝了吧?我去哪里给他道歉?”

晏止澜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平静道:“不必麻烦,你只需沐浴焚香,斋戒数日即可。晏家先祖有灵,自会收到你的诚意。”

“啊?”祁璟这回是真的震惊了,还能这样?

不过为了刷晏止澜的好感,他咬咬牙,拼了!只要晏止澜高兴,以后饶他一命,让他做什么都行。只是得先说清楚,他磕磕绊绊的,犹抱有一丝希望的问晏止澜:“那……需要几日?”

晏止澜默然。

祁璟满含期待的看着他,不久就听到他声音毫无起伏道:“若是晏家门生,须得三月;若是晏氏族人,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至于君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祁璟一眼。

祁璟心里咯噔一下,要他沐浴焚香没问题,但是这个斋戒……

让他怎么忍?

《修天》里的斋戒,可是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这饭不沾荤腥不带油渣,只有清水煮青菜,同时期间不得饮酒不得寻乐,直至结束。

他期期艾艾的看着晏止澜,晏止澜上下两片薄唇一碰,轻飘飘道:“君上非是晏氏族人门生,为表诚意,便以一月为期吧。”

祁璟顿时觉得如晴天霹雳,脸色灰败,一个月斋戒?那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祁璟在心里为自己默默鞠了一把泪,对晏止澜勉强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剑柄上,往外推了一丢丢,“你这个剑,是不是也该收回去了?”挂在脖子上怪瘆的慌。

晏止澜不说收,也不说不收,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推着七星远离自己脖颈,直到安全的距离。

祁璟把七星推到离自己足有一小臂远的地方,才长长的舒出口气,自觉捡回一条小命,复又活蹦乱跳起来。

他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瞥到晏止澜凌冽的眼神,心里直发毛,干笑道:“怎……怎么了?”

晏止澜看着他,低喝一声:“七星。”

祁璟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直到背抵在墙壁上,双手紧紧护住自己脆弱的脖子,紧紧闭上眼睛连声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要冲动!”

他咋咋呼呼的喊了一阵,没感觉到一丝异样,壮着胆子悄咪咪的睁开眼,发现晏止澜只不过是把灵剑收回灵海而已,亏他还以为对方一言不合又想杀人。

祁璟委委屈屈的蹲在墙角,感觉自己活像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儿,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怕对方兴致一来就要杀人灭口。

晏止澜无不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慢慢阖上双眼,折腾了这一阵,他早就精力不济了。

祁璟见晏止澜好似已经睡着了的样子,轻手轻脚的跨过他,准备下床保命。

以后能活多久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现在再不跑,随时都有可能没命。不料他刚伸出一条腿,晏止澜的声音蓦地又响起。

“你要做什么?”

祁璟一惊,腿脚发软,重心不稳,噗通一声趴在了晏止澜身上。

晏止澜闷哼一声,脸色苍白,额上立时冷汗涔涔,想必是压到了伤口。

“对不住对不住。”祁璟连声道歉。

他刚才那一摔,摔的结结实实毫不含糊,与晏止澜紧密相贴,几乎能透过薄薄的亵衣感觉到对方温热的体温。

祁璟尴尬不已,急欲起来,却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不敢去看晏止澜想要杀人的眼神,欲哭无泪:“我……我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