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业火

出了金銮殿,天色已经黑了。

晏昭似笑非笑瞥了眼云浮月,“行了小月,如今用不着你服侍了,下去吧。”

“表弟,我、我有话给你说……”云浮月想说什么,但是顿了半天,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环顾一周,只见四周的宫人们正在点宫灯,人还不少,自己本来是想和表弟说说弟弟的事,可是现在……她有点不太敢说了……

她欲言又止,半天都是一副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得样子。

不、这样不行!越坤的命兴许就在自己手上了!就是硬着头皮她也得说啊!

“表姐有话说?”

废话!她自然有话了!弟弟快被人杀了,还不赶紧力挽狂澜吗?

云浮月广袖中地一双手握得紧紧的,终于,她咬了咬唇,孤注一掷道:“表弟!越坤只是一时糊涂!越坤他还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哪个是孩子?他是什么孩子?”晏昭冷着脸,反问道:“你的孩子?”

“他、他是我弟弟啊皇上……那也是你的弟弟……”云浮月越说声音越小,但是她还是努力而又艰难地在晏昭生气的边缘疯狂试探,“你作为他的表哥……不、不也该手下……留那么一点情么……”

“呵。”晏昭听到这话,似乎是气笑了,他俯下身来,双手轻轻放在云浮月肩上,一双眸子也定定看着她,“云浮月,你还不明白?”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那个少年在她耳边阴毒地呵笑一声,“阿姐啊……你不明白么?”

在茫然和失措之中,云浮月好像听见自己问了一句,“什、什么?”

“藤蔓若是没了大树,那么藤蔓也将无法存活。还有,藤蔓若是选了一棵枯木,那么藤蔓照样会死……”晏昭阴森森在云浮月耳畔低喃,“表姐如今兴许还不明白,何人是表姐的藤蔓。不然……表姐也不会在朕面前、这般有恃无恐!”

语罢,晏昭终于起身,他的笑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表姐今日种种行径,看来是不把庭欢放在眼里了?那朕觉得,有必要给表姐个教训。”说着他蔑视地斜睨着她,“朕有时觉得,阿姐可真是大梁第一勇者。”

什么大梁第一勇者啊……白天把表弟气坏了她承认,但是那真的是无心之失!她不是故意要气他的!

哦!原来表弟还在生气啊?云浮月突然悟了,她皱眉看着晏昭,心道怪不得下午带着自己看了这么一场戏,原来是报仇呢……

她说什么来着?晏昭这个人果然睚眦必报、心眼还没针尖大!

唉、都是她把弟弟害苦了……

这么想着,云浮月痛心疾首,“皇上、臣妾有罪!臣妾今日应该听皇上的话!”说着,她可怜巴巴看着晏昭,“只是……越坤没做错什么……所以皇上有什么该罚的,尽管罚臣妾吧……”

“都造反了、还没错?”晏昭冷笑,“果然哪!表姐对这个弟弟可是包庇得很!想想也是,表姐对云临颛、还有那桃红,甚至容如玠,都上心得很!且向来如此!这三人说是表姐的命根子也不为过!表姐眼里何曾有过朕这个表弟呢?”

这话听着奇怪……她的弟弟、侍女,还有一个不怎么熟的人……是怎么出现在一句话里的?

尽管表弟胡说八道让云浮月很不满,但强烈地求生欲让她赶紧摇头,“才没有!我、我只对表弟上心!”

“哼、对朕上心?对朕上心怎能随手就卖了朕送你的东西?对朕上心就是欢欢喜喜待在冷宫里?”晏昭一双眼漠然注视着云浮月,说出的话语也冰冷尖锐地像刀子,“不过半个月没见,表姐表达上心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奇特。”

“我……”

还不等云浮月狡辩,晏昭又冷冷开口道:“怎么?就云临颛是你弟弟?朕不是你弟弟?怎么朕出了事不见你慌乱,他还没出事你倒第一个跑出来询问?既然都是弟弟,为何区别对待?怎么?是朕不如你们云家的那纨绔么?”

云浮月头上冷汗止不住流下来……她心中苦不堪言,拜托啊表弟,你现在要杀越坤,我能不问你么?!而且你这不是好端端地,没出什么事啊……

她心中暗自质问一番,然后又抬起头,诚恳道:“您自然是臣妾的弟弟,可那是表的……”云浮月面露为难之色,“皇上,越坤是臣妾的亲弟弟啊……”

“呵、可不是?”晏昭听到这话,突然阴柔一笑,声音也和缓下来,“果然是有别啊。朕不过表姐的表弟,表姐对朕不上心也是应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听得人瘆得慌……不过,表弟是不是因为嫉妒越坤有亲姐姐而他没有呢?

不行,她得好好解释一下!不能让表弟伤心……毕竟,她还记得当时晏昭给自己说身世的时候,那平静的语气里带着多么深刻的孤寂和怅然……那种绝望,似乎能将人吞噬。

于是,云浮月赶紧抓住晏昭的手,不让他走,她的声音急促,“表、表弟别走……表弟也知道,一表三千里、同服五代亲,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所以臣妾刚刚说得只是血缘亲疏,真的不是您想得那个意思……而且,我和弟弟是同父的姐弟,父亲罪有应得,那我身为长姐,便如同母亲。而且……弟弟原本没做错什么,如今误入歧途,皇上就不能招安么?”

说着,云浮月用两只手包裹住晏昭的一只手,“还有,表弟……虽然我们是表亲,可是姐姐照样可以安慰你、温暖你的!”

这一刻,云浮月明显感受到被她触碰到的晏昭怔了怔,似乎是有几分僵硬。

或许……表弟不喜欢自己碰他,又生气了?

果然,晏昭很快甩开了云浮月的手,“朕可无福消受!表姐如今言之凿凿,还不是为了救云临颛?!那朕不妨告诉表姐、表姐不必玩什么花样了!这云临颛必死无疑!朕一定要杀了他!”

语罢,晏昭看着云浮月阴森森地笑了笑,“朕若是不这样做……表姐怕是还总是心存希冀,想着越坤会救自己出去呢。”

他说着,又阴毒地加一句,“云浮月、朕告诉你!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梁宫之中!永远也别想着出去!”

“什么——臣妾、臣妾从没这样想过!”云浮月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表弟怎么会知道她原来的想法?自己可是给谁都没说过的……

但是很快,云浮月捂住自己的良心,她一脸严肃,掷地有声,“皇上、相信臣妾!臣妾会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这辈子、皇上就是臣妾的藤蔓!臣妾只依附皇上这一棵大树!”

这话真真假假,谁知道呢……总之现在她为了弟弟,必须得这么说啊……

令人惊异的是,晏昭听到这话,居然变了神色。

宫灯朦胧,云浮月好像看到晏昭眼中有潋滟水光在波动……他很久都没出声。

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表弟难道……哭了么?

云浮月有些紧张,她颤颤巍巍开口,“表、表弟……”

“朕有事。”晏昭说罢,突然就转过身去。

呵……明明并不讨厌听这些话,但是,他在听到的那一刻,还是落荒而逃了……

因为他知道,那都是假话,假话的确好听,可是太长时间的沉溺,会让人溺毙其中。

灯火阑珊之处,纤瘦颀长的少年被黑暗吞噬,直到再也看不真切。

云浮月收回目光,她神色复杂,不禁咬唇思索起来,听表弟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晏昭和云临颛二人……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晏昭回到了原来他还是十二皇子时候的那处小院子,在宫外有府邸之前,他都在这里休息。

这方天地虽然小,但却是属于他的港湾。他喜欢这种有地栖身的感觉,因为他永远忘不了被母亲遗弃的第一个夜晚,他独身在街头行走,那种凄凉和可怖的心境……

因为喜爱这里,他便特意将私牢也设在这院落附近,二者都是他喜爱的,便都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所思所想、魂牵梦萦之物触手可及,且永不会丢失,永不会消逝……那该是多么充盈而美满的梦啊……

那亦是他毕生所求。

今夜月明星稀,夜空湛湛,澄净而静谧……像是一双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他熟悉无比的眼睛……

晏昭坐在案几前,“你们都出去。”

“是。”胡煜说着,向其他下人们摆了摆手。

顿时屋内只剩下了晏昭一个人,他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打开了手边的暗屉。

里面放着一张信纸,那是云临颛写来的,信上密密麻麻都是对他的唾弃。

晏昭略瞥了一眼,又看到了那几句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话。

“妓子之后”、“母亲乃外室私子”、“生在粗鄙市井”……还有那一句“把我的姐姐送出宫来!”

“把我的姐姐送出宫来!”

送出宫来?

云临颛难道不知道、这人不仅是他的表姐、更是他的皇后么?!

恍惚之间,晏昭有些出神,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表姐呢……

也就在这一刻,前世记忆的片段在瞬息之间接踵而来,晏昭冷笑出声,还能有别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这云浮月欠自己一条命么?!

上一世若不是她偷着在自己的茶水和香料中下毒,他至于年纪轻轻就惨死宫中?

所以、云浮月欠他的!

所以、云浮月是自己的东西!

谁想从他手中抢走云浮月,那他就杀了谁!

突然,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窗外传来了呼喊声。

“表弟、表弟——”

哼、是云浮月,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还嫌白天不够烦?!

但是尽管这样想着,晏昭还是不自觉地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

然后,他就听到胡煜紧张的劝告声,“皇上睡下了……娘娘明日再来吧。”

他……他倒是也还没睡。

顿了顿,晏昭终于开口,“让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表弟谁的醋都吃,亲弟弟也不放过!超凶der!毕竟是神经病,大家理解一下。

小天使们睡吧,作者也要睡了,不然很可能因为今天更得太多而撒手人寰。(这会我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在修文……)

谢谢hh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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