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入了京师,楚见深回府换了一身衣服,便直奔嘉国公府。

“驾——”楚见深策马扬鞭,嘴角带着一缕笑意。

楚见深脑中想的是,等会儿入了嘉国公府,他便要慢下脚步。他要告诉她,这次盛京之行,他虽急着回来,却并未耽搁休息,他有记着她的话,要爱惜身体。

高头大马在京师里驰骋,过不多久,楚见深便停在了嘉国公府的门口。

这次来嘉国公府,他已算得上是嘉国公府未来的女婿了,楚见深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小厮,大步进了门。

他到底还是急着见她,说是缓下脚步,脚步却依旧不慢。

清风在他耳边撩动发丝,楚见深黑眸中闪着亮光,他走向东院小客厅。

小客厅中似是有人,远远的,楚见深便听到了几句交谈声。

当楚见深的脚步停在东院小客厅门口边时,里面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他耳中,刹住了他的脚步,也将他嘴角的那一缕笑冻住了。

那是穆简清冷而平静的声音:“我与九江郡王在一起,为的不过是是报答他查太子案而已。”

楚见深僵立原地。刹那间,似是天地间风停云住,唯有那熟悉又陌生的女声似一柄冰刃切进心头,冷极,痛极。

穆简的声音又飘进楚见深的耳朵,那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声音,却让楚见深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我一开始接近九江郡王,为的便是太子案。这么久过去了,我心中的想法依旧如当初那般,未曾改变过。在我心里,一直唯有先太子。至于九江郡王,在我心中,他便如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儿一般,如高凉郡王你,也如南阳郡王,也如街头的贩夫走卒。我之所以默认与九江郡王的婚事,便是因为我欠他。”

“九江郡王帮我查太子案,我欠他,我要报答他的恩德。”

“……是吗?”楚见深几步走到小客厅门口,语声轻飘飘问道。

听到楚见深的声音,穆简吸了一口气,起身转过头。

楚见深面色青白立在小客厅门口,眼中似是空洞洞的,又似是带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的宁静。

虽然早算过此刻,此时看到楚见深可怖的眼神,穆简还是心中一惊,她惊道:“……九江郡王?”

楚见微也站起身,转头看向楚见深,面色反倒是平静而温和的:“四皇弟。”

楚见深一步一步走进客厅,他走到穆简跟前,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双目落在她的红唇上,问道:“县主刚才说的……是真的?”

穆简衣袖下的双手微微拧紧,她抬头直视楚见深:“既然被殿下发觉了,那我——”

“不——”楚见深打断了她的话,他双手用力地落在她肩头,道:“简儿。我有听你的话。这次盛京之行,我听说你病了,我心里焦急,急着回来。可我还是听了你的话,并没有日夜兼程,我甚至没有累着马儿,我有爱惜身体。”

穆简喉间一哽,她知道这样对楚见深很残忍。

可她也没有办法啊!

如果她不能保持人设,她死了回不去,她就真的死了。她不想死在这里。

穆简心头一硬,继续道:“我本就不想欺骗殿下,既然今日殿下都听到了,那我索性说个清楚——”

“不——”楚见深一把搂过穆简,将她压进怀里,低低道:“简儿,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到的。我楚见深不是傻瓜,我看得到你眼睛里的情意的。你不要说谎话骗我。”

见楚见深搂着穆简,楚见微皱着眉上前去拉楚见深:“四皇弟,你莫要伤着县主……”

“我在与简儿说话!你在这里做什么!”楚见深骤然转头,朝着楚见微厉喝一声!他一手成掌,切在楚见微肩头。

楚见微来不及张口,身子就软软滑到了地面上。

“高凉郡王——”穆简一惊,忙转头去扶楚见微。

“简儿,”楚见深拉住穆简,不让她碰楚见微,重又将她压进怀里,喃喃:“简儿,别骗我。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对我也是有情意的。”

穆简用力推楚见深,竟推开了,她看着楚见深,认真道:“九江郡王,我说得都是真的。在我心里,我一直爱着的,都是先太子楚见铮。为了他,我愿意跳湖殉情,随他而去。我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忘情别爱?”

“不是的!”楚见深朝着穆简吼了一声,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看到了!没错!你一开始接近我确实是为了查太子案,可后来,后来你明明看到了我的情意,你也接受了我的情意,你愿意与我亲近,那些都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不是欺骗,不是你在演戏。简儿,你收回刚才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过,好不好?真的,我马上就可以完全忘记。”

“简儿,我会谨慎守礼,以后我亲自来教你武功好不好?你想学什么?我都会教你。”楚见深目光切切,眼中带着一点哀求和希冀。

穆简咬了一下牙,还是冷漠的、不带犹豫的打破了楚见深眼中的希望:“我穆简此生此世只会爱先太子楚见铮一人。我对你,只有报恩之心,虚情假意。”

“够了!”楚见深宛如被当头棒喝,他面色死白,整个人恍惚地踉跄了一下:“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穆简继续道:“我不管你信不信,自始至终,我心里只有先太子楚见铮,我从未对你动过心。”

“本王让你闭嘴!”楚见深暴怒一喝!他急行几步,几步走到穆简身前,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双唇对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穆简拼命挣开,狠心一掌拍在楚见深的脸上!

“啪!”的一声巴掌声,似是将楚见深惊醒。

楚见深一手捂住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穆简,他退了一步,轻轻道:“简儿,简儿,明明在我去盛京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你突然要这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简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

穆简别开眼:“你弄错了,九江郡王。一直以来,我对你的心意都是假的。此刻的我才是真实的。”

“我不信,”楚见深喃喃:“这让我如何相信?简儿,你不要这样,我心里难受……”楚见深一指戳在自己心头:“太难受了简儿……我受不了……”

穆简吸了一口气:“既然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不必再勉强下去,我会去求陛下取消赐婚。”

楚见深双目微微睁大,似是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穆简继续道:“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好留九江郡王,请殿下回去吧。”

“九——江郡王?”楚见深喃喃道:“那日在黄叶峰崖下,你明明是叫我楚见深的……”

穆简冷酷极了:“殿下请回吧。”

楚见深看着穆简,语声微微颤抖:“二十年了!二十年……我竭尽全力活了二十年……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比不上他?”

“我……真的有那么糟糕?”楚见深双目泛红,似哭似笑:“简儿,二十年人生,我以为,终于有一天,有一人是我钟爱的,也会以情意回应我。”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楚见深去抓穆简的手,牢牢握在手中,他低头看着穆简的手:“我,我明明看到了……你眼睛里也有我的,对不对?简儿,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不要抛下我……”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似是耻于开口,楚见深声音极低极低。

穆简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楚见深,你不要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楚见深面色雪白。他沉默下来,片刻后,他又抬头看向穆简,语气极尽冷静:“穆简,我会成为这大成朝的皇帝,我会封你做皇后,我会给嘉国公府无上荣耀,我会保你嘉国公府在大成朝权势滔天——简儿,只要你说一句,你刚刚都是骗我的,好不好?”

穆简面色变了又变:“楚见深,你疯了!”

楚见深面色惨白,语声冷静:“我说得到,做得到。穆简,就算你真的对我没有半点情意,难道你不愿意为了嘉国公府,留在我身边?”

穆简匪夷所思地看向楚见深,沉默良久,才道:“……不。”

楚见深面上又白了一层:“……就算如此,你也不愿?”

穆简斩钉截铁:“就算如此,我也不愿。”

“好!”楚见深惨笑一声,他往后退了一步:“好,穆简,既然你执意如此……那,自今日我踏出此门,你我之间,便当不相识罢!”

楚见深目光深深地看着穆简,却是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他走得极慢,似是随时在等她来叫一句“停下”,他又一步比一步目光更冷,好似真心要将这过往的一段情谊全部放下。

踏出门槛那一步,楚见深面上已恢复平静,眼神更是冷静又陌生:“乐安县主,大成朝风云变幻,你我陌路,你且好自为之。”

话毕,楚见深转身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穆简浑身一软,似是一身的力气耗尽,她白着脸缓缓坐在了地上,轻轻咳了几声。

……

东院小客厅不远处,穆姝蹑手蹑脚躲在一旁,她只听见了九江郡王离去前的那句——乐安县主,大成朝风云变幻,你我陌路,你且好自为之。

穆姝心中一惊——她的嫡姐穆简居然与九江郡王分开了?!

穆姝又是一喜。

她穆姝要嫁给高凉郡王做侧妃,而穆简却要嫁给九江郡王做正妃。穆简又要凭白压她一头。再加上她穆姝的未来夫婿高凉郡王却总往穆简的东院跑,却不来见她这个陛下赐婚的侧妃,让她被嘉国公府中多少人嘲笑。

这一回,总算轮到她穆丢人了!

穆姝回了西院,贴着秋风的耳朵嘱咐了几句。

她要让穆简与九江郡王分开的消息在整个京师里传个遍!

被未婚夫婿抛弃,被京师里所有人嘲笑,这回也该轮到她穆简尝一尝这个味道!