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

等蓝湛携蓝与慕出现在食堂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入席了。首位是属于宗主蓝曦臣的,现下空着,稍次上座都是族中辈分较高的长者,以下的位置便是随便坐了。尽管两人来迟了,主位旁边蓝湛的位置,和他不远处蓝与慕的位置也都被空了出来。

蓝与慕刚坐下,便瞥见不远处坐着的那群世家少年,因算是客人,位置留的也比较靠前,其中一个穿着棕色衣衫的少年正看着他微笑。

蓝澈扭头去看,那少年偷偷向他招了招手,用口型叫了一声:与慕兄。

蓝澈一笑,手掌遮在桌子底下半个,指尖微晃也做了一个打招呼的动作。

“咳。”蓝澈临桌坐着的蓝蕴礼干咳了一下,蓝澈一怔,余光瞟向上座,果不其然蓝启仁威慑性的目光间或飘过来。蓝与慕赶紧正襟危坐,食不言,优雅端庄地开始用餐。

吃罢饭众人陆陆续续离席,蓝蕴礼和他的小伙伴蓝玉谙拖着蓝与慕问道:“思追师兄不在,先生叫我们去代查那些个世家子弟的内务……阿澈你去么?”

蓝与慕想了想:“算了,我还是跟含光君去抄书去吧。”

这群蓝家门生每次靠近含光君一定范围待一炷香时间都觉得自己要浑身结冰,听闻他要自己上赶着去陪含光君,那两人纷纷咋舌:“勇气可嘉……去吧。”

这时候的那群世家子弟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虽来自天南地北,但大家都是年轻人不多久就混熟了,散了席就聚在一个屋子里玩闹,下棋的玩骰子看小黄书不亦乐乎。

玩着玩着又开始聊起八卦来,从各家的风土人情到玄门百家东家长西家短的绯闻。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蓝先生虽然对自家门下子弟特别自豪,不过对那个蓝与慕倒是格外不留情些?”发话的正是那个棕衣少年欧阳云。

“这个蓝与慕……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儿。你们别看他今天在课堂上对答如流的好似非常风光,实则这个人啊,脑子好使,根基不行。叫他背背这些理论知识他信手拈来,可是实际这个人的修为非常差,金丹都比别人结的足足晚了一年,修为更是怎么练都练不上去,差劲的要死。”

“我怎么听说他修为不好是因为八字极轻,易招邪祟,自小体弱多病照成的呢?据说当初泽芜君遇见他就是因为可怜他年仅几岁被这些秽物折磨得不成人形,心中一时不忍才带回蓝家的。你别看泽芜君虽然收他做了徒弟,可是泽芜君这些年断断续续基本都是在闭关,根本没多少时间管他……”

“那他也赚大发了,毕竟是姑苏蓝氏宗主的首徒,说出去多风光。哎,你们说……我要是有那么惨会不会也能遇到一个泽芜君这样的师父呢?”一青衣少年笑道。

他身边同着青衣的另一少年推了他一把道:“别人可能行……你肯定不行。”

那人纳闷道:“怎么说?”

他同伴笑道:“姑苏蓝氏可是连门生都拒收五官不端者,想做泽芜君徒弟,你有蓝与慕那长相么?”

“噗哈哈哈……”众人狂笑。

青衣少年不屑叫道:“弱不禁风娘们兮兮的样子,有什么好看!”

“嘘……”欧阳云道:“小点声……别把他们家掌罚的那个……那个什么……蓝思追,别把蓝思追给招来了。”

一个金色衣衫的少年一边埋头看着志怪小说一边清冷的声音响起:“蓝思追不在……去金麟台了,今天。”

欧阳云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少年正是兰陵金家送过来的,旁支的一个子弟,金宗主的堂侄,名唤金宸。

一说到金麟台,欧阳云又想起了新的八卦:“哎,金宸兄,听说蓝思追这个蓝氏小双璧跟你们家金宗主私交颇甚呀,是不是真的呀?”

金宸低头又翻了一页,没有理他。

旁人倒是兴奋起来:“你们说,蓝家跟金家怎么几代都这么关系密切呢?之前泽芜君不是跟他们家那个金光瑶还关系挺好来着,谁能想最后反目成仇了呢……”

金宸猛然皱眉。

欧阳云一见不对,赶紧拍了那人一掌,示意他不要再讲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欧阳云艰难地扯开话题道:“不管怎么说……这金家和蓝家都当真是美男辈出啊,哈哈哈……”

“哈哈哈……”众人配合着干笑了几声,结束了话题,赶紧又扯了点儿别的。

兰陵金麟台。

金凌迎接完魏婴和蓝思追,目光似有所惑地朝他们一行人身后多看了两眼,仿佛是少了人一般。

魏婴笑道:“金宗主……找什么呢?”

金凌收回目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什么。”

蓝思追笑着送上手中的锦盒,声音柔的都能挤出水来:“阿凌,生辰快乐。”

金凌接过,笑容中带了一丝羞赧,低声道:“谢谢……只是寻常小生辰……我都说了算了,舅舅非要操办。”

魏婴问道:“你舅舅呢?”

金凌将一行人引进大厅,果不其然江澄已经端坐在首位用着茶了。

魏婴同江澄一见面就免不了唇枪舌战一番当打招呼了,闹完了,魏婴难得认真道:“就你一人来啦?”

江澄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表情中微微不自然地带了点儿幸福的喜悦:“她不方便……四个月了。”

魏婴猛然笑了:“哟……不错啊师妹。又要当爹啦?”

江澄:“滚!谁是你师妹。”

若说这个云梦江宗主,目前可以算是四大家族中活的最幸福的一个家主了,莲花坞上了轨道,在玄门百家中影响力越发强大,手下能人辈出他倒也落了清闲,他也是目前四大家族在位家主中唯一一个成了亲的。

要说起他这个夫人,也颇为传奇,据说原来是云梦江氏辖区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自从落了水差点死掉之后就落了个奇怪的病症,老是爱说一些叫人半懂不懂的话,行为也跳脱无比,一开始她家人只以为是邪祟作祟,招人来做了好多次法,最后没法才找到江家。

江家去一看也束手无策,既不是夺舍又不是病症亦没邪祟作祟,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结果那姑娘倒是自己跑到了莲花坞,说是有玄门百家大家族的灵气镇着对自己的病症有益。江澄赶她不走,一开始对其粗声粗气恶语相向……结果过了几年后,那姑娘还真变得知书达理温婉无双起来,最后不是江澄赶她,是巴巴地想方设法地留人家了。

最后一对欢喜冤家结了亲,婚后人前冷冽如冰威风凛凛的江宗主居然宠妻宠到传出惧内的绯闻来,成了玄门百家茶余饭后的话柄。江澄也只是不理。

要说如今的江宗主生活中还有点儿什么不如意的话……那大概就是江夫人和他都一直意见一致地想要一个女儿,结果第一胎是个儿子,第二胎双胞胎儿子;第三胎还是个儿子。

江宗主面对莲花坞吵吵嚷嚷的一窝儿子欲哭无泪。

如今江家四公子都已经六岁了,现下江夫人又传喜讯,看来是……这两个人还没死心呢。

魏婴不欲和他多做口舌之争,问道:“江信月呢?你别告诉我也没来,我信月大侄子呢?”

提到自个的长子,江澄脸上就不自觉地显现出几分自得来,笑了笑:“和金家旁支几个公子在花园玩呢。”

江澄这个长子现下十一岁,却早早结了金丹学了御剑,年纪轻轻却也渐渐显露出他爹娘的优势来,生的俊逸不凡又温文尔雅,隐隐有在那一辈世家子弟中拔得魁首之势。这叫他凡事都爱与人攀比的老爹十分长脸。

魏婴丢下江澄:“我不跟你说话了,我找我大侄子玩儿去。”

江澄翻了个白眼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魏无羡……你等等我。”金凌见他欲走,居然丢下他舅舅和蓝思追追了过去,倒叫那两个人有点儿慕名奇妙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脸色看到了茫然的神色。

避开了众人,金凌话也就说的直了:“那个……你不是这次说要带那孩子也来的么?”

魏婴愣了下:“蓝澈?”

金凌点头。

魏婴笑道:“他没时间,泽芜君闭关,蓝湛在云深不知处也忙不过来,他被蓝老先生抽调去给蓝湛打下手去了。”

金凌怔了怔,没好气地说:“泽芜君……又闭关?照他这个修炼法,他是准备200岁以内实现飞升么?”

魏婴不满地啧了啧嘴:“你这孩子……你说你学什么不好,把你舅舅的毒舌学了个十成十……”说完他又丢下金凌,兴冲冲地准备去找那群小朋友玩,被金凌猛然拖住了手臂。魏婴讶异地看着他:“怎么了?我的金小宗主?”

金凌此番这些年来旁敲侧击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罄,皱了皱眉眼眸一暗道:“算了,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问你……泽芜君收的这个徒弟……他……他于我……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故人’?”

魏婴惊讶地看了他半晌,笑道:“金凌……我倒是想问你……你为什么对泽芜君收的这个徒弟就这么感兴趣呢?那孩子现下才十五六岁,跟你也就你去云深不知处清谈会的时候隔着人群打过几个照面,恐怕单独见面都认不出你来,怎么就成了你的‘故人’了?”

金凌脸色一白,抓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魏婴对他打过招呼,笑着走了。然而转过身,他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敛。满园在风中晃动的金星雪浪看上去同多年以前一样,只可惜,物是人非。

这些年了,这孩子心里还是放不下他那个惨死又遭万人唾骂的小叔叔,然而阿澈毕竟是阿澈,这一世,蓝曦臣也好,蓝家为数不多知情的人也好,都只希望他作为蓝澈活这一辈子,再不需于前世扯上任何关联。

少一个人知道,都对那个孩子是多一分的保护。至于金凌……就只能对不起他了。

云深不知处藏书阁。

蓝澈和蓝湛依旧对坐着安静抄书,蓝澈倒是越抄越起劲来。他过手的古籍也算是蓝家不外传秘法之类的,他本身过目不忘又求知若渴,当知誊抄这样的古籍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可以的,想来蓝启仁对他多多少少开始重视起来。这个意识让蓝澈兴奋,那古籍抄起来也就越发觉得有意思。

一熬熬到了深夜,眼见亥时已到,蓝忘机出声提醒他道:“与慕……夜深了。”

蓝澈正兴头上没注意,随意答了一声:“嗯。”

蓝忘机等了半天,见他还在埋头动笔,又道:“你该回去歇着了。”

蓝澈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眼蓝忘机,意犹未尽又不敢反驳,思虑了一番只好哀求说:“含光君……这本我快抄完了,只剩下一点点。我抄完再去睡吧?”

蓝湛想了想,微微点点头,拿起刚刚搁下的笔,重铺了一张新纸,又写起来。他一个晚辈都这么废寝忘食,蓝湛自然不可能先走。算了,就当是陪着他吧。这样想着,他翻开另一本书,一页还没有写完,突然听见“啪嗒”一声笔落到地上的声音。这声音本不大,但是在这般寂静的夜中却响得格外清晰。

蓝湛抬头,却见蓝与慕脸色雪白,手举在空中还做着执笔的动作,但是手中的笔却早已落在书案上又滚落到竹簟上,一团狼狈。蓝与慕明显呼吸有些粗重,不多久开始喘息起来,额头冷汗潺潺而下。

蓝湛急忙走了过去,伸手去探他的穴位,灵力渗入他体内。

蓝与慕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物,浑身轻颤起来,见蓝湛过来,还强制自己挺着脊背,却觉得眼前越来越晕,他有些歉然地一笑:“含光君……我……没事……”然后他动作僵硬地低头试图从地上捡起那笔。

蓝湛低声喝道:“别动。”手中灵力毫无保留地涌进他身体试图护住他的心脉。

然而蓝与慕的身体慢慢沉了下去,最终无力地瘫倒在了竹簟上,脸白如纸。蓝湛迅速按住他胸前几处穴位,将他横抱了起来,疾步走出藏书阁。

一出门恰遇见蓝蕴礼和蓝玉谙。两人猛然撞见蓝忘机有些慌乱的样子,俱吓了一跳,齐声道:“含光君。”

蓝湛一看,这两人来的正是时候,急忙将手里的蓝与慕塞在蓝蕴礼手中:“送他回房。”

蓝蕴礼只得接过,茫然地看着手里的蓝澈。

蓝忘机再不停留,急急忙忙朝后山的位置而去。

蓝玉谙看着蓝忘机的背影,又看了眼蓝与慕,道:“小哭包这是怎么了?跟含光君抄了一晚书怎么还抄晕过去了?”

蓝蕴礼道:“别说有的没的了,帮我托一把。”

“哦,好。”

蓝忘机避开那两人召出避尘来,正准备御剑突然目光一凝,又收了避尘朝蓝曦臣的寒室而去。

寒室灯火居然是亮着的,蓝曦臣竟不知何时已经自行出关了?他进了他兄长的卧室,果然听到一阵压抑着的喘息声。蓝忘机急忙加快了脚步。

“兄长!”刚转进内室,就看见蓝曦臣跌在床榻边,手紧紧抓着胸前衣襟,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眉头紧蹙,似乎痛苦不已。

蓝曦臣见蓝忘机,微微讶异了一下。

蓝忘机赶紧将他自地上扶了起来。

蓝曦臣猛然抓住他的手臂,焦急问道:“阿澈……阿澈没事吧?”

蓝忘机缘何会这么恰到好处地此时出现,只有可能是他刚刚和蓝澈是在一起的。

蓝忘机道:“无事,我已经命人将他送回房休息了。”

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从不会撒谎的人,他说了没事便就真的是没事,蓝曦臣松了口气。

蓝忘机道:“兄长……可是……”

蓝曦臣无力地笑了笑:“无妨的……怪我太着急了。他现下这一魂温养多年,就快要修复了……我一时心急,没有控制好,反而遭灵力反噬。”

蓝忘机道:“兄长……还要多久?”

蓝曦臣道:“大约……是快了。一魂六魄……保他目前的修为……当是够用。”

蓝忘机道:“兄长你……别逞强。阿澈有我们。”

蓝曦臣点点头,道:“忘机……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