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猎物

这些上门碰瓷的妇女万万没想到这回瓷没碰着,倒碰到铁板一块。这京城里有许多惹不得的狠角色,锦衣卫正是其中之一。领头的那妇女嘴唇蠕动几下像说了什么,三人畏缩着往门口退去。

莫菲见状正想喊在外守卫的同僚们进来抓这些无赖,却有几个身影先一步闪了进来。

他们也作锦衣卫的打扮,只是这几张脸看在莫菲眼里很陌生。他们腰上各佩令牌,一看之下原来俱是北镇抚司的人。其中有个人认出了陆铃,脸上微有讶异之色。

“你们这三个泼妇,早听闻有人在这条街上到处招摇撞骗妨碍商家营生,我们在这里足足等了大半天总算逮着你们了!”

几人一拥而上,轻易就制伏了那些骗子,大铁手铐喀嚓一声锁住了她们手腕。卫士们长刀一拄,这些妇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北镇抚司的人收拾完了犯人,随后交头接耳一番,视线又转到了陆铃身上。这一队个个人高马大,但在陆铃面前仍毕恭毕敬。想必陆大人的恶名已经传到南镇抚司外头去了。

“几位大人好,刚才那几个神婆好可恶,幸好有你们来解救我们。”

陆铃抚了抚胸口,给那些人回了个礼。

“早听说陆大人府上还有位大小姐,如今终于见着真面目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姐只身出门不带护卫。”

言下之意完全没把莫菲算进去。

“才没呢,哥哥又派了几个人说是为了照看,我嫌他们碍事,才不要他们跟进来呢。”

“就算是在京城里也未必太平,陆小姐出门在外多留意。”

在一旁听着的莫菲有点糊涂——出来的时候明明没带什么人啊,陆铃怎么说有人同行?她不由得多看了铃儿一眼,才发现她本已很白皙的皮肤现在更是血色全无。

“铃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陆铃恍若未闻。

她轻挽住陆铃的手,惊觉小姑娘的手一片冰凉,微微渗着细汗。陆铃回过头来宽慰她自己没事,只是那表情看着有点勉强。

莫菲心里觉得有些事开始不大对劲了,她重新打量起刚来的这几个北镇抚司侍卫。他们脸上还挂着刚才那份殷勤劲,身上的装束也无懈可击。

只是......

刚才那人说他们在外面蹲守了大半天?

眼前几个手握长刀的男人身上穿的锦衣卫制服有些褶皱,跟她在南镇抚司里看到的那副光鲜亮丽没得比。今天的日子有点毒,连莫菲背上都有些汗湿。

但这些人站在那儿,衣服上毫无长时间在外活动的痕迹。

一个危险的念头渐渐在莫菲心中成形——这些人真是北镇抚司的人吗?

遵照陆炳吩咐,他手下那些人总不会离陆铃太远,至少会把她们保持在视线范围中。莫菲不动声色地靠近窗口挪了一步,悄悄向外望去。

看不到一张熟面孔,原本应该在街对面守卫的两人现在都不见了。

小小药铺里陡然腾起一阵杀气,陆铃冰凉的手指紧抓着莫菲的手不敢放。小姑娘心里怕得不行,强装镇定好让自己不露怯。莫菲在心中飞快盘算着:这些人在京城冒充北镇抚司的人究竟有何企图,他们堵上自己和铃儿只是个巧合吗?

“这位大人,铃儿现在还有点害怕,一会儿您能陪着我们走一段路吗?”

陆铃居然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绵绵软软,听在几个大汉耳中不知不觉让他们稍放松了警惕。这几人里队长模样的俯身问陆铃她要去哪儿。

“哥哥说今天带着人在街上巡视,我也不知道现在他走到哪儿了,你陪我去找他好不好嘛?”

几个假锦衣卫听到这话脸上有些变色,他们也没料到今天陆炳会不知去向,不是说好他要督查西南入境的商旅吗?

此时的陆炳确实忙着和那些商人打交道,这些人属现在的东南亚地区,和中原语言完全不同。陆炳天性不喜欢办事假手于人,强迫自己闲暇时学了几句对方的语言,现在能不借助翻译勉强听懂他们的意思了。他眼睛里看的是珍禽异兽,心里却盘算着这个时辰了陆铃是不是该回家了。

他全然不知目前的小屋里剑拔弩张。

不敢断定陆铃的话是真是假,两个冒牌侍卫走到了街上到处张望。剩下的人貌似无心地在药铺里踱着步,却是渐渐堵住了莫菲他们逃生的所有出路。

“陆炳这个时候你死哪里去了呀!”莫菲在心里咬牙切齿,这个时候真是太想看到陆炳那张臭脸了。

陆铃还在强颜欢笑着和对方拖延时间,眼见那个领头侍卫也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莫菲现在一门心思就想搞清楚: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让这些人不惜风险冒充锦衣卫。

冲着陆铃来的?不,不会,且不说铃儿只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女孩,就算要乔装也犯不着扮锦衣卫。毕竟铃儿从小跟着陆炳耳濡目染,扮锦衣卫太容易被她识破了。

那难道是我?莫菲马上否决了,我何德何能让你们几个大爷那么大动干戈啊。

眼看那两个侍卫漫不经心地往里屋走去,李大夫莫名其妙地看这两拨人不尴不尬地在原地对峙,混不觉自己已经被人包夹了。莫菲心下透亮:这些冒牌货竟是冲着这大夫去的。

不是来找我们碴的那就有希望了!

“李伯伯,听你讲话我觉得好耳熟,你是不是那个......那个,你是不是四川来的啊?”

一句话不止招来了李大夫的注意,连屋里那三人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莫菲。她心说没准真是和这大夫有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大夫身边接过他手里那帖药。

“我听你讲话好像我老家一个公公,他就是四川来的哟。”

川话学得一点也不像,但听在那三个冒牌货耳朵里也分不出东南西北。

李大夫呵呵笑了:“那你是我小半个老乡咯?”

眼见莫菲和李大夫居然又一茬没一茬地聊起来了,两个歹徒没了主意,各退一步等着领头的人发话。退了?这就有门了,现在莫菲笃定自己和陆铃的出现只是个巧合,而歹徒们也没料到南镇抚司指挥使的妹妹会在场,忌惮陆炳的手段不敢轻举妄动。

她大着胆子和大夫接着拉家常,尽量装作没察觉周围异样的气氛。背后铃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看要绷不住了。陆炳你人呢怎么还不来!

“好了好了,这位姑娘没什么事我们就走吧,你家小姐还说等着回府呢。”

终于其中一人沉不住气了,他握刀的手攥得骨节发白,手背到手指开着道常常的疤口。现场紧张的不止是莫菲和陆铃,这几个冒牌货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来的。多拖一分就多一份暴露的可能。

领头的假侍卫和颜悦色地对陆铃说:“请吧,陆小姐,我护着您回去。”

陆铃顿时辞穷了,她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可怜巴巴地看向莫菲。里头两个歹徒一人挡在了大夫和莫菲之间,另一个人试图伸头看里屋还有没有什么人。

莫菲心下万难:她既不能这样丢下大夫,更不敢再把陆铃置于危险之中。

诸般纠结之下,铛地一声钟响远远传来。

这条街到收市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