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小镇嘉年华(6)

电影不长,两人很快就得以脱身。

叶昭低着头快速往门口走:“那些人是小镇居民?”

他想起每扇窗户后,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林沉却突然停了下来,拽着他胳膊:“先别出去。”

叶昭踉跄一下,撞在门口的浮雕柱上。

皇家歌剧院外寂静冷清,整座建筑被包裹在如水月光里,瘆人的沉默一直延展到巷口。整条街什么都没有,灰狼、狐狸、玫瑰,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月亮藏着秘密,真正的小镇到底在何地?

叶昭张张嘴:“小镇?”

“不知道。”林沉在大厅搜罗一番,最后找来把黑雨伞,站在门内远远往外掷去。

伞骨在半空中撑开,犹如花绽,最后稳稳落地,就此生根。伞面下出现一小片黑影,然后慢慢露出来半条毛茸茸的尾巴,轻轻在风里摇动。

卖玫瑰的灰狼的尾巴。

林沉从洗手池接了杯水,蘸水在地板上画了两道线:“刚才门口的生物,都怎么分布的?”

叶昭想了想,跟着蹲下,手指尖蘸水画了个圈:“这儿,灰狼。”

“灰狼左边,狐狸,做爆米花的。东南方是猫崽,门外有两只肌肉兔,一左一右。”叶昭擦擦手:“大概就是这些。”

林沉:“你确定?”

叶昭摇头:“百分之五十,程游不在,我不敢确定。”

他记忆力是比常人好些,再加上每个生物都特点鲜明,记得大概位置不是难事。但要再精确一些,就需要程游的幸运值来配合了。

林沉想推下镜框,却只摸到一把空气:“足够了。”

他最后看了眼地图,在心里默记几遍,转身踏出门框。月光在他出门的那瞬间亮度陡增,光线落在他衣物的布料上,燃起一缕青烟。

叶昭奇怪的抬头看了看天空。满月停在一座塔的塔尖,沉重得像下一刻就会坠落。

连太阳都冷得没温度,还会有这样炽热的月光?叶昭摇摇头,重新把目光放回林沉身上。

好在他的记忆并没有错乱,林沉脚步沉稳,很快绕过了被标记出来的生物,顺利走到黑伞边。他将伞柄从泥土中抽出来,把自己也笼罩在黑影下。

黑影比刚才能看见的大了不少。

叶昭刚松口气,突然脸色大变:“林沉小心!”

但已经晚了。

黑影已经大到足够显现出灰狼的全身,它现在正挂在林沉的小腿上,两颗牙齿深深嵌入肉里,喉咙不停滚动。他在畅饮林沉的骨血。

叶昭想冲出去,但林沉只是冲他摇头:“呆在那儿别动。”

灰狼的利齿越咬越深,几乎穿透出两个小洞。

林沉从靴子里抽出小刀,安静等了会儿,等到叶昭快忍无可忍时,才从灰狼后颈捅进去。刀刃很快,一进一出没沾上丁点儿血迹,灰狼僵在原地,几分钟后血才从血管里喷射出来。

林沉嫌弃的用伞挡了挡,拎起尸体去接叶昭:“出来吧。”

叶昭刚刚已经将礼裙撕了半截,二话不说就开始给他包扎:“能耐啊,想加餐?”

“刚刚在电影里看一个面具眼熟。”

林沉顿了顿,眼神一言难尽:“面具跟这只灰狼有点像。你能别给我整蕾丝吗?”

“蕾丝怎么了?这还蝴蝶结呢。”

叶昭也破罐子破摔了:“看见没,爷穿的啥?超短裙,呵呵。”

撕都撕了,不如索性撕短点,也方便行动。叶昭膝盖以下都暴露在风里,光溜溜两条小腿,好在面容漂亮,勉强算是不违和。

林沉肃然起敬:“牛逼。”

两人撑着把伞走出歌剧院,准备去威尔斯留的地址。

森林里的状况跟歌剧院门口一模一样,树桩底下长了一圈蘑菇,其中一朵尤为肥美,伞盖已经缺了一半,缺口甚至还沿着边缘不断扩大。

有什么生物在啃噬那朵蘑菇,但找不见踪迹。

叶昭远远看着那片菌落,直到连残渣都不剩:“维度?”

有比这个空间更高维的生物,在对三维生物进行攻击。就像坐标轴的XY轴,只用再加一条主轴,二维就变成三维,平面就成了空间。而从X轴某个坐标点往外看,立体空间也只是一个点。

高维生物的攻击,就像人类撕碎一张纸那样容易。

林沉耸肩:“这是文学类考题,诗歌鉴赏......但谁知道呢。”

远处有风吹来,隐约有阵铃响。

叶昭抬头,一辆囚车缓慢从森林深处驶来。囚笼上盖着黑布,布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涌动。

囚车上坐着一个人,蜷成团缩在黑暗里,声音粗糙沙哑:“麻烦让让,我亲爱的公主。”

叶昭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囚车里是什么?”

“玛丽的祭品,你不该知道的东西。”那个人说起话来像在吟诵,抑扬顿挫情感丰富,如同古罗马吟游诗人的后代。

林沉挡在前面,小刀在指间挽个花:“一位女士,牙齿掉了几颗,脸上有很浅的疤痕,或许还很衣衫不整?”

叶昭无声道:“李思思?”

林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弥诺陶洛斯的毛线球,被串联上的双方之间会有一种亲密的联系感。

搞得像什么亲密爱人一样,闻香识女人。叶昭心里有点不舒服,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不舒服为何而来。自从进入这座小镇,他就一直莫名对林沉很是在意,偏偏这种感觉与爱有别、与恨不同。

赶车人又开口了:“让一让吧,我亲爱的公主,我快迟到了。”

林沉还是杵着不动:“把祭品留下。”

赶车人在黑暗里颤抖:“嘘——这是玛丽的祭品,别让她听见这句话。”

“我觉得她还没这么神通广大。”

林沉跟他周旋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强行把人提溜到月光下:“没有太阳,就多晒晒月亮,心都快发霉了吧?”

月色依旧温柔,但赶车人全身都开始冒烟,像是漏气,又像是融化,五官奇形怪状的凝在一堆。他尖叫起来,回声在森林里荡开,逼得叶昭不得不捂住双耳。

但这个声音实在很有魔力,比指甲抓黑板的声音还让人难受一百倍。

叶昭只感觉有几百只蚂蚁往他脑子里钻,从耳朵,从眼睛,从每个暴露在外的毛孔。他蹲下来,将头死死埋在手臂里,跟赶车人一样发起抖来。

他仿佛听见同类的召唤,他也好想放声尖叫。

但很快双耳就被另外双手捂住了,冰凉却舒服,将一大半噪声都隔绝在外。林沉脸上的表情更像是歉疚,从背后虚虚抱了下他,却并没有真的碰到:“好了小昭,冷静。”

这是林沉第一次叫他小昭。但叶昭偏偏觉得这才是对的,就该这样,他满足到想喟叹一声,但又不知晓这种满足感到底从何而来。

见叶昭平静了不少,林沉这才去处理那辆囚车。

黑布被掀开,囚笼里关着三个人。除了已经昏迷的李思思,还有两个短发男性,都带着面具。

林沉跟其中一个对上眼,往左边移了移,挡住叶昭的视线:“程游?”

那个人带着灰狼面具,跟歌剧院门口死去的那只如出一辙,上半身没穿任何衣物,还带着血的疤痕全数暴露在林沉眼前。

他趴在铁质栅栏边,五根手指死命攥着铁丝,指甲全部剥落,露出粉色的肉:“林哥,救救我,救救闻山......救救我们,求你,我不想死。”

叶昭脱力般瘫在地上,耳朵里尽是尖叫声,只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说话:“林沉,你在叫我?我有点耳鸣,听不清。”

“没有。”

林沉盯着程游,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出手砍在叶昭的后颈:“睡会儿吧,我可怜的小朋友。”

等叶昭完全陷入昏迷状态后,他才从赶车人口袋里搜出钥匙,打开囚笼:“我想我们得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