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瞬间凝固了下来。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清敬那难得带着惊恐的声音不停地回荡着。
甚至还带上了回音——“的变态！变态！态！”
似乎是因为受伤而有些体力不支的缘故，他大喝了一声后脑袋缺氧眼前一黑，又倒回了床上。
一间病房里，八只眼睛遥遥相对。
一时无言。
王厉和杉灵都是知道这件事的，也都是从清敬嘴里听说的，当时小霸王说的时候语带惊恐几乎要无语伦次，能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清敬吓成这样，他们也是深信不疑。
后来又听清敬说这是A大的学生，也只是感叹没想到名门高校也出了这样的变态哦。
而如今……
杉灵和王厉都十分复杂地顺着清敬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苏白站在床尾处，眼睛睁得很大，满脸也写着震惊。
杉灵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大学霸能露出这种表情，难得见他笑已经不容易了，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值得他露出多余的神情的。
可现在他居然能这幅样子，杉灵第一时间居然还是佩服了一下小霸王真是牛逼。
但她也很快反应过来了正事。
能让小霸王吓成这样就说明真有其事，但她和苏白认识也不短了，知道苏白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男厕所不穿裤子盯着男的看的变态。
所以……
“这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
杉灵连忙插到了二人中间和解了起来，“清敬，我很相信你说的话，不过苏白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的。”
小霸王这回缓了点力气来了，立刻支起身子，“杉灵姐姐我没骗你，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真的盯着我看！”
“小祖宗你慢点，小心你的腿，”杉灵担忧地把他给压回去，“我是说，可能你认错人，只是长得有点像他呢？”
这话说得她也不是很相信，毕竟苏白长得这么绝，能长得像的人还真不不容易找到。
“或者他根本没盯着你看，在盯着你身后看，”杉灵又换了个说法，“结果你误以为他盯着你了。”
王厉虽然是清敬的好兄弟，但看着苏白这样这么也不像是变态，也跟着帮腔。
“是啊清敬，而且他不是姐姐的朋友吗？要有问题姐姐早就看出来了。说不定他真没在看你，你看他都不认得你……”
王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的人“啊”了一声
“是你，你果然……”苏白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只是震惊地看着清敬，“就是那天在男厕打电话的那个人。”
清敬回头严肃道，“你们看，他知道我。”
王厉：“……”
杉灵：“……”
他们俩面面相觑了一眼，神色复杂地齐齐看向了苏白。
苏大学霸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只不过他震惊的点是这个人果然是知道杉灵的。
那天在洗手间他就听到“杉灵”两个字，毕竟这名字并不常见，但对方很快就走了，他也就忘了这件事。
如今想来，他那天电话那端的人果然就是杉灵本人。
苏白的意思是“你果然认识杉灵”，但他说出口才发现这句话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歧义简直是太深了。
就单凭杉灵那带着如此复杂情绪的眼睛来看就足以证明了一切——
好像在说：“苏白，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白连忙解释，“之前我确实在洗手间看到他了，但他在跟你打电话，我听到你的名字就多看了他几眼。”
他这个解释挺合情合理的，杉灵还没松口气，小霸王又开口了。
“杉灵姐姐，你不要听他装模作样！我出门缓了过来后，离开前就往里面看了一眼，他和一个女装大佬居然又开始互看了！是真的，而且，而且他们还……”
清敬怕杉灵被骗了，慌忙道，“一直互相盯着对方的那里看！”
杉灵“卧槽”了一声，一脸惊恐。
她居然一时间分不清这是误会还是真的，应该是和解还是询问了。
……
这信息量也太他妈大了吧？！
她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小霸王一气呵成，说完还喘了口气，对着苏白道，“你不要想骗杉灵姐姐。你自己说，有没有，是不是？”
苏大学霸张了张嘴，觉得有口难辩。
他确实和某个女装大佬互相盯了不短的时间，甚至还开始互相瞧不起对方，但那位女装大佬……
可是杉灵的闺蜜。
这件事到底该不该说曾经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可又正如那所谓的“闺蜜”所说，他们之间的地位相差不小，出去到底会怎么样……
他不想知道，也不敢想。
但每次看着杉灵谈起闺蜜兴奋而欢喜的样子，他常要说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
苏白不想瞒着她，可他却又说不出口。
至今他仍然纠结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个时刻说出口，但若那位闺蜜想要做什么不利的事情，他绝对会第一时间站出身来。
如今病房里的人虽不多，可却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苏白低垂着眼，正沉默着该怎么说，却忽地听到杉灵开了口。
“不过，如果是女装大佬在身边的话，”她大概是从震惊中缓了过来，“盯着看也不是不正常。”
清敬“啊？”了一声。
“因为对方是女装大佬啊，要是长得还特别美，肯定会因为惊到所以特别不敢相信地看几眼嘛。”
她这么说倒是很有道理，毕竟身旁有个漂亮姐姐裙子下面有个野兽，做出写不自然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清敬听她这么一说，仔细想了想。
当时吓得直接飞奔出洗手间没注意，如今想起来才发现，那个女装大佬的确长得是挺好看的。
他正想着，苏白就借这个机会应了一声，“嗯，当时确实是有点被吓到了。”
清敬狐疑地看着他。
苏白十分坦然。
杉灵倒觉得这误会解除得七七八八了，最初她确实被吓到了，好在缓过来后，发现也并没有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小霸王的肚皮笑道，“好啦好啦，苏白不都说了是误会吗？盯着你看是因为你给我打电话，盯着那女装大佬看是被吓到了，别想太多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
清敬一时间也找不出不是的理由，但大概是作为成年男人的直觉作祟，他还是觉得这位苏白仍然有点没安好心。
他思索了一番，“既然杉灵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对不起，误会你了。”
杉灵笑了笑，“解开误会就好了。要吃什么，我帮你去买吧？”
“暂时不想吃，”清敬道，“杉灵姐姐，你陪着我就行了。”
杉灵笑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就陪着你到门禁前吧。”
“太好了。那王厉你先回去吧，”清敬说着就朝着王厉无情地挥了挥手，“这里有杉灵姐姐就行了，会陪着我到……”
“不行。”
清冷的声音飞速地打断了清敬的话。
他蹙了蹙眉，转过头去。
苏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杉灵的身旁了，“太晚了，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我可以叫人送她回去，”清敬眯起了眼睛，一把拽住了杉灵的手腕，“杉灵姐姐，你说好了会陪我到晚上的吧？”
杉灵一怔，“是这样……”
她的“样”字还未说完，就忽地感觉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被扣住了。
苏白的声音沉了几分，“我说了吧，太晚不安全了，而且她明天早上有课，这么晚回去太累了。”
“我也说了吧，我会送姐姐回去，而且……”清敬眼里的情绪也冷了下来，“你为什么会知道姐姐明天早上有课？”
“这跟你无关吧？作为弟弟，你管得可太宽了。”
“是吗？”清敬毫不示弱地冷笑了一声，“就算我只是她弟弟，那你又是什么身份？”
苏白眸中一暗。
他不是第一次被说过“你是什么身份”了。
从温锦晴开始，再到清敬，尽管他们都没有占据到杉灵心中最特殊的位置里，他们的身份也足够重要。
一个是闺蜜，一个是弟弟。
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位置，但对比起来，他却实在太过无力了。
是什么？
同学？朋友？还是他难以启齿的“小白脸”？
不管到底是哪个，都没有一个足够抗衡。
苏白的脸色越来越沉，不愿意再提及这个话题，他直接拉过了杉灵的手转了身，“走。”
杉灵忙道，“苏……”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清敬拉扯她的手也用力了几分，让本来要被苏白给扯过去的身子一下又扯回了原地。
清敬冷声道，“放手！”
“该放手的是你，”苏白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她可以明天再来看你。”
“我就希望她今晚陪我不可以吗？你到底什么意思？”
病房本就有些冷，如今气氛更宛若降低到了冰点。
一个想要杉灵单独留下，而另一个不愿意让她单独留下，谁都不愿意松口。
杉灵被扯得莫名其妙，觉得这两人好像为了她方不方便扯的，但好像又不是。
她两只手都被扣着，这两人看起来都很瘦，可手劲确实有些出奇的大，连挣脱开都有些难。
杉灵心想，妈的，你们讲话就讲话，扯我干嘛。
在如同冰窖一样的房间里，她轻轻笑了一声，“这个……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有误会的话，可以先放个手再……”
“听到了吧？杉灵叫你放手！”
“杉灵姐姐是叫你放手！叫你放你不放，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她叫你放！你到底听清楚没，需不需要戴个助听器？”
“我听清楚了，她还叫你赶紧滚别在这里！”
……
杉灵：“……”
两人又开始互相拉扯，也不知道多久，忽如其来的雷声立刻将他们打断——
“轰隆”！
天空一记响雷，伴随着狂风在外轰鸣。
清敬和苏白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外面的天气。
天气预报说今晚很有可能下雨，如今天色已经很阴了，只是独独没有雨下下来。
苏白看了眼天，回过头，“快下雨了。如果再不回去，雨大了就不好走了。”
清敬咬了咬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是外面的天色确实不好，A大距离这里并不远，现在也不是高峰期，二十分钟内就能赶到了。
如果再拖下去……
苏白也没等他回应，直接将杉灵的包和书都拿了起来，“走吧。”
杉灵也知道这天的确这时候该走了，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眼清敬。
小霸王的脸色不太好，窗外的天色发阴，和他的表情如出一辙。
她轻声道，“清敬，那我就先回去了？”
清敬低低地“嗯”了一声。
应完了他怕杉灵觉得他有些冷淡，又道，“……我知道这个天气你该回去了，路上小心点。”
“那你好好休息。”
“嗯。”清敬说着，忽然又道，“对了，路上小心点，那个变态想干嘛，你记得第一时间找我。”
杉灵被他逗乐了，连道，“知道了。”
王厉这几天都会留在这里，估计没什么事，她把诊断报告和药品都放好之后，又轻轻地弹了弹清敬的小脸蛋，才出门离开了。
清敬支起身子，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缓缓地躺了下去。
他咬了咬唇，那个苏白……
果然没安好心。
一个普通的朋友，是不会在意杉灵姐姐到底会不会留下来的，更别说他并没有让杉灵一整晚留下。
只是单独在一起一段不长的时间而已，他的反应却太过了。
清敬蹙着眉头，“王厉，你帮我查一下这个苏白，跟杉灵姐姐有什么关系。”
没人吭声。
清敬又道，“王厉？”
还是没人吭声。
他皱着眉转过头，发现王厉一脸呆滞地坐在病床旁，愣愣地看着远方。
清敬高声道，“王厉！”
王小厉同学这才反应了过来，没等清敬说话，他就土拨鼠尖叫了一声。
“我靠！苏白居然是这样的人！”他惊声道，“他居然和女装大佬互看！太恐怖了！这太恐怖了！”
清敬：“……”
清敬：“醒醒，北京申奥了。”
*
A市的天气预报今晚八点会下雨，如今还不到七点，外面已经电闪雷鸣了。
杉灵从406走了出来，听着外面的响雷，虽然不怕，但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苏白立刻将自己的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冷了？”
“还好……”杉灵本想说不冷，可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沿海的秋季温差太大了，再加上碰上了阴雨天，更是凉得不用说。
杉灵穿着裙子，胳膊冻得有些冰凉，但她看脱了外套的苏白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便打算将外套还给他。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外衣，苏白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没事，”他淡道，“我不冷，你别感冒了。”
杉灵放下手，轻轻道，“哦，那……谢谢。”
A市医院住院部的电梯坏了一台，正在维修，上下的人也多，仅剩的一台也有些慢了，正巧四楼也不高，于是她和苏白便打算从楼梯下去了。
到楼梯口还有一段走廊的距离，杉灵在他身旁安静地走着，忍不住就想到了在病房里的事。
最初在三楼遇上了苏白，知道他要来探望清敬的时候，她还挺是开心。
清敬的年纪不大，平时总喜欢缠着她，估计也比较喜欢有人在身旁。而苏白太过孤冷，几乎不怎么和人交流，如果能说说话对双方都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两人曾经有过误会。
她也没想到这误会解开后，两人依然不是很对付。
想到病房里的鸡飞狗跳，杉灵忍不住叹了口气，多亏是单人病房，隔音效果也不差……
不然真的算是在医院扰民了。
“其实，小霸……清敬他平时也不这样，”杉灵道，“虽然有些粘人，看着好像脾气不太好，但其实很乖的。”
虽然这话她自己听着也有点不信。
但对于她来说，清敬虽然是个小霸王，却也是她每日的快乐源泉。
可小霸王平时不这样，苏白平时也不这样，杉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两个人有这么不对盘的人的一面。
她叹道，“可能这就是气场不合吧，气场这种东西还真是神秘，看得见抓不着。”
“不是这个问题。”
杉灵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苏白无力地垂着眼皮，“……不是气场不和的问题。是……”
“那是什么？”
“……没什么。”
苏白神色倦怠，没有什么情绪。
杉灵见他心情不太好，也没再问，安静地走在他的身旁，一时无话。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楼梯口下了楼，而才刚下了一层，苏白就忽然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我有东西落在我母亲病房了，可能要去拿一下，”他道，“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
杉灵忙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刚好看看你妈妈。”
“不用了，她现在大概睡着了，我去一下就回来。”
杉灵也只好点了点头，“那我就坐在咨询台这里等你吧。”
苏白朝她微微弯了弯嘴角，“嗯，我很快就回来，喝杯咖啡吧，小心着凉。”
杉灵应了一声，去自动贩卖机那儿买了杯热咖啡，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边喝咖啡边玩手机去了。
苏白见她在那里打游戏打得起劲，这才回过身，抬起了脚步。
他母亲的病房是在301号，他在病房的门口停了下来，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却并未停下脚步。
他就这样继续走着，路过了301病房，一直到了一间房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那房门口的上方，写着大大的几个字：
“医师办公室”。
苏白低垂着眼皮，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了“进来”的声音。
苏白轻轻推开了门，办公室里坐着他的主治医师，见他来了，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这不是苏白吗？”他困惑道，“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有什么事吗？还是你母亲那里怎么了吗？”
“……没有。医师，之前您一直说，我母亲的医疗费之所以这么低，是因为是典型病患，而A市医院恰巧有典型病患福利的规定。”
“是这样的，怎……”
“不是的。”
苏白顿了顿，倦怠道——
“今天下午您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